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的锡安,赵承暗中拨兵部署,整个大营的营帐内,满是大战当前的氛围。和这样空前紧张的气氛对比,大凉城,却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升平祥和,连一丁点的烟硝味,都嗅不出来。
张钦和上官荻,是在回到九屹好几天後,才收到文德的军报。
军报中也没说什麽,文德刻意避开了,像是开战,这样的用词。只提到让他们各自带着兵马,往北移动,前去锡安。
大凉城内,对北方的动静有所知悉的,只有敬王,独孤文礼。
其实,武儿别的这条美人计,原就是文礼想出来的。当日在锡安城下,塔塔尔是如何杀死他的母亲,这个仇,文礼是一定要报的。
文德只是把文礼所提的计策,设想的更为缜密,至於下手的人选,这个最为关键的环节上,文德选择了年少,却同样是复仇心切的武儿别。
朝中的官员,全被蒙在鼓里,连丞相尹国公以及姜太师,对於大战当前,都还不知情。
文德会这样小心,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北耳弥在大凉的细作甚多,她担心公开宣战,会很快就走漏风声,进而影响到远在塔兰的武儿别。
如今,兵马和粮草双双皆备妥齐全,只需再办完一件事,文德就可以带着大凉的五万亲军,和众将一同,集结於锡安城。
为了这件事,她一回宫,就来到了皇后殿。在极短的时间,来回於锡安和大凉,文德是风尘仆仆,目光深沉。
续卿听见通传,起身相迎,从文德身上散发出的沉重气息,续卿很轻易便能看出,她是有事前来。
文德让霜月先出去,自己则是没停下脚步,直接走进房中。
“何事?” 续卿跟在她身後,替文德安了位子,开口问道。
文德踮了踮,也没坐下,倒是把头发放了下来,来到了窗边,喘着气,先吹着凉风。续卿不急,慢慢等着。
感觉是件大事。
“续卿,朕要立朝宣为太子。” 文德侧过头,缓缓地说。续卿的房内,窗户是开着的,阳光直接映照在文德的脸上,闪烁着光芒。
就算是一向沉静的续卿,听见要立太子,这样大的事情,也忍不住眨了眨眼,表现出她内心的惊讶。
文德还这麽年轻,立太子的原因,不会是无中生有,续卿身为皇后,自然要问个清楚。
“是可以,不过为何这样突然?” 续卿问道。从文德的语气,还有神情,续卿也看得出,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
文德知道她会问,没作声,只从怀中拿出了与武儿别来往的信件,递到续卿眼前。
续卿接过,顺手拆了信。只信中的头几个字,就把她的身子震住了。
“你要打仗?” 她紧蹙着眉,语调不禁上扬,慎重地问。信里的字不多,续卿很快看过,她把信折回,还给文德。
文德把信拿了回来,还是沉着目光,对她点了点头。
“这件事,朕已经和文礼商量过,依他的意思,是让朝宣,先过继了来。” 文德郑重说道。
依大魏祖制,文礼不能被封为皇太弟,太子的人选,按照立长的规矩,只能是朝宣。按往例,未免之後,朝宣和文礼之间因为父子的情分,在朝堂上起了冲突,故应是要先让朝宣过继到文德一脉。
“恩” 续卿应着,低头沉思。她的手指,在桌上画着圆圈,这是她凝神专注时,会有的习惯。
文德在旁,默默看着。
无论是立太子,还是过继,甚或是与北耳弥之间的战事,续卿心知,文德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同意,或是听取什麽样的意见。
只是因为自己是皇后,她才过来,知会一声,如此而已。
然而,文德会在打仗之前,就先立太子,其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她是让朝廷,让大魏,先做好万一,皇帝没有回来的准备。
“此仗......如此凶险吗?” 续卿思着许久,才开口道。
“说不得准,” 文德想也没想,就回了她,“只是能先做的,朕还是要先做,免得到时,会平添乱事。”
文德看她神色凝重,知道是在担心,连忙摆了摆手,“放心,文礼会待在大凉,只要他在,朝臣百官就是再闹腾,也掀不了我大魏的朝廷。” 她笑着说道。
“另外,还有你父亲......” 说到丞相尹国公,文德的脸沉了下来,语气也不似方才写意,
“朕知道,他一定不会赞同出兵,可到时如果真发生什麽,他还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文德走到续卿身旁,肯定地说。
尹国公和姜太师,都是独孤氏的亲家,说到底,与独孤氏都身在同一条船上。所以文德才说,只要文礼在,大魏就不会乱。
言下之意,文德是想要告诉续卿,她在宫里,一定是安全的。
纵使心中所忧,并不是自己的安危,续卿轻倚在文德的怀中,凝视着眼前的桌案,还是如同方才一般,是在思索的神情。
这些事,事关重大,不知文德有没有和长公主提起......这个答案,续卿其实不用问,也感觉得出,是没有。
应该说,还没有。
兹事体大,续卿这时候反而想知道,独孤安康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会是什麽反应。独孤安康身为皇上的爱人,以及大魏的长公主,又会有的什麽样的见解和看法。
“出去走走?” 续卿靠在她身上,抬了头,忽然约道。
前一会儿还在凝思,现在却倏时开口邀约,对於续卿这样的主动,文德一愣。
“马房进了新匹,朕正好要过去看看。” 回过神,她笑了笑说。
“恩”续卿腼嘴轻应,回头便唤到霜月,替她换了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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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房,位於宫里的林园之中,在这里,有着大魏上千匹的良驹。马房的掌事,见皇上和皇后来了,连忙把要呈给文德的新匹,给牵了出来。
马房的事,续卿不懂,只见文德一个翻身,便跃上了马房的新匹,“上来吧” 她上马後,弯**,把手伸到了续卿的眼前。
续卿幼时,是骑过几次马,但骑马的师傅大部分都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像这样两人一同,她还是第一次。
她把手递给文德,文德一个使劲,续卿就上了马,坐到了文德的身前。
“去林园晃晃,” 文德说。说完,也没等续卿答话,她缰绳一拉,地上扬起些微的沙尘,往林园的方向,策马而去。
文德操着缰绳,熟练地驾驭。把速度控制在,只比徒步而行再稍快一些,是两人可以说话的步调。
“你有事要说?” 文德一手轻护住续卿,在她耳边,出声问道。
虹光洒落在上,有些渗过片叶,或是穿过林间的间隙,微光曳曳,在文德和续卿的脸上,照映出独特的神采。
“恩” 续卿坐在马前,想回过身,可她一侧头,就是文德的胸前,“不先停下吗?” 她又转了回来,面向前方,先问文德。
“既然来了,想带你去个地方。” 文德没注意到续卿的羞赧,又把她抱紧了些,稍微加快了坐骑的速度。
凉风轻拂,自双颊飞侧而过,续卿感受到未曾有过的舒爽。
“你方才说的那些,长公主知道了吗?”原本被续卿压在心中,那般不情愿提起的女子,在此时,竟也能在文德面前,坦然道出。
“朕,打算晚上过去。” 文德的声音,从续卿耳边掠过。
续卿微微一笑。果然,是还没说。
“为何不先跟她提?” 她看向道旁的细林,轻声反问。
在续卿看来,文德先来告诉自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因为在意自己,胜过安康,不过这个可能性,续卿觉得可以直接屏除。
另一个,是由於她还不知道怎麽面对安康。没意外的话,这应该才是真正的原因。
文德不语,专注於前方,一路策马。马蹄声越来越迟缓,最後,在一个湖边,停了下来。
良日时分,橙光熙颜,两人的身影,参着绿叶红花,都映照在了湖面之上。
续卿方才的问题,文德不是没听清,只是在想着,该怎麽回答。
对於眼前的美景,续卿似乎没什麽留意,她侧过身,微微抬头,还在耐心地等着。文德的颈侧,因为策马,而渗出了点点薄汗。
续卿取出怀中的袖怕,一手勾着文德的肩,悉心地替她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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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和皇后策马在前,琉璃和霜月,身为贴身宫女,自然是随侍在後。她们虽然不能近身,但也与帝后二人,保持在一定的距离。
林园很大,若是不知确实身在何处,极易迷失方向,即便是是要寻人,也绝对是寻不着的。
身处偌大的皇家宅院,远远地,霜月看见,紧跟在後,也来到马房的,是长公主的坐驾。而坐驾旁跟着的,是沉香。
琉璃顺着望过去,自是也看见了,但她当作没看到。
“长公主也来了,是来找皇上的吧。” 霜月对着琉璃,低声喃喃道。
霜月说对了,安康是要找文德。
安康在大凉,权势之大,在文德不在地这段日子,安康自然收到了些关於北方的消息,加上她从文礼那边又问出了,文德要立朝宣为太子之事。
立太子,是何等的大事,文德没来由地,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安康既知,如何还能安坐在府里,所以她一得知文德回宫,就亲自前来,要向文德问个清楚。
“长公主所为何来,不是我们所可以妄自揣测。” 琉璃好意,提醒霜月。
琉璃和霜月,各自骑着马。从她们的视线望过去,一边是马房,也就是安康所在之处,而另一头,就是文德和续卿,两人同骑一匹马,所在的湖边。
琉璃明白,自然是不能让长公主看见,皇上和皇后。
琉璃往马房看去,沉香不知向长公主回禀了什麽,长公主的坐驾,定住许久後,总算是调了头。看来,长公主也知道这林园难找,是想先回府,或是上正殿里去等着。
眼见长公主的坐驾逐渐远去,琉璃在心中,是抒了口长气。
可是,霜月并不像琉璃这麽想。这麽多年,她陪伴在皇后身侧,皇后受了多少委屈,她都看在眼里。
皇后的淡然,不是不在意,她不哭不闹,不代表心就不会痛。
然而此时,皇后正被皇上抱着,两人骑在马上,看上去很是恩爱。
这无疑是皇后可以扬眉吐气,最好的时机。她想帮皇后,在长公主面前,扳回一城。
“我过去看看。” 霜月马鞭一甩,连一点拉住的空隙,都不给琉璃,就往马房的方向骑去。
糟糕,要坏事了......看着霜月疾驰而去的背影,琉璃拉不住,只能哑然。
霜月骑的快,还没完全抵达安康的坐驾前,沉香就看见了。
琉璃离的远,听不见她们说了什麽,只瞧见霜月往自己的方向,伸手一指。而沉香也顺着她,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没多久,长公主的坐驾,就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望向湖边的文德和皇后,明明是个晴朗的午後,可一抹灰黑色的乌云,悄声无息,完全覆盖在琉璃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