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王都,大凉城,是大魏的政治与权力中心。独孤氏,自始皇独孤解元,经历二十四代的皇帝,在这里建立起一个,长达三百多年的王朝。
大殿内,皇帝独孤文德高坐在上,她目光沉静,看着底下朝臣们,和往日相同,依旧是激烈的争辩。
这样的情景,再寻常不过,就和过去三百多年来的每一个早朝一般,如出一彻,没有变过。
不过,今日和往常稍微不同的是,张钦和赵承从九屹赶回来了。
召他们二人回来的,当然是文德。
“皇上,我大魏三百多年,就还没有过,女子为副将的先例!”
“是阿”
“说的是阿”
朝臣门看来气急败坏,吵得不可开交,一个一个额头冒汗,为的就是文德的一道,新的人事命令。
赵顾已然年老,文德想命赵承接替他,成为锡安大营的主帅。
由赵承接替赵顾,朝中没什麽意见。
然而,为了填补赵承留下的空缺,文德想任命,上官田的女儿,也就是赵承的夫人,上官荻,为九屹大营的副将。
大魏有女子为帝的先例,可却从来没有女子为官,更遑论,以女子为将。
除了独孤氏。
“朕以前,也当过副将。” 文德无奈,她望着台下杀气腾腾的众臣,悠悠地回着。
“皇上,您......”
被文德的态度气着,好几个臣子吵的红着脸,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丞相尹国公,姜太师,沈默不语,文德知道,他们是在静观事态的发展。这件事情不好办,他们二人,在自己主动问他们的意见之前,是不会轻易发表看法。
至於赵承和上官田......一个是上官荻的丈夫,一个是上官荻的父亲,对於这道任命,自然也不能多说什麽。
能说话的,剩下张钦。
文德瞟了一眼,一直不作声的他。
张钦去九屹已有七年,他整军治兵,严以律己,原本白净的皮肤晒得黝黑,肩膀也较从前宽了,任谁都能轻易看出,他为了九屹,下了多大的功夫。
“张钦,你说呢?” 文德居高临下,看着张钦。
听见皇上叫了自己,张钦往前一步,拱手行礼,“皇上,臣张钦,身为九屹大营主帅,唯皇命是从,” 他中气十足地说,声音宏亮,传遍大殿。
“无论皇上任命何人为副将,臣都不会有半句微词。” 张钦说完,退回到原来的位子,还是挺直背脊地站着。
他的回答,在文德的意料之中。
文德点点头,眼神掠过张钦,来到丞相尹国公。
不愧是老丞相,行事稳健,从方才到现在,对这件事,还都没有过说法。
“丞相,您觉得呢?” 文德特别从位子上起身,走下高台,向他问道。
这自然的举动,众臣看在眼里,从皇上此举,看得出她心中,对丞相的尊敬。
“上官荻......” 皇上来到自己跟前,尹国公连忙拱手,
“皇上,臣只有年轻时,上过几次战场,没有过带兵的经验,只是......” 他顿了一顿,犹豫着,看着文德。
“丞相有话,但说无妨。”
听得出尹国公话中有但书,像是要反驳,文德虽然让他说下去,但还是不禁轻蹙了眉。
尹国公还是拱手,“只是皇上,上官荻毕竟是女子,臣觉得,九屹府兵,是由人犯所集结而成,和寻常兵士,在管理上并不相同,” 尹国公抬头说道,
“如果皇上如此属意上官荻,臣建议,让张钦替上官荻安排一个人手,”
“如此一来,方才那些,觉得女子无法胜任副将的谏言,便也无法成立了。”
丞相说完,朝中一片寂静,全都在思索。
“万万不可,” 突然出言,打破沈默的,是赵承。
他踏前,“男子女子,本就该一视同仁,尤其在军中,带兵遣将,更应该是如此,丞相岂能因为上官荻是女子,就给予她不同的待遇,”
“如此一来,九屹军中的将士,谁能心服?”
赵承的话,如雷响彻,张钦听完点头,文德在旁也点头。
“过去,皇上您在锡安时,从来没有因为女子的身分,而多加要求。如今,皇上既要任命上官荻为副将,就该信任她,有这个能力才是。”
赵承这段话,不是对着尹国公,而是看着文德说的。
九屹大营,位处南方,不似锡安,有着直接面对北耳弥的压力。
当初文德决定重启九屹,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训练,训练的不止兵士,还希望能够为朝廷训练出,能够带兵打仗的人才。
上官荻,文德觉得,她的确有这个资格,担任九屹的副将。
然而,现实是,在朝堂之上,似乎是僵住了。
“皇上,臣为上官荻保举,臣相信她能够胜任,九屹大营副将一职。” 赵承双手一握,大声喊道。
赵承所言的保举,是大魏朝廷的老规矩。通常,只有在人选极具争议的时候,才会用到。
当朝臣对皇上的任命,有意见,彼此僵持不下时,只要有三位臣子,愿意为皇上所提人选保举,便不可再对之有反对。
但是,若是以後,这个人选出了问题,当初为其保举的臣子,要受到连坐处分。
“赵承,你是上官荻的丈夫,怎麽有脸也替她保举?!” 有些臣子,不认同赵承的作法。
“用人不问亲疏,她是我妻子又如何?” 赵承对这样的说法,反而不屑。
“的确,赵承不能算” 说话的是姜太师,“否则从今往後,每个人若是都如此,那麽保举,就没有意义了。” 他是朝中元老,说的话还是有一定份量,而且言之在理,就算是文德,也不能说些什麽。
“够了,” 文德少见,大声了点,制止争吵。
她转头,看看文礼,使了眼色。
“臣弟保举,上官荻。” 文礼笑着说。他从刚刚就没说话,等的就是这一刻。
文礼早猜到会变成这样,皇姊要任命女子为武将,这些迂腐的众臣,哪里可能同意。
“臣张钦,也愿意保举上官荻。” 张钦往前踏了一步,大声说道。
张钦是九屹元帅,他的保举,至关重要。
还差一人......文德的眼神扫过眼前的众臣,她的眼神,是搜寻,也是检视。
“臣,姜玗祥,愿意保举上官荻。” 御史大夫,姜玗祥,补足了文德所需要听见的声音。
姜太师听见儿子冒然出声,回头瞪了他一眼。
三个保举,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九屹主帅,另一个,则是御史大夫。实实在在,连丞相和太师都没说话,其他小官,自是不敢再有意见。
“皇上,依保举的规矩,若是到时上官荻无法胜任,又该如何?” 尹国公抬头问道。
“丞相放心,本王独孤文礼,愿自停一年俸禄。” 文礼没等文德问,率自地就开了口。
“臣张钦,愿自停一年俸禄。”
“臣姜玗祥,愿自停一年俸禄。”
朝中众人闻三人所言,皆点头,表示同意。
总算没人再有意见,文德重新走回高座,“朕,即刻任命上官荻为九屹副将,随张钦一同返回九屹大营。”
丞相尹国公,姜太师,率百官众臣,同声称是。
下了朝,文德的圣旨,热腾腾的,很快就被送到了赵府。
文德有些累了,她没回正殿歇息,而是和文礼一同出宫,来到了安康府。
两人下了马车,发现灵宛也在。
灵宛带着朝定公主,在安康面前,闲聊着。见文德和文礼进来,连忙起身,要向文德行礼。
文德弯眼一笑,“免礼” 她说,示意灵宛坐下。
朝定很可爱,她和安康长得很像,不止文礼,连文德都十分疼她。
看见女儿,文礼开心极了,一个箭步迎上前,就是要抱她。谁知,竟被朝定一掌推开。
“女儿长大了,不领你的情了~” 灵宛吃着安康准备的点心,看见这一幕,冷笑着说道。
文礼被夫人和女儿,一大一小,泼了冷水,神情失落。
朝定刚从文礼的怀里逃出,转身就往安康怀里钻。
“是个聪明的孩子,” 灵宛偷笑着说,“知道要讨谁的好。” 说完,又吃了一口手上的点心。
安康抱着朝定,她被文礼这一家子逗笑了,脸上尽是文德没看过的笑容。
明媚动人,很美。
文德看的出神,是被文礼手肘一顶,才晃了过来。
灵宛看在眼里,忍不住噗哧一笑,她举起手上的袖怕,拭着嘴角。而後,她侧过头,在安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文德和文礼,没听见灵宛对安康说了什麽,只见灵宛说完後,安康的双颊,竟浮出了两朵红晕。
看来是什麽羞得见人的事情,安康咬了咬下唇,灵宛在一旁轻笑。
“朝定,走了,别烦你姑祖母,该回府了~” 灵宛的口吻像个老妈子。她熟练地一手从安康腿上抓走朝定,动作俐落,一点也没王爷夫人的娇气。
这就是一手带大两个孩子的母亲,会有的气势。
灵宛把朝定交到文礼手里,自己向文德行礼告退。文德笑着点头,她看着文礼一边牵着朝定,一边带着灵宛一同,一家子缓缓地走出了院内。
“累了?” 安康站在文德身旁,出声轻唤。
今日朝堂上,文德和朝臣为了上官荻而起争执,消息早已传到安康耳里。
“还好” 文德看了她,“幸好,姜玗祥帮了朕。” 她笑着说,但眼中没有。
保举的细节,安康已经知道了。不过,听到文德提前姜玗祥,她敏感地一僵,知道自己绝不可在此时,说错什麽话。
安康想了想,往前踮起,在文德的唇上,轻轻吻着。
文德将她紧拥入怀,回吻着她。文德知道,安康会这样,是因为自己提到姜玗祥。
这是一个要安抚自己的吻。
“方才,灵宛和你说什麽了?” 松开怀中的女子,文德好奇问道。
安康微征,文德突然问这个,她没防备。
“没什麽” 安康轻声说,双颊却又像是被红霞拂过一片。
文德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见她这样,更好奇了。她伸手,拉了安康的袖摆,“究竟是说了什麽?” 她问。
安康咬了唇,眼中是为难的神色。
文德的眼神,从高处望下,她轻抬起安康的下巴,
“说” 文德温柔的命令道。
安康被她摸着,只能顺从,“灵宛说......” 她移开了看着文德的眼神,文德知道这是安康害羞的时候,会有的习惯。
“说本宫要好好满足你,你看起来欲求不满。”
安康说完,扶着额头,很是懊悔,似乎无法忍受自己,竟然说出这样放浪的话。
文德也吃了一惊,只是她的重点放在别处。
“灵宛知道了?” 她问安康。
“恩” 安康应她,“她有一日来,问了本宫。”
文德还在吃惊,因为灵宛平日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她会发现,文德很意外。
“她还问什麽了?” 文德接着问。
安康不耐地揉了眉心,“别问了,你今日怎麽这样话多?”
“好奇” 文德理直气壮。
安康瞄了文德一眼,知道无法打发她,叹了口气,“她问本宫,该如何挑起,文礼对她的兴致。” 她说,见文德一脸不明白,继续说道,
“似乎,自从有了朝定,文礼就鲜少和她有过亲近,灵宛担心,所以来问本宫。” 安康无奈之下,一口气向文德说个明白。
“她说,你和文礼是同胞生,所以,应该是差不多的......”
说完,安康觉得可以了,立刻摆过头,希望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没想到灵宛是问安康这个,文德尴尬地笑了。
“要拿住文礼,灵宛哪需要做什麽,” 文德还是勉强笑着,“直说不就是了?”
听了这话,安康把头一转,看回了文德。她的视线在文德的脸上,停了许久,之後叹了口气,又离开。
“哪个女子会说?” 安康觉得,自己的心已被无奈淹过,“哪个女子会想说?”
“难道要开口要求,才能有吗?那跟施舍有什麽不同? ” 她反问。
安康的话,如响雷般,一句一句,重击着文德。
文德的脑海中,瞬时浮现出的人影,是续卿。
“想要吗” 文德每次都是这样问的,她觉得续卿若是想要,自会回答。
文德低头不语,她忍不住握了手上的拳头,原来......续卿承受的,是这样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