“走吧,小雪球。”宫人脸上荡漾起温柔的笑脸,是刘琢活到现在都没见过的模样,勉国的宫人除了欺辱他时发出嘲笑声之外,从不会对他笑一笑。
刘琢自嘲地想:原来当一条狗也没什么不好。
宫人领他到了闻乐天的寝殿,踏入寝殿又是一阵醉人的芳香,宫人们已经全退下了,刘琢僵立在殿门后不敢轻举妄动。
寝殿里铺了朱红的软毯,刘琢望着脚下腾飞的仙鹤祥云出了神。
乐天站在檀色帐幔后看着刘琢,打扮一新的刘琢也并不可人,又瘦又小,脑袋大脖子细,哀叹道:“他长大后会好看吧?”
系统:“应该吧。”
乐天:“……”得养多久才是个头。
脚步声踏在柔软的毯子上并不明显,刘琢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转过脸望向闻乐天,双腿先跪了下来,“陛下。”
闻乐天缓步走来,他人一靠近,那顾绮丽奢靡的芬芳味道便愈发浓郁,他伸起脚尖勾起刘琢的下巴,缓缓道:“小雪球,你怎么还穿鞋呢?”
刘琢闻言惊慌,忙叫自己的靴子脱了,他脱靴子的动作又急又快,脱完之后将靴子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边,依旧跪趴着仰头眼巴巴地瞧着闻乐天,仿佛真像一条狗望着自己的主人似的。
乐天心里有点发毛,“他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啊?”他怎么瞧着,刘琢似乎很乐意当他的狗。
系统:“真的吧,他在勉国没人管教,应该还是白纸一张。”
乐天:……这是真养娃,从身到心都是。
要是他人设稍微正常一点,他有自信把刘琢养成一个翩翩佳公子,但闻乐天这种人,是要脑子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想好好培养刘琢啊。
乐天:干,难度max。
“你多大了?”乐天淡淡道。
刘琢低声道:“七岁。”
乐天狠了狠心,用力踹向刘琢,刘琢一个瘦弱的小孩,被闻乐天这一脚踹得几乎飞了出去,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好几圈,撞到殿内的金柱才停了下来,他闷哼一身,腰背似乎被撞青了,但他还能忍受,因为地面是软的,忙一骨碌爬了起来,忍住泪水,“陛下,我说错什么了?”
“小雪球今年才一岁多,哪里来的七岁?”乐天的眼神落到他身上,刘琢能感觉到闻乐天是一点也没将他当人,忙道:“陛下别生气,小雪球记性不好,是,我是一岁。”
乐天心想这到底是在勉国过得有多惨,这样都不生气。
估计按照原来的世界线,这个刘琢能在皇宫里活下来肯定吃了无数的苦,也正是吃了那么些苦,才能长成联盟满意的男主。
乐天心烦意乱,甩袖坐上软榻,“过来!”
刘琢本想起身,想起方才挨的那一脚,没有起身,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闻乐天脚下,脖子上的金铃铛清脆地乱响。
乐天:……头疼。
乐天捻了一块点心,“张嘴。”管他呢,先喂孩子再说。
刘琢仰起头,叼住闻乐天给的那一块点心,也并不敢吃,大得出奇的眼睛水淋淋地望着闻乐天。
乐天:有亿点点可怜……
“吃。”乐天单手托腮,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喉头被点心掉入的粘腻渣滓几乎快黏住了,刘琢伸手拿了点心,眼睛还是一直盯着闻乐天,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也并不显露出欢喜香甜的模样,仿佛只要闻乐天叫他停,他就会立刻停下。
乐天:这糟心的世界糟心的孩子……
第307章 亡国君2
宫里多了一条狗,还是叫小雪球, 宇帝正养的高兴, 宫人也伺候的尽心,每日里几乎像伺候皇子一样伺候刘琢, 刘琢活了七年,从没有过过像这样舒心的日子, 闻乐天的确是喜怒无常,一个不顺心就踹的他从殿内的一头滚到另一头, 但这对刘琢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苦痛。
闻乐天穿着云一样的软靴, 踹在他身上的力道同样是软绵绵的,刘琢为了讨他的欢心, 才故意多滚几圈。
殿内,闻乐天正捧着本书在看,刘琢趴在他的脚边,没穿鞋,手上拿着一个玲珑的铜球把玩,那是原先小雪球的玩具,闻乐天赏了给他,他也就成天拿在手上颠来倒去的玩, 闻乐天有时起了兴致,抓起那铜球一扔, 刘琢便飞奔着过去捡——他全然地将自己当作一条狗,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刘琢正在臆想中成为了一条毛绒绒雪雪白的无忧无虑的小狗, 垂到他眼前的书页打断了他的思绪,闻乐天俯首望着他,神情冷淡,一双桃花眼却是趣味盎然,“认识吗?”
刘琢仔细地在内心斟酌了一番,“小雪球不识字。”
乐天:哎,又一个文盲。
“该识字,”闻乐天的手指轻轻勾起了他的下巴,精心养了几日,刘琢的下巴也有了一点软肉,不再那么膈手了,“别的狗儿都不识字,唯独孤的小雪球能识文断字,多特别。”
刘琢小心翼翼道:“是。”心中涌上一阵狂喜,他当然识字,全是他偷偷地在御书房外头听着学的,他也曾幻想过有一日能与那些皇子一样坐在御书房内听师傅讲学,万万没想到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到雍朝,竟会有这样一番奇遇。
闻乐天收回手,轻摸了摸他的长发,“小东西,这样瘦,毛都不亮了。”
刘琢靠在他的腿上,作出很依恋的模样,用侧脸慢慢摩挲着闻乐天的外衫,以掩饰他内心的激动。
宇帝闻乐天其实是个挺寂寞的人,他在宫中几乎没有说话的人,刘琢寸步不离地狗一样地跟着他,实在是没见过他对任何人多说一句话,满宫全是他的奴才,他和奴才无话可说。
闻乐天似乎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刘琢来了宫中快小半个月,从来没见过闻乐天招幸或者宠幸任何女人。
这对刘琢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同样身为帝王的勉国皇帝几乎是一刻也离不了女人,勉国的皇宫里除了公主,连母猫都说不定被皇帝宠幸过了。
而闻乐天却是那般清心寡欲,他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读书写字,绘画弹琴,全然不像个帝王。
闻乐天亲自教了刘琢识字,他似乎是对这新得的宠物很有兴致,不过教的也不算耐心,动不动就一脚将刘琢踹个跟头。
“蠢东西!”闻乐天甩了笔,点点墨水溅到了刘琢薄削的脸上,冷道,“这样简单的诗都学不会,孤真是白教你了。”
刘琢自然是学会了,只是不愿表现得太过聪慧,仰起沾了墨水的脸,可怜巴巴道:“小雪球蠢笨,陛下息怒。”
闻乐天这样尊贵的人,世间的一切都唾手可得,若是一教就会,他又怎会觉得新鲜有趣?
即便是做一条狗,刘琢依旧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真正的小雪球就是闻乐天玩腻味了,不再喜欢了,于是在宫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刘琢紧遵前车之鉴,在他羽翼未丰时,绝不能叫闻乐天厌烦他。
果然,闻乐天又启了唇,用冷冰冰的调子教他读诗。
刘琢一字一句地跟着读的很吃力,闻乐天面上很不耐烦,待刘琢自己读了几遍,越来越流利时,闻乐天面上露出了冰雪融化般的笑容,挠了挠刘琢的下巴,懒懒道:“小雪球真是聪慧。”
刘琢睁着一双大眼,乖巧道:“陛下教的好。”
闻乐天冷哼一声,一指又将刘琢的脸甩到一旁,“滚下去。”
刘琢对他的喜怒无常已很适应,放下笔,又将自己从人变为狗,四肢并用地趴在地上。
闻乐天垂首望着他全然像条狗的模样,忽然道:“站起来。”
刘琢微怔,在他怔忪的那一瞬,软靴已踢了上来,刘琢顺势滚了几圈,然后站起了身。
“孤的狗儿与旁的狗儿都不同,会站着走路,明白吗?”闻乐天缓缓道。
刘琢垂首静立,“小雪球明白。”
他骤然已将闻乐天的意思领会,闻乐天想要他外表看起来像个人,内里却要做条狗,刘琢心想这大约就是这帝王折磨人的乐趣。
乐天养了刘琢三年,终于把刘琢养出了一点变化,首先是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浓密,过于瘦削的脸也丰盈起来,脸上一有肉,刘琢模模糊糊的五官就有了个形状,粉雕玉琢的是个极可爱的孩子,而且长得也很高挑。
十岁的年纪,乐天瞧着已经到了闻乐天的肩头,再长几年,马上就会比他高了,可以想见刘琢未来必定是个风姿出众的美男子。
乐天犹如一个辛勤耕耘的农民伯伯看到地里长势喜人的庄稼,非常高兴但又不能太高兴,闻乐天是不会高兴太久的,于是他对刘琢没笑两下,又赏了他一脚。
刘琢现在驾轻就熟,在闻乐天的靴子刚沾到他的衣角,几乎还没发力时就已经滚了起来。
闻乐天也看透了他的把戏,面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怪伶俐的。”
刘琢一骨碌爬了起来,他年岁渐长,个子抽条了,脖间的铃铛也大了些,三年的时间足够他摸清闻乐天的脾气,他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陛下,你的劲太大了。”
“过来,”闻乐天招了招手,刘琢疾走几步飞快地走到他面前,闻乐天垂下脸,望着刘琢的光脚道,“小雪球,你知道一条好狗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刘琢思索了一番,欢快道:“是讨陛下的欢心。”
“蠢材,”闻乐天轻拍了拍刘琢的小脸,桃花眼中全是冷漠,“是要护主。”
刘琢凝望着闻乐天,“小雪球一定忠心护主。”
闻乐天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每当他这样笑时,刘琢便要遭罪了,或是去外头罚跪,或是挨上一顿板子,对于刘琢来说都能忍受,比起他从前在勉国皇宫里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在闻乐天身边已经不知好了多少。
只除了一点,刘琢不知何时闻乐天会厌烦他,厌烦了之后又会怎样处置他,所以刘琢一直以全部的精神来应对闻乐天对他任何的调教。
“该学点本事了,”闻乐天拎起刘琢的一只袖子,“肉是有了,可惜没什么用处。”
刘琢忽然一下明白了闻乐天的意思,立即跪地磕头道:“小雪球愿意去学。”
随后,软靴踩到了他的肩上不轻不重地碾着,“别让孤失望。”
从那日起,刘琢又多了件事做,跟着宫里的侍卫学武。
闻乐天对他学武这件事也很有趣地瞧个不停,每当看到他狼狈摔跤了便大笑一声,拿碟子里的点心胡乱地砸他。
刘琢回过脸赔笑。
闻乐天似乎很开心,笑得脸上都是红晕,“小雪球,叫一声。”
刘琢毫不知耻地大声道:“汪!”
闻乐天又笑了,除了闻乐天,其余在场的宫人侍卫没有一个敢笑,刘琢是闻乐天的狗,而闻乐天的狗也比他们这些人要高贵许多。
练武这件事在刘琢的预料之外,对他来说又是一大惊喜,‘文武双全’,他认为他一定能做到,只是没想到闻乐天肯这样给他机会。
即便闻乐天踹他千百回,打他几百个板子,甩他几百个耳光,他都愿意受着。
习武之后的刘琢比之前长得更快,简直是见风就长,十四时已经与闻乐天一样高了,乐天对这长势非常高兴,然后系统狠狠地泼了他一盆冷水,“你注意点,他还是个孩子。”
乐天:……忘了。
十四岁的刘琢光从外表看远不止十四岁,玉树迢迢身形纤长,习武练出了一副好架子,面上总是讨人喜欢的笑脸,脖间的铃铛又放宽了些,小巧地落在他喉结下头,原本雨雪可爱的脸庞已露出少年的雏形,只是一笑,许多新进宫人都要禁不住红了脸。
与闻乐天那般绝艳阴沉的模样不同,刘琢是清俊少年郎,春日柳枝般的鲜嫩又富有生机,刘琢对自己的模样很惶恐,因为闻乐天看他的神情越来越不喜。
他太大了,已经越来越不像‘小雪球’了。
夜里,刘琢照旧蜷缩在龙床下的软榻上,忽然,龙床上一蓬乌发垂下,闻乐天雪白的脸笼罩在如云的乌发中,桃花眼盈盈幽深,简直像个艳鬼一般,幽幽地盯着刘琢,刘琢心思紧张,低声道:“陛下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闻乐天缓缓道。
刘琢心头一跳,“小雪球。”
闻乐天伸出手,直接给了刘琢一耳光,刘琢这几年不知挨了闻乐天多少耳光,掌风落到脸边时已顺着力道转过脸,疼是半点不疼的,只是心依旧在怦怦跳,他咽了下口水,“刘琢。”同时心中涌上一丝恐惧,闻乐天终于要厌倦他了?
“刘琢……”闻乐天慢慢道,“孤从未听过这样难听的名字。”
刘琢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取的名最好听。”
闻乐天‘嗯’了一声,仰面又躺回龙床。
刘琢的心依旧在砰砰乱跳,闻乐天是打算不要他了,跟在闻乐天身边长达七年,这也是刘琢所未曾想到的,而七年的时间还不够,他的羽翼还远远没有成长的足够丰满,无论闻乐天是要将他抛弃在雍国的皇宫里,还是将他送回勉国,他都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