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左右开车到欧尚的停车场,已经狂风大作,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华光燊胜在185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突出。他站在那里鹤立鸡群,右手拎着塞得满满的购物袋,左肩上还扛着一箱啤酒,看起来依旧轻松自如。
他眼尖,一看见左右的车,迈着大步就跑过来。
眼见溜光水滑的大狼狗,大长腿宽肩膀,高鼻梁大内双,长眉入鬓加上唇红齿白,活脱脱漫画里走出来的偶像一枚。
只要不讲话,还挺招惹小姑娘的青睐。可惜,当帅哥拉开白色宝马的车门,偷看的少女们不禁黯然神伤。帅哥是富婆的,关键这个富婆还是天然的白富美,完全没有给人留活路啊。
华光燊把东西塞进了后备箱,大咧咧坐在副驾的位置,嘟囔着:“谢谢你接我啊。其实,我根本用不着。”
“现在滚,来得及。”左右从墨镜里,不客气地斜了他一眼。
“我……不是……不能让大家都等着我吧?”他暗中咽了咽口水,被噎得不善。
“那就闭嘴!”她微微蹙眉,劈出几个字:“安全带!”
他吓了一跳,赶紧乖乖系好安全带。这女人气势强大犹如千年不化的冰山,被她目光笼罩,能活活冻死个人。
她冷冷发动车子,一路狂驶而去。别看左右是貌似娇弱的女性,但开起车来竟然果敢霸道,推背感十足。连久经沙场的老司机华光燊,不得不暗中紧握拉手,手心出汗。
帝都的夏末,雷阵雨说来就来,转眼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华光燊此时才庆幸,如果左右没开车来接他,估计自己已经成了落汤鸡。
天气预报中的中雨,突然来势汹涌起来,分分钟变成了大暴雨。天色阴沉犹如墨染的暗夜,一道道闪电劈开了黑暗,但瞬间又被黑暗吞啮。
雨水就像被从天上泼下来的水,雨刷都刷不完滚滚而下的川流不息。车窗外的世界越来越朦胧和模糊。于是,车厢里变成了狭小而窒息的空间。
左右不得不放慢车速,可当他们的车开进了桥洞一半时,前面的路彻底堵得水泄不通了。前面是黑暗幽深,前车的尾灯闪烁着,后面却是哗啦啦的雨幕,好像被巨大的怪物吞掉了半边,又像不小心误了怪诞的臆境。
左右拿出手机,发现桥洞里连信号都没有。她叹了口气,随手就打开了音响,放着一首冥想音乐。她瞥了一眼身边,突然安静下来的华光燊。他此时正低着头,用手指按住额角,似乎在偷懒休息。
她眉梢轻轻一挑,也懒得理他,不过悄悄从小包里拿出一盒香烟,用银色打火机点燃。细细长长的烟,被纤细的手指捏得紧紧的,烟雾缭绕中,她的眸子里有种寒冷的不屑。
她按起电子按钮,缓缓打开一道车窗缝隙。让混杂着雨水的新鲜土腥气,扑面而来。她还看见,隐藏在桥洞里,还有许多送餐员,也都因为突然瓢泼的雨势,蹲在角落里躲雨和聊天。有了人间烟火,终归让人没那么烦躁与畏惧黑暗。
左右的心情不太美妙,吸完一支烟,她扔掉了打火机,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涂着正红色唇膏的唇瓣,不知不觉被牙齿咬出了痕迹。她并不喜欢,刻意之下的宁静,像死亡。
“华光燊,还活着就吱一声。”她不耐烦地提高音调。
可是,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甚至,还听到了奇怪的哼哼声。她狐疑地探过身子,发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华光燊整个人靠在一侧,身体筛糠一般剧烈颤抖着。他的侧脸曲线狰狞而别扭,大滴大滴的汗水滑落下来。他双手紧紧抓住车扶手,就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口中嘀咕着听不懂的话。
“华光燊,你怎么了?”左右真被吓了一跳。她忍不住戳了戳他肩膀,这是癫痫发作吗?
一道闪电划破了暗夜,伴随着声声霹雳,华光燊突然闷哼一声,痛苦地捂着头,低低问道:“我在哪儿?”
不像是华光燊的声音,更苍老也更狠厉。
闪电照亮了他的脸,左右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是华光燊吗?他有着大狼狗的皮,但血肉里包裹着旁的灵魂。他的眼神,杀气腾腾,凌厉而残忍,就像恶狼的眼睛。
“你怎么了?”左右倒吸冷气,忍不住伸手,去查看他捂住的额:“你撞到脑袋了?”
但她的手还未碰到他的额,已经被他攥住手腕,硬生生压在椅背上,动弹不得。她没看清他的动作,但腕骨上剧痛,让她疼得惊呼不已,
她与他四目相视,他的眸子黑得见不到底,又从黑暗深处,涌出来层层叠叠的痛苦、惊惧以及嗜血的仇恨。他的眼里有血,他的手上有血,他的举手投足都裹挟着血腥气。她的瞳孔因为意外惊吓而收缩,声音嘶哑而颤抖。
“华光燊?”她压抑着恐惧,声音刻意柔和了许多。
她身体放松,尽量不和对方强悍的力量对抗。因为,她的求生欲被激发出来,似乎舔到了危险甚至死亡的气息,就像以前曾经参加抓捕杀人犯的纪实采访一般。她曾近距离看过凶徒的脸,见识过杀气和残忍。
“我在哪儿?你是谁?”华光燊却不曾放松力道。他声音缓慢,眸光仿佛要盯到人的骨缝里。
“我是你的同事啊?我叫左右。华光燊,你的头被撞伤了,是不是很痛?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你……放松……深呼吸……”
左右的声音,柔和而低缓,她宁静地望着他。在沉默的凝视中,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恬淡的音乐,弥漫在两人中间。
僵持了一分钟,却漫长的像度过一个世纪。左右的后背都被冷汗透湿了衣衫。终于,华光燊垮掉一般,突然松了手。他剧烈地喘着气,紧蹙眉头,捂住自己的额角,嗫喏着:“把你手机给我用下。”
左右顺从地把手机递给他,安静道:“现在没有信号。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他凝视着她,几个呼吸后,颓废地靠在椅背上。她从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自己点燃了一支,又给他嘴里放了一支,也点燃,尽量让手不要抖。
“前面有些堵车,一会就好。”她有些贪婪地吞吐着香烟,尽量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
他愣了片刻,竟然手疾眼快,从她手中夺过香烟,连同她塞进自己嘴里的,在自己大掌中悍然碾灭。他把残骸扔进垃圾桶,又自作主张,从她包里掏出剩下的半盒烟,直接扔出车外,冷冷道:“我不喜欢,女人身上有烟味!”
她长眉紧蹙,忍不住讥讽着:“我是你同事,不是你女朋友,不用你喜欢。”
“有分别吗?童昕。”他不耐烦地。
“童心?还七彩光呢。”左右冷哼一声。
恰在此时,车流开始再次行驶,她猛的发动车子,他猝不及防前后颠簸了下,发出痛苦的嘟囔。
左右悄悄开了车窗一道缝隙,为了让冰冷的风雨让自己和那个疯子,都保持清醒。透过缝隙,风雨洇湿了两个人外侧的衣衫。雨越来越小,天色越来越亮。暴风雨终于过去了。
在音乐中,华光燊也筋疲力竭,他靠着车窗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趁他不注意,左右拿起了手机,匆匆给艾国欣发了微信。她冷冷看着陷入昏睡的男人,却轻轻把自己的防晒服,盖在他身上。
“童昕……”华光燊似乎陷入了重重噩梦中,他哆嗦着,重复着一句话:“接电话……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