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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期

    “不。”蚀沼说。
    眼下两人正待在岩洞,祝延辰在洞口安置简易净化机,而束钧在跟那小蚀沼谈判。后者还是团块的模样,只不过表面多了张嘴,看着有点诡异。
    数小时前,对于束钧异想天开的想法,祝延辰沉默了几分钟。再开口时,他听上去有点麻木:“我没接触过相关案例,你可以尝试一下。如果你无法在一天内说服它,我会把它处理掉。”
    于是找到了歇脚点,束钧第一时间把团在自己手上的蚀沼甩下来。
    甩归甩,他没松开握住脑的手。他尝试着跟它说明问题——不管是否故意,小蚀沼利用过人类,智商肯定多少有一点。从“失去宝贵的神经中枢”和“失去活动自由,但能继续进化”中选一个,这问题不难。
    可束钧嘴皮子都说干了,它只会回“不”。
    束钧有点气馁,决心求助场外:“它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蚀沼没了大量水分,无法再朝空气中散发蚀质。祝延辰搞完净化机,洞内空气干净了不少。他脱下防护衣和面罩,开始修理读数装置。
    束钧原以为祝延辰会嫌他在这叭叭地太吵,没想到祝元帅挨得挺近,动作也颇为放松,甚至没急着用手铐把束钧拴上。
    “它的智商相当于六七岁的孩童。”
    祝延辰正反复调整一枚米粒大小的元件,手稳得像机器。
    “废人村是个流动村庄,这个蚀沼开始是他们培育的‘移动坟墓’。死者里有和蚀质共鸣较强的人,让蚀沼学了点大脑的情报,构建了自己的脑。”
    虽说找回了几分幼时听老师讲课的困意,束钧还是反应了过来。看蚀沼的表现,它的偷师对象八成是那个小女孩。
    小姑娘看起来六七岁。她和蚀沼不可能100%共鸣,扣掉一部分情报;尸体的肉.体状况会恶化,情报量再打个折。束钧琢磨了会儿,觉得祝延辰的说法相当乐观——在他看来,面前这坨东西的智力顶多有五岁。
    而且自己刚痛揍过它。
    ……他还能指望什么积极回应呢?束钧有点尴尬,决定来个中场休息。
    夜色已深,洞内只有一点灯光。束钧靠在岩壁上,忍不住打了个盹儿:“如果我当初死在蚀沼里,那个大蚀沼也能拿到点智力?”
    祝延辰的声音阴沉下来:“你和蚀质共鸣程度前所未有的高。一个alpha级的巨型蚀沼,加上一个顶级战士的智能,后果显而易见。”
    束钧的睡意瞬间吓没了。
    十年来,蚀沼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玩家。光是对付没脑子的蚀沼,他们的战斗都异常惨烈。若是蚀沼有了人类等级的智力……
    “每个合成人合成情况不同,克隆都做不到完美复制,基本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你’。”像是看穿了束钧的想法,祝延辰补充。
    束钧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空气僵硬到结块儿了,继续这个话题肯定不明智。刚结束一场激战,他没心思听祝老师多讲几句课。可要挑个轻松的话题,他也想不出挑什么。
    知道阿烟就是祝延辰前,他还能舒舒服服倾诉下这几日的大起大落,情绪仿佛埋进绵软的棉花,想想就治愈。如今棉花变成了钢丝球,他半点抒情的心思都没有。
    于是他开始深沉地凝视祝延辰,指望这木鱼能自己响响,不要老等他敲。
    阿烟之前聊天很主动,那会儿他不知道“烟尘”是谁,祝延辰还能不知道他是谁吗?说不准元帅先生其实外冷内热,之前自己只顾着疯狂提问,没给人家表现的机会。目前为止他们的关系还可以,虽说自己那点罗曼蒂克的苗儿枯了,朋友总能继续做吧?
    祝延辰明显察觉到了束钧的视线,他抬起头,安静地看向束钧。
    一分钟,两分钟。
    整整三分钟相顾无言,束钧有点受不住了,诚恳开口:“……我睡会儿。你后半夜叫我,我们轮流守夜。”
    敢情除了给他补习蚀沼版《十万个为什么》,祝老师一个想说的字都没有。
    束钧叹了口气,握紧小蚀沼的脑。怕自己睡着了松手,他特地交叉起双臂。蚀沼被迫贴在他身边,一动不敢动。
    “呸。”它说。
    蚀沼的抒情都比祝元帅强烈,束钧有点无奈。
    他闭上眼小憩,小蚀沼在他身边不满地吐水吸水,吧唧吧唧响。之前身体没适应,身子又虚,他睡起来跟被人打了闷棍一样。现在渐渐适应了,他又恢复了老牌战士的合格状态——
    迷迷糊糊中,束钧听到一点轻响,像羽毛拂过岩石。他没有立刻动弹,而是将眼睛悄悄睁开一道缝儿。
    祝延辰又打开了他那似乎深不见底的箱子。这次他拿出个巴掌大的笼子,随后静悄悄走向洞口。束钧安静起身,影子似的跟着。
    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捂住了小蚀沼的嘴。
    兴许是前几天自己睡得太死,祝延辰没太有疑心。他绕过净化机,将笼子放在地面,随后慢慢脱下了手套。
    束钧牙痛似的吸了口气。
    那双手形状优美,手指修长,但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灰色伤口。都说十指连心,他光看着都觉得痛得要死,这人平时枪战维修一样不落,不止手不抖,居然连表情都不带变的。
    相当严重的蚀质侵蚀痕迹,束钧只在死人身上见过。
    他屏住呼吸,按住胡乱挣动的蚀沼,继续偷看。
    祝延辰掏出个钢笔大小的仪器,用它细细扫描一遍手部,又从指尖抽了点血。随后他看了会儿仪器读数,将数据导入一枚芯片。
    束钧认得这东西,祝延辰一直在取他的血样。几针管还不够,自己每天还要被它戳几次指头——自己情况特殊,取血样研究就罢了。祝延辰就是个普通人,这又是闹哪出?
    接下来出场的是笼子。
    笼内沉睡着一只变异兽,样貌和大小都有点像长了肉翅的蜻蜓。祝延辰戴好手套,把芯片固定到它的腹部下方,将它放出笼子。
    “回去吧。”他低声说道。
    随后他利落地收好笼子,打算回洞穴深处,正面撞上了眉头紧皱的束钧。
    “你的手,怎么回事?”束钧单刀直入。
    祝延辰不答。他只是凝视着束钧,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单纯地正在组织语言。
    “我就不问你在向谁传数据了。你只需要回答我这一个问题,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
    祝延辰还没说完,就被束钧一把拽入洞内。洞内空气被净化过,他没穿防护服,倒方便了束钧——束钧钩爪一挥一扯,祝延辰的衬衫直接被撕了大半,肩膀连带手臂全部暴露在外。
    体格不错,绝对练过,这是束钧的第一印象。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些细细密密的伤疤,一层叠一层,有新有旧。相比战斗留下的伤痕,这些伤疤太过规整,最新几个还留着缝合的痕迹。
    ……一道又一道,全是手术伤疤。
    越接近双手,伤疤越密集,看得出祝延辰是从手部开始被蚀质侵蚀的。没了衣物遮掩,那股病人特有的腐朽味道相当明显。为了防止判断失误,束钧凑近,这回他清醒地嗅了嗅祝延辰。
    “你快死了。”束钧抛出个带着震惊的肯定句。
    “你快死了?”紧接着又一个带着震惊的疑问句。
    祝延辰抿紧嘴唇。趁束钧还在震惊,他拧住束钧的手腕,反手用力,硬是颠倒了两人的位置——这次束钧被按在了洞壁。似乎感应到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蚀沼啪地黏上洞壁,一声不吭。
    “是。”
    祝延辰一只手按住束钧,一只手伸到嘴边,利落咬下刚戴上的手套。
    被侵蚀得尤为严重的手伸到了束钧面前。
    “我还能活63天零7个小时,刚才在向部下提供人体被蚀质侵蚀到极限时的数据。”
    祝延辰挨得很近,呼吸都仿佛是冷的。白色衬衫的衬托下,那些伤痕扎眼到让人难受。
    束钧眯起眼。
    一切都得到了很好的解答,比如祝延辰明明身为元帅,为什么偏要“假死”,孤身一人深入侵蚀区。比如明知道有被侵蚀的风险,他为什么对被变异兽的咬伤不太上心。
    再比如见了面后,祝延辰的态度为什么一直不咸不淡——自己状况不稳定,危险度称得上一句人类公敌。换束钧自己站在祝延辰的位置,估计也不想制造一个“重要友人死在面前”的刺激。
    的确是合理的决策,不过……
    “现在你明白了。”看到束钧脸色变化,祝延辰收回手。“对于我们的合作来说,这个情报有弊无利。”
    束钧:“还行吧,九弊一利。”
    祝延辰没料到束钧会是这种态度,一时间有点宕机。
    “我之前光觉得你状态不对,没想过这么严重。”束钧索性不动弹,任由祝延辰按着。“但你看,你身边刚好有个泡了蚀沼都活下来的家伙,话可不要说得太死。”
    “你……”
    束钧收了爪子,用手掌盖住祝延辰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多帮点忙。反正都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呗。就算我能帮你多活一秒,那也是赚了一秒。”
    嘴里这么说,束钧心里头早就一片混乱。他不是什么无血无泪的人,抛开一切,他和烟尘也开开心心处了好几年,说不在意是假的。可作为活在战场上的人,束钧在这方面尤其清醒——
    无论崩溃、愤怒还是指责,死亡不会因为任何因素停下脚步。无论是单纯为了合作稳定,还是为了这几年的情分,他都不该展示出过于负面的态度。
    “事在人为嘛……你还要我的血化验吗?要不要再抽点儿?我有种预感,你的事情肯定有转机。我的直觉一向可准了。”
    祝延辰慢慢松了手,低头戴上手套:“嗯。”
    “对于这事,我只有一个意见。”
    “……?”
    “这里已经有个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了。”束钧甩甩手上的蚀沼,“你好歹多说点儿。”
    蚀沼相当配合:“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延辰的嘴角似乎勾了下。
    “不。”他说,语气里有点故意的成分。
    “不。”蚀沼有样学样。
    “行吧,至少先把剑的事情搞定。本来我还想慢慢来,看来咱们的时间也挺紧迫。”束钧无奈地啧了声。“你……呃,你先换套衣服吧,大元帅。”
    “阿烟。”祝延辰说。
    “什么?”
    “像以前一样,叫阿烟就好。”
    束钧咧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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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蚀沼:呸呸呸。
    两位不会在这个事情上磨蹭的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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