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还没好全,别太勉强。” 续卿人方上了皇后的座驾,文德就和她说道。待续卿坐定後,霜月坐上车缘,马夫一鞭下,前行而去。
续卿是觉得没什麽,此趟前来,见了长公主,了却自己心中悬着已久的一颗大石。毕竟是不能这样长久避下去,把该说的都说了,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文德虽好,可有些话,和她总归是说不清楚。
太子......没有应着文德,续卿独自思索着安康的托付。她也明白,独孤朝宣与尹思衍相互勾结,和前朝有牵扯,无论何人主政都是犯了大忌,要为他说话,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话说回来,若是长公主,她是站在要为太子说情的这个立场,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耐心等待,机会是会出现。
锡安,是建功立业之处,在赵承的帮衬之下,等太子立下功劳,到时几个人再一同旁敲侧击,指不定是能让文德回心转意。
“想什麽?” 安康会同续卿说到朝宣,文德想都没有想到,她见续卿双眉紧锁,理都不理会自己一声,开口问道。
续卿被她一唤,立刻抹去自己脑海中繁杂的思绪,抬起头,眨了眨她似水不惊的澄澈双眼,
“臣妾不知天瑰大汗要在大凉待到何时,在想着自己是否应该略尽东道之谊,以示皇上与大魏,愿和北耳弥永久交好之心。”
这一时之间,续卿除了抬出天瑰,再想不到其他。
“喔?” 文德抬眉,不以为然。
她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煞有其事的续卿,摇头轻笑。见过安康,果真是不一样了......连胆子都大起来,敢当着自己的面,敷衍着自己。
“罢了,随你。” 文德怎会计较她这明目张胆的欺君之罪,只要是不再提废后,续卿要如何,就如何。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续卿说道。
“太子,明日出城,” 马车窗外,景色转瞬而过,文德盯着,论及太子,她的语气像是说起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庶务一般。
“太子是如何看待你,事关你和朕,还有独孤氏的名声,朕未和旁人提起,” 她淡淡说着,可眼中却是难以说清,复杂的情绪,
“明日,你还是别去送他,朕和文礼亲自去就成。”
听见文德连长公主也没提,续卿心头一热。与他人没有提及,没有声张,可以说是为了帝王的声誉还有独孤氏,可连安康也没提,单纯是为了自己。
要是传了出去,皇后的清誉,是难保全。
“恩” 她出声应道。
一路上,文德都没再说话,续卿转过头,聚精一看,她的双眼发红,布满血丝。
“从昨夜到现在,都没阖眼?”
沉默良久,能够让她主动开口的,还是只有对文德的关心。就为了自己在祠堂的一顿脾气,文德是这番折腾,续卿心里,还是暖的。
“无碍,常有的事。” 文德摆摆手,不愿多提。
看着她不当一回事的轻摇摆手,续卿总算是稍微理解了些父亲所说的话,所谓的举案之情,究竟是为何。
琐碎小事,文德未曾着墨,即便是像昨晚,废后这样的大事,只要过了也就不再说起。或许也是因为,她是用这样宽容的态度在对待自己,这个皇后之位才会坐的如此稳固。
“等会儿回宫後,要用晚膳吗?” 续卿轻言问道。
这个提议,文德立马回绝,“不,”
“朕要沐浴,直接睡过。” 是累坏了,要不是用力睁着双眼,强撑着精神,随着马车一颠一颠,她现在就可以睡了过去。
感觉得出文德的疲倦,续卿安静,没再说话。
马车就很快回到宫中,在皇后殿的驰道前,续卿先下了车,“臣妾告退。” 她一点礼数都没少,对文德行礼说道。
“记得,先把柳远的药喝了。”文德虽是强打精神,可还是记着柳远的话。
续卿点头,後头跟着霜月,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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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文德与两个女子之间,纠结不清,儿女情长,文礼带着天瑰,利用今日难得的闲散,藉着东道之便,彻底做足了大魏的面子,将大凉城逛个彻彻底底。
白天的大凉,经济活络,市井间的叫卖活力充足,已让天瑰开了眼界,夜晚的大凉,更是不能错过。
“独孤文德以前,也来过这样的地方?” 说到青楼,怎能不来盈春阁,天瑰坐在文礼的身旁,对着眼前各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疑惑问道。
“来过,” 文礼豪爽,喝了几杯酒,话也说得直白,“不要说皇姊,这盈春阁,整个大凉城只要是稍有地位之人,肯定都来过。”
“天瑰大汗你还别说,连长公主和这里的老鸨,千红,也是有交情。”
天瑰既然问到文德,这话终归是要走回安康,文礼懒得绕远,直接笑道。
“皇姊和姑母的情,还不定就是在这里定下的。”
想起过往,为了当年的头牌楚琉璃,安康的那一掌,一点也没留情,把文德的脸都给打红了。
这段往事,文礼藉着酒意,也说给了天瑰。
天瑰边喝着酒,一边听着,觉得有趣,“她们二人,竟还有这一段。” 她笑着,回想前日独孤安康和她说到独孤文德时,那样大方的神情,是有违和。
“其实,她二人初开始时,本王并不看好,觉得过不了多久,便会无疾而终。”
天瑰虽是女子,性子却和文礼十分合拍,尤其上了酒桌,对着她,文礼一点都没顾忌。他大口喝着,不过几句话的轮回,便又让侍女为他换上新壶。
“皇姊当时是太子,已有婚配,天瑰大汗你也清楚,像姑母这般的女子,哪里是能与他人,共享一人?”
在文礼看来,安康之所以在文德成婚後,还愿意委身於她,终究,还是因为文德为她挡的那一剑。
是那一剑,打动了她。
是那一剑,让她甘愿接受,文德已有婚配。
“说实话,若是换了本王,有皇后这般的女子在旁,本王是克制不住自己。”
平时的文礼,谨守份际,可唯一的缺点,就是几杯黄汤下肚後,他似是无心,会坦然道出心里所想。
所幸,天瑰没安什麽坏心眼,她单纯出自好奇,一边喝着薄酒,随心听着。
“可依本汗这样看上去,长公主对皇后,还是挺尊敬。” 天瑰拿起酒壶,为文礼斟满空杯,是还想多听一些。
“那是当然,” 文礼爽快,又是一口喝下,
“皇后,是我大魏的皇后,凡我大魏臣民,皆须敬重於她。姑母为我独孤氏宗族之首,自然也是如此。”
“敬重皇后,理所应当,难道在北耳弥不是如此吗?” 他喝完,甚是不解,反问天瑰。
天瑰思着,这句醉话倒是问住了她,她是不知该如何向文礼解释,北耳弥的风俗。
就算是昆仑汗的女人,在北耳弥,都没有像在大魏,有这般的地位。天瑰必须坦言,连自己的母亲,当年老昆仑汗还在时,在男子的眼中,就只不过是生育的工具。
如今,自己当上大汗,身边除了依靠左右贤王,还有各个部落,各大长老。不过,自己能够顺利继承汗兄塔塔尔留下的汗位,最主要的因素,还是独孤文德的支持。
否则,一个女子,谈何容易。
想到此处,天瑰是羡慕大魏。在大魏,男子对女子,是看重的。
“咦,那不是姜御史吗?” 文礼抬头,一眼瞧见姜玗祥自门口走进,稀客光临,他连忙让人去请。
姜玗祥顺着侍女所指,望向文礼和天瑰这边,委婉一笑,这便走来。
“下官姜玗祥,见过敬王,见过天瑰大汗。” 即便是在青楼,姜玗祥都还是慎重,向二人行礼说道。
文礼坦率地摆摆手,先替他斟酒。
“此人就是当年,堪称是我大魏情痴,为了姑母,差点赔上似锦前程的姜御史。” 对着天瑰,文礼开玩笑似的,一语道出这段陈年旧事。
天瑰被文礼这样一逗,噗哧笑了。姜玗祥斜眼看着文礼,“这都过去多久,别提了。” 他露出颇为不好意思的微笑,让敬王别再往下说。
今日,姜玗祥是审完尹思衍一党人等,好不容易偷了空,来盈春阁歇歇。有关尹思衍的证供,由於天瑰还在,文礼没有多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年下官与长公主,一个未婚一个未嫁,说到底,就算是赔上前程,下官心里也并不後悔。”
酒过三巡,桌上坐的是善劝酒的文礼,与北耳弥大汗这样的贵客,连向来不轻易红脸的姜玗祥,也有了些醉意。
“只是可惜,长公主最後还是没有看上下官就是。” 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一口饮尽桌上的酒,面露怅然之色。
“姑母当年,不是没有看上你,她是没有看上任何人。” 同为男子,明白姜玗祥的心情,无法与倾心之人白头偕老,文礼接过他的话,安慰道。
不过,文礼隐然透漏的话中之意,姜玗祥倒是听了出来。
“敬王的意思,是长公主如今,看上了谁?”
文礼倏地一惊,赶紧摇头,并用眼神示意天瑰,“姜御史切莫胡乱猜想,姑母的心思是如何,本王哪里知晓。”他举杯自罚,不敢再提只言半语。
姜玗祥见他这样紧张,猜出了答案,“敬王无需如此,此事不好说,您不愿说明,下官理解。”
他为自己倒满了酒,叹口气道,“过去这麽多年,下官早已放下,”
父亲姜启堂,虽是朝中太师,可他已年老,接下来要撑起姜家的,是他姜玗祥。重责大任背负於肩,还有着家室,当年的曾经沧海,宛若过眼云烟。
“下官敢问敬王一句,不知敬王,有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 姜玗祥望着酒杯之中,自己的倒影,沉吟了道。
文礼不语,是在沉思。天瑰坐在一旁,也没插话,专心听着。
“若真心对一个人,是会衷心盼望,见到她脸上的笑颜。”
“即便敬王不说,下官也能看出,这些年长公主的神情,从上到下,都是下官当年,带给不了她的。”
姜玗祥说的,文礼心领神会。论及辈分,他也算是自己半个兄长,会说这些,也是把自己当作了自己人。
“长公主这些年,一直未有嫁娶,姜御史就真的没再有过念头?”
握着酒杯,啜饮杯中,文礼是与姜玗祥谈心,直接问道。
姜玗祥认真,盯着天瑰和文礼,然後大声笑道,
“见她一笑,便已足矣。” 他说完,一饮而尽。
对姜玗祥而言,独孤安康之於他,曾是万中之重,可既然无缘得到她的垂爱,又能如何。既有一失,必有一得,人生便是在此然得失之间,方能回味无穷。
此为人世间的常理,无力可违。酒,之为苦涩,这盈春阁,也才能够夜夜笙歌。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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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工作繁忙,更新时间不固定,这一点是我不好,很抱歉。
不过有一个对我自己而言算是很好的消息,有一个绘师可能可以帮我把独孤文德画出来 (可以的话想要有安康和续卿),希望有机会可以看到成品,有点期待~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深深感谢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