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国欣家。
等向一鹄和喵喵,匆匆忙忙赶回去,已经将近午夜十二点。可艾老师家里,还热闹得很。
孙老师知道喵喵没事了,实在熬不住已经回房间休息。左右站在屋门口,翘首以盼。即便还在屋外,都能听到房间里鸡飞狗跳的,还有华光燊的叫喊声……好像还有人啪嗒啪嗒的走路声和喘气声,总之有点儿怪!
眼见,性格清冷的小姐姐能够如此关心自己,破天荒站在门外迎接,喵喵感激得一塌糊涂。她冲过去拥抱住正在“啜泣”的左右。
“小姐姐,想不到你这么爱我,我简直受宠若惊!”喵喵差点儿也要热泪盈眶了。伟大的姐妹情啊,必须赞!
“松手!”左右却声音冰冷,她身体绷直,鼻音很重。
喵喵吓了一跳,赶紧松手,才发现左右哪里是激动万分,而是……过敏了。
她一边吸溜着鼻子,用纸巾擦着红红的眼睛和鼻尖,凛声道:“向一鹄,你能把华光燊弄到狗市,贱价卖了吗?或者,干脆送达到狗肉馆,肉归他们,皮留给我!”
“我去,华少非礼你了?小姐姐都要扒了他的皮才解恨!”喵喵倒吸冷气,退到向一鹄身边。
“你过敏了?还很严重。要不要去看医生?”向一鹄躬身,仔细查看着左右的脸,他心有余悸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似乎猜到了里面藏着什么怪兽,讪笑着:“不会吧,大爷爷最怕这个!”
“我没事儿,已经吃了抗过敏的药。你们赶紧进去吧,华光燊和大爷爷在客厅,还有他捡来的东西,等着咱们回去处理。等过了今天,再扒哈士奇的皮。我看他以后,还敢自作主张?”左右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她眯着眼睛看着喵喵,压低声音嘱咐:“别再给大爷爷添乱了,他心脏不好,为了你闹脾气,他连晚饭都没吃得下,知道吗?”
“哦,今天是我错了。我会向艾老板认错的。”喵喵低了头,咽了咽口水真心沉痛道。
不过,她马上又抬眸,眼睛里滑过一丝好奇的光彩:“不过,我现在更好奇,大狗子到底捡了啥回来,让小姐姐想宰了他!他……不会把碰瓷的老何带回家了吧?”
左右还未来得及回答,喵喵已经丢下他们,三步并两步冲进了艾国欣家。
客厅里,艾国欣危襟正坐在沙发里,直愣愣看着茶几旁蹲着的两个庞然大物。
一个自然是华光燊,另一个……凶神恶煞般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正竖着的耳朵,呲着的牙,一条红舌头耷拉在獠牙之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居然,是一头真正的大狼狗啊。这大狗并不安分守己,它不耐烦地在客厅里溜达着,巡视着。
“我去,哈士奇居然捡了个兄弟!”喵喵张大了嘴巴,顾不上第一时间给艾国欣道歉,而蹑手蹑脚走到狗身边。
这可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德国牧羊犬,俗称大狼狗。只不过,它年纪有些大,嘴巴上的毛都开始发白了。狗子的皮毛干涩还东倒西歪的,看上去不太体面。身上有股臭乎乎的味道,闻起来实在影响食欲。无疑,这是一条流浪老狗。
老狗一听见门响,就警惕地竖起耳朵来,以攻击姿势对着走进来的三个人。左右走在最后,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向一鹄虽然喜欢动物,但他更爱干净,面对这样一头脏呼呼的狗子,没立刻产生什么好感,也站在门边不愿靠近。
但喵喵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她屁颠颠跑到华光燊与狗面前,这才发现它不但脏,身上竟然还伤痕累累,有的地方甚至有小小的血洞,正流着血与脓水,吓人的伤口里似乎有什么白色东西蠢蠢欲动的。
喵喵倒吸冷气,不由退后一步:“这么严重的伤,好像已经化脓了,伤口里面都生蛆了!”
她话未讲完,左右再也忍不住,直接跑进了洗手间,吐得稀里哗啦的。
艾国欣皱了皱眉,他站起了身:“这么严重?石头,这伤你怕处理不了,赶紧送医院吧。”
“我知道一家24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马上打电话联系。”向一鹄动作飞快。
“宠物医院?很贵吧……要不,我先给陈皮简单包扎下,我有碘伏,双氧水和云南白药,绷带也有。”华光燊并不嫌弃狼狗的肮脏与酸臭。他抖抖自己手中装满药和纱布的塑料袋,用手抚摸着狗的脑袋,耐心道:“陈皮,我带你去天台吧,那里人少。”
“陈皮?你还知道这狗叫什么啊!啧啧……”喵喵打量着狼狗,发现它脖子上有烂了半截的皮套,耷拉着脏呼呼的狗牌:“真叫陈皮啊,还真挺像烂了的老橘子皮。亏得你救了它,我看它都要挂了。”
她刚想伸手再检看陈皮有没有其他伤口,但遍体鳞伤的老狗却突然虎躯一震,抖落着皮毛,还恶狠狠呲着牙,吓得她赶紧缩手。
“好大的狗,比一般的警犬都大!艾老板……我记得您说过,您怕狗。”喵喵忽然想起来,她转身望向老人,只见平时风淡云轻,气质儒雅的老教授此时动作僵硬,连笑容都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紧张。
“艾爷爷,我不知道您……怕狗。对不起,没和您商量,就把它们捡回来了。我先把陈皮拉天台上去。不过,猴子,这个姑娘,今天得跟你凑合一宿,明天我再带她去找张所长。”华光燊拉住狼狗的项圈,不好意思道。
“它们?姑娘?几个意思?”喵喵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
“石头,我看这狗伤得不轻,还是送医院放心,这也是一条生命啊。别担心,我有钱。”艾国欣心有余悸地望着大狼狗,并不敢高声讲话,却慷慨地拿出自己的钱包。
“大爷爷,我可以和石头带……陈皮去看病。不过,剩下这个……恐怕还得靠左右和喵喵……洗干净了!”向一鹄朝着艾国欣对面的摇椅努努嘴,笑得意味深长。
喵喵这才发现,原来艾国欣对面的摇椅里,还窝着一个沉默不语的姑娘。因为她衣服破烂,正哆哆嗦嗦躲在空调毯下,几乎和毯子混为一体了,喵喵才一时没看出来。而房间里酸臭古怪的味道,也不仅仅来自陈皮这条狗。
“我去!行啊,华光燊,你不但牵了个兄弟回来,还顺手捡了个媳妇儿!真成!难怪小姐姐要扒了你的皮!”喵喵大叫着,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藏在躺椅里的小姑娘。
这小丫头身材瘦弱,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脸上脏兮兮的,身材干瘪发育不良的既视感,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垮大而破烂。
“你胡说什么?”华光燊看见脸色苍白的左右,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赶紧解释:“这小姑娘是个哑女,不会讲话。我去找喵喵,在小吃街那边的垃圾堆旁,遇到了她。她和陈皮正在扒垃圾,被一个醉汉纠缠不休。醉汉把陈皮打伤了。人和狗,都可怜巴巴的,我顺手就把他们捡回来了。左右,你没事吧,喝点水?”
华光燊谄媚地拿起一瓶矿泉水,屁颠颠想递给左右。但后者刚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眉心一蹙忍不住又疾步走进了洗手间狂吐。他尴尬地四下环顾:“喵喵,要不……你帮小哑巴洗洗吧?洗干净了,让她晚上先跟你凑合一宿。明天我在想办法。”
小哑女哆哆嗦嗦的,忍不住挠着自己草窝一样的头发,看得喵喵都忍不住喉咙紧缩,浑身发痒,她不会有虱子之类的吧?
喵喵立刻跳离原地,对着华光燊哀叫着:“哈士奇,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搞定啊。小姐姐都吐成那个样子了,我也搞不定……搞不定这个啊。要洗你自己洗!还有,你让她住我房间,还不如把我宰了好呢。”
“这么晚了,你让石头上哪儿找宾馆安置她?也只能先住咱们家了。要不,喵喵……你和孙老师挤挤,我和石头睡。空出来的房间,给这姑娘休息。至于小右,她对狗毛过敏,石头和一鹄把狗送走,她就没事了。”艾国欣心有余悸地看看老狗,后者眯着眼睛,一副青皮狗的无赖样。
“陈皮,爷爷。它叫陈皮,您看……它有狗牌的。”华光燊亲昵地抚摸着陈皮的脑瓜顶儿。也怪了,这头老狗唯独对他,还算客气。虽然不会摇头摆尾奉承,至少不会呲牙威胁。
“你和它,是一丘之貉啊。”左右捂着口鼻,远远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道:“华光燊留下,方便照顾……他的客人!喵喵住我那里,就别打扰大爷爷和孙老师休息了。”
“我身上也沾了狗毛和狗味儿,小姐姐你会过敏吧!”喵喵的如意算盘打得飞快:“要不,我勉为其难住向一鹄家吧,他对猫狗都不过敏。”
“不行!”左右蹙眉,一声断喝,直接扼杀了猴子捞月的美梦。
“不好,不好,这样不好。”艾国欣也摇摇头,站在左右阵营中。
“我和一鹄带陈皮去看病,回来肯定很晚。我想就去一鹄那里凑合一宿。小哑巴可以住我房间。喵喵也不用去左右家了,你负责把她收拾干净就行了!”华光燊斩钉截铁。
“那我,那我还是去跟小姐姐住吧。我一个人搞不定小哑巴……怎么洗啊,这么脏!”喵喵万念俱灰,痛不欲生:“华光燊,你不带这么欺负人啊,要洗你自己洗!”
眼看就要进入僵局,左右长眉一挑,淡淡道:“让小哑巴去我那里住,我帮她收拾干净。”
“小姐姐?”喵喵吃惊地望着左右,不可思议:“你……你不嫌她脏吗?”
“你这小猴子,连自己都洗不干净,又怎么照顾别人?总不能真让华光燊去洗吧,那哈奇士就真成大色狼了!”左右哼了一声,又放低了声音:“难道,让孙老师再起床帮忙吗?你把一个不知身份来路的小姑娘,放在大爷爷家,万一给两位老人添麻烦,怎么办?你想过吗……”
喵喵忽地一愣,她突然为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人,拥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而感动了。左右是多爱洁净的人,竟然为了艾国欣,愿意收留脏兮兮的流浪少女。相比之下,自己难免自惭形秽,她乖乖点点头:“小姐姐,我帮你。”
大家各自安顿起来。喵喵也懂事地找出了自己的衣服,陪着左右一起帮哑女洗澡,换衣服。向一鹄和华光燊抬着那条坏脾气的老狗,去看病了。
忙完了,喵喵蹑手蹑脚回到房间。她正在为自己的道歉词一遍一遍打着腹稿,可是,当她回来时,艾国欣已经休息了。她舒了口气,心里百感交集。待走到自己房间,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还有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来自艾国欣的笔迹。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则无它事矣,唯仁之为守,唯义之为行。”
这本是《荀子·不苟》中的一句话,喵喵甚至能想象出艾国欣念文时的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的慈爱模样。
然而,文字的最后,居然还被调皮地画了个不熟练的笑脸儿。那么可爱,又那么温暖……
此时此刻,喵喵想笑却又有点儿想哭。被人疼爱的感觉,真的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