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章
荀裕清点完七大赌坊产业,又派人盘算人马川资, 为撤离做准备。一直忙到天黑, 才闲下身来坐下,望一眼卧榻纱窗白玉盘, 想到几天前还是他们的阶下囚,今日竟一跃成为领头, 心中不胜唏嘘。青云寨成功易主, 中途虽颇多意外曲折,总算达到了目的。
沈钧道:“朝廷二十万大军打过来, 拂尘可想好了往哪里去?”
荀裕道:“我想先辙往西南。西南有一大陀山,地势可与青云寨媲美, 虽说也是土匪窝,里面匪众却不多, 只有零星几个。我打算先攻破它暂且做为栖身之所。”
沈钧略一沉吟道:“西南多崇山峻岭, 若只想找个栖身山头,倒不只大陀山一个。大陀山地势虽好,却与西南王府挨得过近, 不见得是首选之地。拂尘既选那处落脚, 莫不是……想伺机夺取西南王府?”
荀裕犹豫半晌, 点了点头,眼里却露出担忧之色, 皱眉道:“占山为王终究是土匪行径,非长久之计,所以我才琢磨着进攻西南王府。”
顿了顿, 荀裕又道:“只是攻西南王府容易,守西南王府却极难。一旦攻破西南王府,朝廷及周边势力马上就会得到消息。眼下我们虽有五千人马,根底偏都是些亡命之徒,虽凶悍却不成体制,散漫得很,若不经训练而令他们冲锋陷阵,上阵杀敌,必落个不战而逃。到时不但西南王府不守,我们一群人也会面临四面楚歌之境,最终被歼而灭之。故而我心中也为难,有几分举棋不定。”
沈钧笑道:“如果我们不去西南,去东海呢?”
荀裕疑道:“东海?”
沈钧点头,掏出一封书信出来,扬了扬递给他道:“你看完就知道了。这是当日你走后赵时谦交给我的。他本意是要交给你,只因你临走之时没来得及跟他辞别,这才要我转交于你。”
荀裕打开信笺看了良久,又小心地收起来。赵时谦是穆大将军的旧人,又给沈钧看病疗伤收留他们多日,虽说时间紧,自己怎么也该打声招呼再走才是。此时后悔已晚,便道:“你临走时,他可曾叮嘱什么?”
沈钧道:“他让我转告你,若遇到困难,可投奔东海落雁岛之主岷王王馀。你只要把这封信交给他,他看了后就一定会帮你。”
“除此之外,他还跟你说过别的么?”
“他还说,有一件事你要记在心里,千万不能忘记。”
荀裕当即正色:“何事?”
“他叫我劝劝你,说你老大不小了,赶紧嫁给我当媳妇才是正经事。”
荀裕:“……”
沈钧笑了笑,又话峰一转道:“你还是怀疑我的用心呢。你心里肯定在想‘这人莫不是疯癫了,怎么放着好好的公子哥不当倒来我这穷山沟里当土匪’对不对?”说罢,抬头凝望着他,笑意渐渐无踪,双眼如同一潭秋水,瞳孔深处倒映出荀裕的影子。
荀裕微愣,自嘲一笑,却没有辩驳,只道:“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你来了这儿,沈家怎么办的?你母亲同意了?”
“早没沈家啦,”沈钧道,“半个月前的一场大火,把沈家的空宅子烧成个平地。”
荀裕皱眉道:“是京城那些人干的?”
“不错。幸亏你叫刘诩给我通了消息,我才有时间提前准备一切。自从上次和你一起在竹林中被京城高手围攻后,我便知沈家已进入了漩涡中心,再无可能全身而退。你从赵时谦家走后没两天,我也赶回了沈家。没多久便收到你派人捎来的‘沈家有难’的消息,我自己也猜到很快会有‘大人物’找沈家麻烦,就把我娘安顿在了城外一座尼姑庵里,散去了九成的家奴小斯,银子也都辙走了大半,只剩一个空架子给他们烧。”
“你这是把退路都堵死了,但愿日后你不后悔的好。”荀裕略显无奈道,半晌,又笑道:“你说服她去尼姑庵避灾,恐怕费了不少气力。”
沈钧亦笑道:“确实费了些唾沫星子,不过比起说服你嫁给我,可算小巫见大巫了。”
“也不算小巫见大巫,至少一个实现了,一个永远不会实现。”荀裕道,“你是如何说服她的?”
“事实可比语言有说服力多了。我娘是个聪明人,我只用告诉她事情真相,她自然就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我告诉她沈家在朝廷的靠山倒了,沈家的靠山刑部尚书大人为了讨好舒妃娘娘,放弃了沈家这棵摇钱树,专程派高手来江南对付沈家。钱虽重要,到底比不得他的乌纱帽重要。我娘一听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跟我想到了一块去。”
“想到了一块去?”荀裕忍着笑道,“如此说来,你还告诉了她你打算帮的人,是那个她最不待见的小厮纪拂尘?”
沈钧眯着眼道:“我只说去帮一个流落民间多年的皇子。”
“却没说那个皇子就是我。” 荀裕揶揄道,“她要知道是我,死活也不会让你来的。”
沈钧看他唇角带笑,双眼恰如春夜月牙,竟如幻梦一般不真实,下意识抚上他的脸,温热的手掌轻微摩挲,从背后环住他,将他缠在自己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道:“管不了那么多啦,你是荀裕也好,是纪拂尘也好,是皇子也好,是贴身小厮也好,反正都是我的人。你要是当了皇帝,我帮你出钱买兵器杀敌人,你若做不成皇帝,我陪你找个有花有鸟的地方住一辈子。退一万步讲,你万一不测丢了性命,我也随你去阴间做对鬼夫妻,你说好不好?”
荀裕失了笑,沉默不语。
沈钧不满地摇了摇他,“好不好?”
荀裕僵直地站着,喉咙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沈钧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回应,眼底的失落渐浓,喟叹道:“拂尘,你心里可有我?”
心里可有你?荀裕一时怔愣,脑袋一片空白,背后的温暖触手可及。他伸出手,刚要覆上背后人的腰身,却在离得一个手指头的距离处停下,这一点距离,却像一道天堑鸿沟,实实在在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怎么也没有勇气越过。停顿的双手悄无声息缩回,转回头凝望他,苦笑道:“我又不能传宗接代,又瘸着一条褪,又不温柔又不懂讨好你,便有个皇子之称,也是名不副实,你又何必念着我不忘?”
“你要会传宗接代就好了,这样我也许就不会喜欢你了。”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跟你是不是瘸子,会不会讨好我,受不受皇宠没有一点关系,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沈钧想了想道,“真要说理由嘛,谁叫你偏偏长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荀裕看他一眼,眼里一丁点儿的期待熄灭,恢复到面无表情,“说到底你不过是喜欢我这张脸罢了。世界上美人何其多也,只怕你今日看上这张皮相,明日又看上那张皮相。到底不会长久。”
沈钧咬咬牙道:“原来你当我是那始乱终弃之人。你若不信我对你的心,便仔细瞧着,等我们这一生到了尽头,你再回过头与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话不迟。这会子说,我可不认。”
“那便走着瞧。”
荀裕说罢,正要从沈钧怀里挣脱,门开了,胡有毅走进来。
见沈钧抱着荀裕,胡有毅猛地顿住脚步,雷劈一样地瞪大了双眼,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须臾,初时的惊讶敛去,厌恶之色遽然发酵,大力将手里的盘子掷在桌上,死死盯着荀裕道:“没想到你跟朱承秉是一路货色!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干。”
荀裕心中不悦,却面色无常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胡有毅冷哼道:“你竟也是断袖。”
沈钧走过来道:“这话好没道理!哪有像你这样一竿子打死一群人的?一个人值不值得深交是看他的人品性格,你倒好,本末颠倒反看他是不是断袖。依你的意思,但凡像我们这样好男风的人,便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但凡你那样不好男风的人,就一定是金玉其质的好人了。那你便说说,我们又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你又做了什么功德无量的好事?”
“再说,他是断袖与你又有何相干?又碍着你什么事?你难道担心他会看上你不成?你既认他为主,便该心行合一,却非但不敲门随意进出主子的房,还给主子摆起脸色来了?这般行事,你心里何尝当他是你的主子?”
胡有毅闻言,心里狠狠一惊,沈钧说得没错,他是断袖,又与我何干?我虽看不惯断袖,却不该冲动说出那番话,换作是在朱承秉面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这样的口的,想来我确实也没将眼前这个面相俊秀的青年太放在心上。想到这,胡有毅余光瞥一眼荀裕,却见他神色冷冷,正若有所思,大概也在想这一层。这会子心里事被那沈钧一针见血说破,直觉冷汗都冒了出来,当即跪下道:“是我失言了,请荀公子见谅。”
荀裕心里自有计较,却道:“起来吧,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