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艳美,飘落时不禁让人觉得那一抹桃花香仍缭绕于衣襟上。
闻青的手那样纤长而干净,像是精心用玉石雕磨出来,连落花拂过掌心,也要被这手摄取七分艳色,一株桃树开得极盛,花枝垂落,恰一场花雨。在落花飞红间,闻青闲坐小亭内,青衫幽寂,素手拨箜篌。
朱红的箜篌精巧工丽,在闻青掌中化作天上音曲,只觉箜篌声缠绵复又轻灵,妩丽化为清越,时如金石干戈,时如浅吟低唱,闭目听曲,仿佛能看到山川江海、明月艳阳、星垂平野、十里莲香、三秋桂子、塞北胡天狂雪、江南清嘉柔亮。
世间种种,尽数浮现。
令人惊叹,失魂丢心。
好似一世之悲欢,人生之无常,星移物转、天地变换都凝结在这箜篌声之中。
箜篌圣手、乐士无双。
不知何时,谢紫竟然已立在流风亭外。
他听着方才那一曲,脑中便出现了这八个字,不由抚掌大笑,笑声中难言的称赞与惊艳。
一曲箜篌尽,谢紫缓缓步入小亭。
闻青见他来,不由笑道:“原来你已经来了。”谢紫见闻青面上笑意敛住一片水色烟光,不由心旌摇曳,面上亦是一片明丽的笑:“你这一曲,足以叫人销魂断肠了。”
他说得暧昧,艳词丽句,煞是轻浮,但闻青并未恼怒,只是淡笑。
忽而眼前乍现一枝春红,温情诧异抬眼,却见谢紫已折下一枝桃花,指间捏着这枝花,将其cha入箜篌两条弦之间,春风中,桃花簌簌,落满箜篌,果真是风月无边。
“闻青,你这一曲箜篌,足以瘦损满林桃花。你说我今日听你这一曲,只觉得此曲过后,纵满眼春guang也成了黯然荒芜,可叫我以后,怎么听得进别人的曲呢?”谢紫笑得明艳,江南春华在笑容间暗淡,却被几分无赖,坏了他一身风雅。
“不如,你就跟着我一辈子,我只听你一个人,弹曲子给我听?”谢紫勾唇反问,眼中霞色比桃花胭脂更艳丽,流连了一段风月去。纵清雅淡然如闻青,听了此言,看了此举,也得不经意起一丝波澜。
“谢兄玩笑了,在下这般雕虫小技,哪里入得了你的眼?”闻青浅笑,眉眼间一笼烟雨一段风雅,一双眼里眼波如水,清澈而平和。
谢紫悠悠浅笑:“我没开玩笑。”
闻青闻言笑意微冷,如月光下的清霜,他微微抬眼,眸中的深潭也起了涟漪,映出一片山石青翠:“谢兄,这一曲箜篌之约而今我已践行,就此便可别过了吧。”
谢紫轻笑:“听说闻兄此去是要去佛觉寺?”
闻青眼中寒光闪烁,面上却还是温润的样子,笑起来一片秀丽雅致,还带着一点微微的、不易察觉的隐忍:“你已找他探过我的底细了?”
谢紫有些无辜地抬首,笑得灿烂又无端有几分无赖:“我只是关心你啊。”
闻青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看来他是甩不掉这个包袱了,便问道:“谢紫,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谢紫看着亭外繁花开而不绝,不由温柔了眉眼,道:“我并不是跟着你,只是他难得放我几天假,出来郊游踏青,想找一个人结伴同行。”
闻青冷笑,郊游踏青?这谢紫分明清楚,闻青所要做的事情,是让这一片旖旎春华染上鲜血,是要让那些人在青天艳阳下目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样的借口,谢紫拿来骗人未免太可笑了。
“谢紫,虽然你是他的人,但并不是说我就会对你再三忍让。”撕裂开一层如烟雨般淡雅的面具,露出的内里坚韧而隐忍,甚至有几分狠辣和绝情。
这就是他……挂念了七八年的人。
谢紫顿时觉得有些泄气。
“闻青,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一双手,实在不适合染血。我可以帮你啊。”谢紫眼中流光转艳,一片明丽倏忽暗沉:反正,我已经满手鲜血了,再多一点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明悟与否
又是一日晴光潋滟的好时候。
小沙弥扫着庭前花,却听到了叩门声。
佛觉寺地处偏远,藏匿于深山之中,时常有鸟来做伴,却不见人烟。
将扫帚放下,小沙弥开了木门,但见两位公子,一青衫,一紫衣,立在门外,一个面色温柔沉静,另一个却是笑意盈盈。
“两位施主有何贵干?”小沙弥行了一礼,淡淡问道。
闻青勾唇,眉眼间烟雨似乎愈发朦胧,带着一丝丝的凉,又带着一身的风骨:“只是路入深山,来此踏青,想留在佛寺暂居几日。”小沙弥笑着引二人入内,有时候,偶尔也会有来山中踏青之人居于佛寺,流连青山,四处游玩,夜里则伴着佛香入眠。
“二位施主,贫僧且引二位见缘尘大师,寺中之事,多由缘尘大师安排。”小沙弥眉眼温和沉静,眼神幽深而平静,如此年少,本该是纵马轻狂的时候,却已侍奉佛前,无悲无喜了。
闻青见他如此,不知为何,心下却隐隐有几分触动。
想来自己不过长这小沙弥几岁而已,心下却仍是如此阴郁难平,是以顾盼间是江南一片烟雨,虽说风雅,仍有凄寒,而这小沙弥待人接物时,只如陌上花开般,闲静平和。
谢紫却是素来无心无肺,一张笑面的,当即便笑道:“那便多谢小师傅了。”
小沙弥只是淡笑谢过。
二人随着小沙弥走过佛寺,只觉香火之气缭绕,菩提树枝叶葱茏,桃花虽美,却因开在佛寺的缘故,反而多了几分温雅。
“这佛寺之中为何桃花连绵?”谢紫笑问。
小沙弥淡然回答:“原本建佛寺之前桃花便有,当时的主持只说桃花原本扎根于此,砍了也是有伤天和,便也留到现在了。况且桃花于世人看来如何,是因世人心中有所想,而于我们看来,罗汉与桃花,又有何分别?”
如此一语,倒是叫谢紫也吃了惊,称赞几句,也闭口不言了。
闻青和谢紫走过一片竹林,便看到了禅房。
“缘尘大师,有两位施主求见。”
禅房的门被人打开,从里头走出个眉眼俊秀,风神如画的白衣僧人,想来正是那缘尘大师:“不知二位施主有何事要见贫僧?”
“缘尘大师,我二人来此山中踏青,想借居佛觉寺几日,不知可好?”闻青也是温和面色,眉眼间烟雨之色朦胧,眼波如水,眉眼秀丽温雅,看着却让缘尘觉得,不知为何,有几分熟悉。
“这自是可以,明悟,你为两位施主安排禅房歇息吧。”缘尘对那小沙弥说道。
明悟颔首,正要领谢紫和闻青去安顿,却听到房内传来咳嗽声。
“原来缘尘大师有伤患要照料,这倒是我们叨扰了。”谢紫眼中霞色流连而去,一片浮动的烟光。缘尘摇首:“施主无须多礼。”
“我还会一些歧黄之术,不如由我给里头那一位看看?”谢紫笑道。
闻青有些诧异,看了看谢紫这一身华贵精致的紫衣白袍,不想居然也肯屈尊降贵去学那歧黄之术。缘尘不禁也微微露出几分笑意,愈发显得如玉一般,这样的人若不是皈依了佛门,怕是江湖上不少姑娘愿意倾心:“里面那位施主伤重,施主愿意施以援手,贫僧代他谢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三观太正还是死脑筋→_→怎么也没法弃戚包子而去喜欢顾惜朝→_→顾粉莫气
毕竟人各有所爱。很多人喜欢顾惜朝,他也必然有他的好。
☆、疏狂司马
缘尘引着二人入了禅房,明悟自然也跟着。
入了内,才看见床榻上坐卧着一人,眉眼冷峻,麦色的皮肤,十分桀骜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颇有几分疲态,看来重伤应当不假。
“司马施主,这二位施主颇通岐黄之术,所以贫僧善做主张,请二位进来为你看看伤势。”缘尘如是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