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玫瑰之下

第10节

    付行云抱着手站在卧室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看着闻逝川放下粥勺,拿着手机走了。一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恍然大悟,默默地舀了一碗粥,一口一口吃完。
    咸了。
    唯一不变的不是他们俩,而是闻逝川稀巴烂的厨艺。
    为了把闻逝川从脑子里赶出去,从应激反应里缓过来的付行云开始想别的人,比如陈忻。
    陈忻陈忻陈忻,一定是他。
    付行云用勺子一下一下地刮着碗底的一点点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陈忻这么恨他呢?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揭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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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请你大声说出来!
    *王尔德
    第18章 发布会
    付行云的手机快被小江打爆了。
    “喂。”
    小江见电话总算接通,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哥,网上写的那些,是真的吗”
    付行云的手一抖,瓷勺子落在碗里,清脆的一声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努力不去想那些会让他情绪不稳定的画面,又给自己舀了一碗粥。
    他说:“真的。”
    小江犹豫着说道:“好多人讨论这个事儿,你看咱们要不要开个发布会说清楚。”
    付行云想也不想,直接说道:“不行。”
    他从八岁开始,在福利院长大。一直到满了十八岁离开福利院,他觉得时间已经足够长,足够让他忘记那些童年的回忆。但那些回忆并没有被遗忘,只是深深地藏在他的记忆深处。
    他第一次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是在十九岁的时候,他和闻逝川已经在一起半年了。
    福利院的院长是个高瘦的老头,对孩子很好,他给付行云打电话,说他的生父找到福利院来了。
    “小云,他问你的去向,要不要告诉他,你想见他吗?”
    付行云不知道他爸还活着,他努力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搜索,那个粗野的男人的面目已经模糊,付行云只记得他躺在血泊里,脸颊上豁了个大口,血从里面往外淌,他妈手里的柴刀“咣当”落地。
    再下一秒,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手机掉在地上,把本来睡着的闻逝川吓醒。他蜷缩在床边的地上,浑身发颤,为了防止自己尖叫出声,他咬着自己的手臂,咬出了血。闻逝川吓得不轻,照顾了他一天一夜他才缓过来。
    他喜欢喝温水冲泡腾片,因为这是他在福利院喝到的第一种除了水之外的饮料,他以为是热的橘子汽水,但其实是因为他感冒了,福利院的阿姨让他喝的。
    缓过来之后,他和闻逝川在被窝里窝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蜷缩在闻逝川的怀抱里,脸埋在他颈窝,将故事简略地小声告诉他。
    闻逝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像其他知道了之后对他倍感同情的人那样,用那些冗长的道理劝他,他只是说:“这又不是你的错。”
    接下来,他们该干嘛干嘛,吃饭洗澡**,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这又不是他的错。
    小江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付行云突然道:“还是开吧。”
    小江反应不过来:“开什么?”
    付行云说:“发布会啊,你刚不是说了吗?”
    小江:“好!我马上安排!”
    电话挂掉了,家里又重新恢复安静,付行云把剩下的半锅味道并不好的粥放进冰箱里。他重新钻回被窝,发现被子里有闻逝川的味道,他把被子一掀,烦躁地坐起来,将被子蹬到了地上,打开衣柜扯了张新的被子。
    等真正到了发布会那天,付行云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后悔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他勇气让他答应举行这场发布会,他很害怕自己会在发布会上失态。稿子是他自己写的,没让团队动一点点,甚至没给他们看。
    要把伤疤豁开给所有人看并没有想象中容易。
    小江开车送他过去的,一路上,小江都很紧张,时不时转头看副驾驶座上的他。付行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轻松正常,但他其实好几次脚都止不住有些发抖,胃里也有点翻腾痉挛,但一切都还在控制之内。
    他的车绕开了媒体蹲守的大门和后门,从一个隐秘的侧门进了停车场。
    小江正好停在了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旁边,付行云正觉得那车眼熟,闻逝川就从车上下来了,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小江:“我我先上去?”
    不等这沉默对视的这两人说话,小江就率先走了。
    “你”付行云说,“你是”
    闻逝川打断道:“约了一个编剧在这里楼上的咖啡厅见面。”
    付行云把原本要问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了,点点头,把挂在衬衫领口的墨镜戴上,越过他去摁电梯。闻逝川没有跟着他一块儿进电梯,而是靠在车边先抽了根烟,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付行云瞧见的。
    发布会在这栋楼的酒店小礼堂里开,付行云在化妆间里等。
    他没怎么化妆,这种发布会,还是朴实大方为妙,他穿得也挺正式,挺括的白衬衫黑西裤。他最后浏览了一次稿子,然后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小江和几个安保一起领着他走出去。礼堂里人声“嗡嗡”的,像夏天烦人的蝉,黑压压的长枪短炮对准了他,准备着捕捉他的失态,闪光灯频繁地闪着,他微眯着眼,挺直后背,努力把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付行云坐下来,面对着架在面前的数个麦克风,还有对准他的镜头,一时有些茫然,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忍不住有些发抖,他和台下那些“嗷嗷待哺”的记者一一对视,企图将自己的慌张掩饰成沉着。
    稍一抬眼,他就见到了站在人群最外围的闻逝川,鹤立鸡群。
    时隔多年,他发现自己还是能清晰地记起那句在被窝里的安慰:“又不是你的错。”
    刚才到了嘴边却忘记了的稿子又回到了脑子里,勇气凭空而来,他清了清嗓子,沉着地说出了第一句话:“谢谢各位媒体朋友今天拨冗前来,近段时间以来,费心大家一直关心我——”
    一旦开了头,一切就都简单了,接下来的话顺理成章地就说出来了。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村,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妇,长期受到我父亲的家暴,很长时间以来,精神状态都很差。正如大家所了解的旧新闻”
    付行云摆在桌上的双手,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拇指的指甲深深地陷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闻逝川的身影,他仍旧在那儿,沉默且专注地看着自己,他们对视了。
    “在我八岁的那年,我的母亲蓄意伤害了我的父亲,事后她服农药自杀了,自那之后,我一直在福利院长大。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当年的案件,已经结束调查并且尘埃落定。”
    付行云极尽简单客观地描述这件事情,他省略了很多,包括血淋淋的伤口,溅到墙上、雪地上的鲜血,还抱愧他的母亲掐着他的脖子将农药灌进他嗓子里,要带着他一起死,这些他都省略了,因为他并不想让这些成为媒体的谈资。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关注,作为一名演员,很抱歉以这种和作品无关的旧闻占据大家的关注。接下来,我也将会专注于打磨演技,给大家呈现更成熟的作品,谢谢大家——”
    话音未落,付行云就见到了闻逝川正转头往外走。
    因为担心付行云的状态,发布会没有安排媒体提问,他发言之后整个发布会就结束了。付行云忍住心头的躁动,站起来朝台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停了三秒才站起来,下台的时候,他的步速有点快。
    等到厚重的门掩上,所有的媒体都被关在门后,付行云的心突突跳着。
    小江在他身后喊他:“哥!你去哪儿啊”
    付行云绕着礼堂朝另一头走,脚步几乎快得要跑起来,拐了个弯,他一眼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闻逝川。他一点儿也没减速,直直地撞上了闻逝川的背,自后面抱住闻逝川的腰,感觉到了闻逝川的味道将他包裹,一瞬间,他觉得安全极了。
    媒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鱼贯往外走,准备守在酒店楼下的几个门处等待付行云出来,他们只要拐个弯就能见到他们。
    闻逝川回过身来,搂着付行云,拧开就在他们旁边的杂物间的门,带着他躲了进去。
    是个很小的杂物间,放这些扫把拖把,还有散发着霉味的毛巾抹布,灯管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散发着昏暗的光,门外人声不断,由远及近。他们仍旧抱在一起,付行云的心脏有力地敲击他的胸腔,他近乎于贪婪地埋头在闻逝川的胸膛,汲取他的气息。
    “怎么了”闻逝川低头小声地问他,语调平静且柔和。
    付行云抬头,在昏暗中准确地衔住闻逝川薄薄的嘴唇,他们接吻了。先是两瓣唇久别重逢的试探,互相摩挲,激起身体的颤栗。然后是深入的探索,付行云整个人都如坠梦里,他们不在此时此地此刻,在梦里,在天上,在云上。
    他耳边听到闻逝川的粗喘,感觉到他炽热的鼻息,他们渴求地互相吮吸。
    闻逝川将手放在他的后脖子上,拇指摩擦他的颈侧,这是从前他们接吻时的旧习惯,没有一次例外,除非接吻时手在忙着干点别的。
    突然间,这个动作唤起了付行云一点久远的回忆。
    他突然冷静了,就像一桶冰水迎头浇下。他猛地将闻逝川推开,门外的人声、昏暗的灯光、抹布的霉味,所有的感官全部恢复了,他又回到了此时此地此刻。
    付行云突然明白了陈忻为什么这么恨他,都是因为闻逝川。
    作者有话说:
    到底为什么呢,下章分解。
    这篇文我写了好多吻戏,这俩接吻太带劲了
    第19章 回忆杀
    四年前。
    付行云接了孟清精心给他挑的剧本,校园轻松爱情喜剧,电视剧播出后,他一炮而红。一时间,他的讨论度极高,他有一组剧照传播极广。他穿着宽大的白色校服衬衫坐在单杠上,领带解开松松挂在领口,风灌满他的衣服,拂过他的发梢,他嘴角挂着笑,眼神却透露出一点迷茫和不知所措。
    如他所愿,他红了。
    红了之后,付行云忙得脚不点地,有拍不完的广告杂志,上不完的节目,看不完的备选剧本。过了好几个月之后,付行云才挤出了一点可怜的时间,给自己放了个假,假期只有小半天,大概五个小时。
    付行云在电话里和孟清说谎了,他说自己要好好地补个眠,睡满这五个小时,但其实他偷偷买了机票,刚挂上电话就过安检登机。
    和闻逝川分开的时候,他坐可以过夜的卧铺大巴,颠簸了一天一夜,车上味道难闻,隔壁的臭脚大叔打着震天的呼噜。他全无睡意,看外面混沌的夜色,看雨水打在玻璃上,留下泪痕般的痕迹。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坐着头等舱,能舒服地把长腿放松伸长,给他服务的年轻空姐不住地偷偷瞅他的脸。他摘下墨镜,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我是去休假的,能不告诉别人吗?”
    那空姐明显是他的粉丝,不错眼地看着他,红着脸猛地点头。
    付行云笑着朝她眨眨眼,重新戴上墨镜,靠在椅背上,假装睡觉,但其实在看着窗外棉絮般的云朵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走这一趟,明明已经发过誓了不是吗。
    红了之后再看闻逝川一眼他就是猪。
    这回可以说是上赶着当猪了。
    付行云心情复杂地下飞机。机场近海,空气里都有那股咸腥味,空气粘粘湿湿的,让他很熟悉。付行云把帽子墨镜全部带上,幸亏是个阳光灿烂的大热天,这个装扮走在街上也不显突兀。
    出了机场,付行云扬手打车,报出烂熟于心的地址。
    司机将他载到狭窄的巷子口,车进不去,付行云爽快地下车走进去。大白天的,路边的烧烤啤酒摊都还关着,昨夜遗留的烤串竹签扔了一地。付行云皱了皱眉,因为路边脏污的积水弄脏了他的白色板鞋。
    他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发现这条小巷子既陌生又熟悉,他以前和闻逝川租的房子,就在这个巷子的尽头,旧楼的地下一层。
    拐了个弯,付行云猛地停住脚步,他看见闻逝川了。
    就在楼道口的路边,闻逝川蹲着在抽烟。付行云突然有些紧张,近乎于近乡情怯,他就这么站着,透过墨镜,他看到的所有景物和人都黑白分明,只有闻逝川是有色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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