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落苼淡定地道:“依计行事。”
傅云书匆忙赶回县衙,几乎将所有人都搬了来,浩浩荡荡地赶来金雕山。但除却他们闹出的响动,却一路都是安安静静,不禁有人道:“大人,寇先生是不是没到这儿来啊?”傅云书沉吟不语,忽然有个眼尖的,叫道:“大人快看!那里有滩血!”众人顿时一齐朝那边望去,果然瞧见地面上鲜红的一大滩血,横流满地。
不知是谁惊恐地道:“不会是寇……寇先生的吧……”
“放肆!是谁在胡说八道!”傅云书忽然厉声喝道。众人都未见过县太爷有这样凶狠的时候,吓得顿时统统噤声。傅云书深吸一口气,像是又平静下来,淡淡地道:“寇兄不会有事的。”他低头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寇兄不会有事的……”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是一晃,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大人!”衙役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傅云书扶起来。傅云书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气,竟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推开,对着高耸入云的金雕山,声嘶力竭地大喊:“寇落苼!你给我回来!”
第81章 采生门(四)
话音刚落, 前方不远处草丛一阵剧烈晃动, 衙役们立即挡身在前将傅云书护住,“大人小心!”随即,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从草丛里跑了出来, 摇晃着竭力走了两步便摔倒在地。
傅云书瞳孔收缩,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撞开挡在前头的人, 朝他飞奔而去, “寇兄!”寇落苼算准时间,在傅云书跑到跟前时, 用暗运内力逼出一口血, 正巧让傅云书看得清楚, 在他怔愣之际,抬头轻轻地笑,“傅大人。”
傅云书闻言双手一颤,却还是毫不犹豫伸手将他抱住, 见他唇角带血, 脸上额前满是青紫,浅色的衣衫更是被血染得斑斑驳驳, 心中又酸又痛,勉力压下眼底泛起的眼泪, 哑声道:“是谁打的你?”
寇落苼淡声道:“没有谁打我。”
傅云书道:“是不是群鹰寨里的土匪?”
“是我们又如何?”话音刚落, 先前那处草丛里又钻出一群壮汉,傅云书定睛一看, 里头还有几个甚是眼熟的。
鸽虎扛着九环金背大砍刀走上前两步,官差们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他见状嗤笑着道:“怎么,即便是我们打了你的老相好又怎么样?就凭你们几个,难道还想剿灭我们群鹰寨不成?”
“有何不可?”傅云书轻轻松开寇落苼,抽出王小柱的佩刀,一群官差顿时急了眼,纷纷涌上来将他拦住,“大人!三思啊!”
傅云书看也不看身边围着的一群焦急的手下,只冷静地盯着站在远处的鸽虎,淡淡地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我的人,此仇不报,我傅云书誓不为人。”
他语气平静,几无起伏,一字一句落地却铿锵,听得在场众人鸦雀无声。
鸽虎脑门急得冒出了汗,寨主原是吩咐他们出来喊几句狠话,以证明他身上的伤确实是土匪弄出来的,叫小县令伤心愧疚,把县衙众人吓退后他们自可功成身退。没想到寨主受伤对于小县令刺激这么大,竟像是变了个人,眉梢眼角都生出了煞气,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恨不能杀之后快。
打是当然不能打的,但现在慌忙撤退,又像是害怕得夹着尾巴逃跑,倘若给小县令造成了群鹰寨不过如此的错觉,真有一天举兵杀上门来,那可就麻烦了。鸽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翼翼地看向寇落苼。
寇落苼此刻被两个官差搀扶着,目光却怔怔地落在傅云书挺拔的背影上,直到看见傅云书固执地推开挡在前头的官差,试图冲上去和土匪们厮杀,他才终于回神,眼珠子转了转,连忙扭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扶着他的其中一个官差十分识相,惊慌失措地大喊:“寇先生你怎么了?!”
傅云书果然转身冲回他身边,慌忙抓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寇落苼嘴里原先就含着血,一咳嗽便喷出了阵阵鲜红的血雾,乍一看蔚为壮烈。他一边喘气,一边虚弱地道:“我……没……没事……”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傅云书抽了抽鼻子,闷声道。
寇落苼轻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不要冲动行事。”
傅云书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回头冷声道:“这笔账我先记下,待日后一一清算。”
鸽虎见小县令不打了,顿时又来了精神,嚣张地道:“爷爷就在此山住,小子,可别让你爷爷等太……”话音未落,对上自家寨主一道阴测测冷幽幽的目光,顿时浑身一颤,噤声片刻,一挥手,道:“兄弟们,咱们撤。”
眼见土匪都走了,众人都长舒一口气。县太爷冲冠一怒为蓝颜,却忘了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好在寇师爷伤了身子却未伤到脑子,还算清醒,将县太爷劝下了,否则若真打起来,大家伙怎么被土匪吃干抹净的都不知道。
傅云书扶着寇落苼,温声问:“还有力气走吗?”
寇落苼此刻正没骨头似的倚在傅云书身上,他十分不舍这温香软玉,于是故意道:“我能走。”撑着傅云书的肩膀,状似艰难地起身,呲牙咧嘴像是在遭天大的罪,果然稍一离开就又被傅云书按了回去,道:“知道疼就别逞强。”他声音淡漠不起丝毫波澜,寇落苼悄然抬眼看去,见傅云书一张小白脸板得死紧,眼底不见情绪。
小县令生气了。
寇落苼在心底无声地笑了笑,淡淡地道:“虽然疼,但大多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多亏你来得及时。”
“你也知道是我来得及时?!”这句话不知戳中了傅云书那处穴道,先前还强作淡定的小县令顿时如弓起了背的猫那般炸了毛,碍于县衙众多手下皆在一旁,只能先将寇落苼扶上了马,自己再在他身后坐好,凑到他耳边怒气冲冲地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我来得迟了,亦或是我今日根本没来找你,你就……你……”他眸光一阵颤抖,喉头哽咽着道:“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静默片刻,寇落苼道:“见不到我,于你来说,也并非坏事。”
“胡说!”傅云书忽然大声喝道。
原本安分走路的官差们都惊诧地朝县太爷望来,傅云书面不改色,冷声道:“顾自己走路,别净看些不该看的。”
众人立即扭回了头。
傅云书道:“你以为你走了,我就会开心了?”
寇落苼道:“我觉得我要是留下,才更叫你尴尬难堪。”
傅云书毫不犹豫地道:“没有那样的事。”他们共乘一骑,寇落苼此刻正“虚弱”地靠在傅云书怀里,像是怕他插上翅膀逃跑一般,傅云书伸出手,将寇落苼的腰紧紧环住。
寇落苼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浥尘,你究竟明不明白,我对你是有非分之想的?”
沉默片刻,傅云书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寇落苼道:“你不明白,你同我探讨诗词歌赋时,我想的可能会是你在我身下念诗会是什么模样;你与我同桌进餐时,我想的可能会是我把手偷偷伸到你腿间作弄你,你面红耳赤,却因当着李婶他们的面敢怒不敢言;又或许是你我在花园浇水时,我可能会想抱着你一同倒在花丛里,你的模样会不会比花骨朵还娇艳……”
“别……你别说了!”傅云书耳根通红,低喝道。
“情爱一事,从来只有前进,没有后退的道理。浥尘,我不想让你为难。”寇落苼把手轻轻搭在傅云书的手上,道:“放手吧,我没有事的。”
傅云书浑身一颤,不仅没有放手,还抓紧了他的腰带。
“傅云书,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寇落苼本就枕在傅云书的肩上,略一扭头,嘴唇便触到了他的耳垂,他缓慢地凑近,感受到小县令的身体越颤越厉害,却始终没有避开,他忽地顿住,问:“为什么不躲?”
傅云书哑声道:“我若是不躲,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你以为,我图的就是你这副身子?”寇落苼目光瞬间冷下来,“你未免把我的喜欢看得太轻。”他直起身子,作势就要跳下马去,傅云书连忙惊慌失措地将他死死抱住,“朝雨,别走!”他把脸埋进他的背后,颤抖着道:“求你。”
良久,傅云书听见寇落苼长长地叹了口气。
马上一番你来我往的折腾,小县令费尽心思终于又将寇师爷搬回府中。虽然当事人说不要紧,但傅云书还是将县城里一干大郎中请来一一诊脉,都道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这才松了口气,求了金疮药和药方,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院外。等将一波郎中送走,傅云书正欲回房盯着寇落苼,却见不远处还戳了个人看着自己,踌躇着像是有话要说,定睛一看,正是给自己配治断袖毛病的邵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