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牡丹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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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和一句话就令苏云气疯了:“你有病吧?”
    写这种东西做什么?
    父女关系, 那是说能断绝就断绝的?
    虽然,苏云是穿越过来的,本质上跟苏和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但这些年的相处, 苏云早就把苏和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这样的情感, 真的早就融入自己的骨血、灵魂之中了。
    苏和以着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道:“你写一封吧!写吧!”
    苏云:“你是最近跟樱樱和可可待久了, 跟我说话都像是在跟小孩儿说话似的了吗?你在跟我玩儿呢?”
    苏和又笑着道:“对, 我就是在跟你玩儿呢!”
    苏云也突然不生气了,跟着他一起笑:“哈哈哈哈……我就是说嘛, 要不然你这样干嘛!”
    苏和又道:“所以,你写一封吧,反正也是玩儿玩儿,没有关系的!”
    苏云突然又不笑了。
    这种东西, 苏云打死都不会写的。即便是开玩笑, 苏云都不会写的。
    同时, 她的内心,突然涌除了不好的预感,便问道:“爹,到底是怎么了?”
    苏和却还是平平淡淡,稀疏平常的语气:“没什么。”
    苏云却突然慌了:“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啊!”
    苏云急得哭了出来, 好像懂得了什么, 却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 越是急, 哭得就越是厉害, 泪珠子不停地往外涌。
    最后, 苏和不忍, 道:“不用你写了,不写了!我就是在跟你闹着玩儿,想测试一下你是不是真把我当爹!”
    苏云又哭又气,推着他:“你不是我爹!你就是个老王八蛋!”
    哪有人这样闹着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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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苏云的内心依旧还是很难过。
    回到屋里了,她直接扑倒洛清烟,就鬼哭狼嚎地哭了起来。
    洛清烟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最后自暴自弃:“想哭就哭了!你管我!把你胸贴过来,我枕着哭!你不给我枕,我去找霜儿,我枕她胸前!”
    洛清烟无奈,也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哭。
    她想哭,那就在她的怀里好好哭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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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自己不想写那种书信,那没关系的,苏和找到了言非晚,叫言非晚模仿苏云的字迹,把这封信写完。
    言非晚停顿了片刻,什么都懂了,却也只能道:“您放心,我会写好这封信的。”
    言非晚提笔写信,苏和在一旁讲述起了言非晚非常明白的事情,但言非晚只能装作一副你跟我讲,我也听不懂的模样。
    “若是将大燕这些年死去的小女帝分大梁一个,随便分一个,大梁现在也不至于这样。十个大梁的皇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大燕任何一个小女帝。可由此,也给她们招致了不少灾祸。无论是弱是强,这都是命,都是国运。”
    “……哦。”
    “大燕已经乱了这么多年,但我觉得,这还没有结束,之后,大燕还是会继续乱下去的,起码前后加起来,一共要乱个十年整。”
    “……哦。”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之后,很快,大梁也会乱的。”
    言非晚一顿,停笔,抬头看向了他。
    苏和也看着她,严肃认真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天下苍生,无论是什么人,身居高位,还是贱如蝼蚁,日子都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你帮云儿看着,叫她低调做事,多屯粮,看人也不要像之前那样太天真,掏心挖肺。我的一部分手下也会留在这里,护着她,不回边疆了。”
    言非晚认真地听着,内心却满是不能言说的悲哀与遗憾:“我明白的。我之后,会好好看着她的。”
    苏和:“我把她们交给你们,我能放心吗?你们能护她周全吗?”
    言非晚:“我保证。”
    苏和:“那她呢?洛……九皇女,她呢?”
    言非晚突然震惊了。
    苏和什么时候知道洛清烟的真实身份的?
    苏和也忘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洛清烟的真实身份的,但这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苏云喜欢洛清烟呀。
    只要苏云喜欢洛清烟,别说洛清烟是个女人,还是大燕的皇女,是敌人了,哪怕洛清烟是个鬼苏和都得认栽。
    言非晚道:“她也能保证的。”
    苏和叹息。
    有些话,他想要亲自对苏云说。
    多多保重,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
    可内心刚想出来一句,他就不想再说了。这种话,真要说起来,是永远都说不完的。
    苏和:“好,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言非晚写完了书信,苏和拿起便要走。
    可苏和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云儿的母……”
    突然,他又不说了。
    言非晚疑惑:“嗯?您要说什么?还要我照顾苏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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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和如往常那般在山庄又住了几天,白天的时候教樱樱和可可兵法,樱樱和可可不上他课的时候,他就继续拉着苏云一起继续研究大.炮。
    研究的间隙,苏云问起来苏和,她每次往他那里运的钱财,到底够不够他花。他还是和之前一样,一锭银子掰成两半花,还是暴发户似的,大手大脚的。
    苏云之前以为那些钱用来给将士吃饱饭就好了。
    十几万张嘴都靠她喂,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很发愁,但后来则是觉得有她在,将士们每天都吃山珍海味也未尝不可。
    现在她却明白,原来那些钱不光要用来吃饭,还得用来研究武器。这才是最为烧钱的一项支出。
    苏云:“但其实这些都没关系的,无论是要花多少钱,只要能打跑大燕人,把我的整座金山挖空了,我都无怨无悔的。”
    苏和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苏和却突然道:“你不用再给我送钱了。炮火的事情已经全部搞定了,都可以打到大燕的国都了。这些年,你往我那里送的钱财我也都留着,够边疆的战士吃饱好几年了。”
    苏云:“那不给你送钱了,我送什么联系你?”
    苏和直接道:“就光写信吧。”
    “你能收到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当然能收到了!”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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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刚开始的时候对大.炮一无所知,觉得即便她是个穿越者,苏和可都太为难她了,可是到了后来:没有人比我更懂大.炮!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想大.炮的事情,做梦都梦了一晚上的大.炮,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立刻在手账本上写写画画。
    可等她再去找苏和,苏和不在了。
    他不告而别,去京都了。
    之后了,他也不会再回到江城的,他会直接去往边疆。
    苏云来到苏和的房间,看到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全是这些年,苏云写给苏和的信。
    苏和一直都珍藏着呢。
    苏云看着极为感动,但看到放在下面几封压箱底的沾着血,又是没忍住酸了鼻子,哭了起来。
    真奇怪。
    她本来就是一个爱哭的人。再加上年龄大了,就变得越来越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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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和走了之后,整个江城都在传镇国大将军苏和跟江城郡主苏云断绝了父女关系。
    苏和极为宠溺苏云,这是整个江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那怎么突然间,两人就断绝父女关系了呢?
    整个江城都在说这是因为苏和问苏云要杨家分给她的家产,还问她要她这些年做生意赚到的钱。
    苏和就是个财迷,视财如命!他这些年为什么不近女色,因为对于他来说,钱更为重要!
    苏和在边疆的时候也大肆敛财!
    郡主受不了他了,给了他一大笔钱财,叫他滚,然后两人也由此断绝父女关系了!
    天呐!
    镇国大将军怎么是这种人啊!
    郡主也太可怜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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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非晚:“山下的那些流言蜚语,你都不要管。反正你在山上……自得其乐。”
    苏云:“我怎么能乐得起来?”
    言非晚:“你父亲希望你乐。”
    这么一说,苏云更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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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从京都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他驾崩了之后,太子登位。
    全国哀恸,家家户户挂起了白色,就好像这一年的冬天提早来了似的。
    苏云却松了一口气。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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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苏云还没高兴几天,就等到了那所谓的“新气象”、“变革”——
    大梁党争严重,朝堂之上的每一个人深陷其中,既是参与者,也是受害者,却也更是强者,弱者,强者盘剥弱者,弱者将手伸向更弱者。
    新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深受其害,即便他是太子,国储,那也因为先帝不止一次想要废掉他,使得对他下手的人也依旧不少,于是,他一上位,写作“变革”,读作“报复”的行动就开始了。
    整个大梁还在国丧期,不少大臣就被清算,抄家了。
    甚至,株连九族的都有。
    苏云这才明白苏和当初为什么叫她写那种书信。
    苏云现在,只能等。
    之前的快乐时光飞逝,现在却度日如年。
    她在等,等一个最终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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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晚上睡不着觉,躺在洛清烟的对面,问道:“洛清烟,你说,是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残忍,还是突然有一天把你拉走,要你死残忍呢?”
    “……”
    “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残忍。我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让我经受这样的折磨?”
    “……”
    小时候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漫画里的主角,保护地球,日天日地,无所不能。
    长大了之后却发现,原来我什么都不是。
    别说是保护地球了,我想要守护的人,就那么几个,可就那么几个,我都守护不了。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凡人。我自己是凡人,父母是凡人,自己的孩子也是凡人。
    苏云:“我不期待樱樱和可可以后怎么样了。她俩能平平淡淡,安安全全地渡过这一生,就好了。”
    虽然,苏云知道,这对于她们来说,已经很难了。
    洛清烟凑前,拥抱着苏云:“她们会的,我会保护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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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又等了半年,等得都快要忘了这件事,等得都快要忘记苏和的时候,终于还是传来了苏和的死讯。
    苏和死了。
    战死沙场。
    本来,新皇的人都不远万里来到边疆了,念他这些年镇守边疆,上阵杀敌有功,打算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给他留个全尸。
    他们来到了苏和的军帐,就跟死神来了似的。
    但苏和没有一点儿慌乱,他说要先去处理一下后事,官员同意了。
    反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苏和是一定会死的,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最长,苏和处理后事处理个半年,回江城一趟,然后再死,都是可以的。
    谁知,这个时候,正好,大燕趁着大梁新旧交替,政权不稳,十几万人的大军压境。
    苏和没有以此要挟什么,他二话不说,直接带着手下的兵上战场杀敌去了。
    他迎着烈烈的太阳,背对着身后的大梁,头也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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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来,苏云正巧在繁花楼谈生意,当场就要晕过去,幸好苏霜在一旁扶着她,还告诫她:“冷静,别哭。”
    在所有人眼里,苏云和苏和早就断绝父女关系了。所以,苏云现在要装出一副有些难受,但也不能太在意的模样。
    可苏云扭头看向苏霜,发现苏霜也是满眼泪。
    可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即便是就在苏云的繁花楼内,大家也都立刻议论起了苏和的生平。
    说什么的都有。
    民间传言,镇国大将军苏和很有钱,但在他的军帐里,什么有钱的东西都没抄出来。
    苏府被人抄了一遍,也没抄出来值钱的东西。
    无论是战死沙场还是如何,他都是要死的!
    他功高盖主!
    他在边疆待了那么多年,常年与大燕打交道,我不信,他就没有生出过异心吗!
    ……
    苏云瞪大了眼睛,怒视全场,跟苏霜道:“我的父亲,是为了他们死的。”
    可现在,他们议论着苏和,就好像在议论一个跟他们毫不相关的人,觉得这个人,死了就死了吧似的。
    苏云现在的内心,什么情绪都有,难过,伤心,悲哀,无助,气愤,甚至是恶心,想吐!
    然后,苏云又听人说,要辩证地看待镇国大将军,虽然……,但是……。
    苏云直接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出来,上前就踢着那人的椅子,把那人从椅子上踢了下来:“辩证你.妈呢!”
    说一个毁誉参半,富有争议的人物,你的确应该辩证。
    辩证,你辩苏和那样的人,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对方见苏云是郡主,有些畏惧,但觉得自己说的话没错,因而还是理直气壮的。
    苏云:“他有做过什么坏事吗?哪怕是一件,你也给我说说!”
    那人便把有关苏和的流言蜚语一一说了出来,说他贪财。
    苏云:“呵!”
    那人又数落着苏和的“不是”,道:“他的战绩并不是全胜,起码跟大燕九皇女打仗的时候,就全输了!他令我们自己的战士牺牲了,多少人家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苏云一听,直接把菜刀甩了出去:“上战场能不死人?”
    你既然他妈的这么人道主义那我打得你不能人道!
    苏霜和苏风在一旁拉着苏云。
    苏云不能再为苏和说话了,要不然苏和之前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就是白断了。
    苏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冲着对方喊道:“我不跟你吵。等着吧,你是男人,照大梁现在这情况,不出几年,全国的男性都要上战场,到了那个时候,我祝福你,不用牺牲!”
    对方一听苏云这么咒他,气得要过来打苏云:“大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人话!”不像你们这些东西!都不是人,所以说不出来一句人话!
    苏云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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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跟他人这样吵,等回到山上了,她窝在房间里,却自闭了,不哭也不闹。
    她明明目眦欲裂,眼睛都红了,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即便她哭个天昏地暗,都比现在这样要好。
    洛清烟这次没等苏云自己扑她怀里,就跳上床,抱住了苏云。抱得苏云都快要窒息,不能呼吸了。
    但只要苏云不说话,不挣扎,她就一直这样抱着苏云。
    好久了,苏云在洛清烟的怀里终于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我的父亲是一个大英雄,却也是个大笨蛋!”
    这就是我父亲守护的家园,保卫的国家吗?
    这个国家配不上我的父亲,配不上每一个上阵杀敌的英雄!
    苏云继续哭着,抬头,注视着洛清烟的眼睛,一边哭,一边道:“若是有朝一日,大燕的铁蹄踏过来了,那我,第一个,给她们开门!”
    洛清烟也注视着她,最后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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