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唐平阳传

第155节

    小鱼摆手道:“你们能帮我做什么事?走吧走吧,再耽误下去天都黑了,你们难道还想留下来用饭?”
    老者吓得连声道了几句不敢,见小鱼果然并没有二话,这才带着大家小心地退后几步,转身离开。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却听小鱼叫道:“等等!”
    几个人身子一僵,老者更是双目一闭,在心里叹了声“果然!”世上果然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强忍着恐惧转身赔笑道:“不知小郎君有何差遣?”
    小鱼拿下巴往城门口点了点头:“那是你们的东西吧,你们不要了?”
    几个山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一看,那歪倒在城门边上的,可不就是他们的板车?大概是在混乱前就被门卫们推到了一边,那辆板车虽然被挤得有些歪了,车身却是完好如初,上头装的山货也像是没被动过。
    几个人看得都呆住了,阿豹更是脱口道:“这车……真的能让我们推走?”
    小鱼笑了起来:“不然呢?”
    她虽生得黑瘦,笑起来却是颇为生动,几个山民原本满心都是惊疑惶然,见到她的笑容,都不自觉跟着嘿嘿傻笑了两声,心头也自然而然地松了下来。见小鱼没有别的吩咐,几个人再三道了谢,过去七手八脚地将车子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推着车子往城里走去。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小鱼心头突然有些异样。她自来是手脚比脑子动得更快,还没分辨出那点异样是因何而来,脚下已几步追了上去。几个山民自是又吓了一跳,小鱼也有些尴尬,想了想解释道:“横竖我也要往城里去,顺便送你们一程,也省得手下兄弟不知道你们的来历,盘查个没完。”
    几个山民心头又是惊喜,又有些惶然,不知小鱼为何对他们如此照顾,更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份善意。好在小鱼只是随口问了问这些山货的来历以及他们在山里的日常生活,这些事他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鱼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小鱼同路,几个人一路顺利,很快便找到了粮行的董家。
    董家就在市坊边最大的那条街道上,和别处一样,这里家家都是大门紧闭,悄无声息。几个山民上前拍了几下门,又高声报了自己的来历,屋子里却依然是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响动。几个山民都傻了眼,小鱼瞧得摇了摇头,上前便是一脚,两扇大门立时被踹得洞开。
    董家人这下不敢再躲在屋里,当家的董七郎战战兢兢地迎了上来,看到几个山民和他们身边的小鱼,嘴唇微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老者忙上前见了礼,又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董七的脸色依然不大好看,摇头道:“你们若早来半个月,一切自是照旧,可如今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粮米盐巴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红,竟有些说不下去的模样。
    几个山民都呆住了:“这是为何?”
    董七看了看小鱼,苦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自打前些日子城里来了那几千兵丁,他们每日都要到市坊来,能拿走的,什么都不放过,我们家便首当其冲,一天天被搜刮下来,差点连自家的口粮都没保住,如今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们不如去问问别家?”
    几个山民更是惊愕,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些兵丁的做派他们的确见识过的,难不成他们对城里人也是如此?董家已是粮行里最大也最有信用的一家,他家都没剩下什么东西,别家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这车山货,难道什么都换不到?
    几个人越想越是沮丧,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小鱼原是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此时却笑嘻嘻地上前两步,对董七道:“你说你们家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就不信呢?我看你是瞧见咱们来了,故意哭穷给我听呢!你以为咱们也会跟屈突通家的那些下作狗贼一样,会抢你们的东西?真真是岂有此理!”
    董七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摆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铺子里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小鱼根本没再理他,只对几个山民道:“你们不用求他,跟我走就是了,咱们山寨什么都不缺,你们想换什么直接跟我说,我让人换给你们就是!走!”说完气冲冲地走出了门去。
    几个山民都有些茫然,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做活马医,匆匆向董七点头告辞,跟着小鱼走出了他家的大门。董七下意识地伸手想挽留,却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去。
    这次小鱼走得极快,几个山民紧赶慢赶才在街道转角后追上了她。见她叉腰站在那里,老者忙道:“小郎君息怒,董七郎做买卖自来实诚,想来不是故意欺瞒郎君。”
    小鱼“哼”了一声:“他怎么不是故意欺瞒我了?他哪里是实诚,简直是蠢钝!他以为几句话打发走了我,他们家就能有活路了?你们信不信,我若就这么走了,你们明日就等着给他们全家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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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1章 善恶有报
    眼见着山民们的身影已消失在街角转弯处, 董家的大门“咣”的一声再次死死地关上了。
    董七原是神不守舍, 听到这一声才蓦然惊醒。他忙不迭地转身回了屋子, 谁知刚踏入房门,就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啜泣。
    微暗的屋子里,那几个兵丁打扮的人依旧占据着窗口门边的位置,他的妻子和女儿也依旧在他们的手中。发出啜泣声的正是妻子,她整个人都已退到了墙角,身边的兵丁却还是紧紧地贴着她,一只手似乎还在她的身上乱摸乱揉。
    董七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下意识地握拳冲了过去。那兵丁转头看见他, 却并没有松手, 反而咧嘴一笑,伸手在董家娘子的脸上狠狠捏了一下, 屋子另外几个兵丁都笑了起来, 抓着董家女儿的那个笑得尤其开怀。
    他们的笑声里分明带着说不出的恶意。董七的脸色不由得越来越白,脚步也越来越沉。待到来到妻子跟前, 他的满腔怒火已熄灭了大半, 话到嘴边的怒斥也不自觉地变成了哀求:“诸位上官,小的已经把那些人都打发走了,诸位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小人就是,小人一定竭力为各位效劳!只是……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放了我家妻儿, 她们胆小体弱, 经不得事。”
    那兵丁依旧大喇喇地搂着董家娘子,神色轻佻地笑道:“你急什么?咱们几个一时半会儿又不会走,你要效劳,有的是机会,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他的同伴们再次轰然大笑。这一回,笑声里的恶意更是毫不掩饰,咄咄逼人。
    董七顿时脸色大变,心里更是又痛又悔:是他瞎了眼!他明知道这帮官兵贪得无厌,可就是因为他们不缺粮草,没祸害过他们这些粮行,甚至还有些照顾的意思,他就猪油蒙了心!当这些人冲进家里,说要躲藏片刻时,他竟然没敢拒绝;之前盗匪在外头查问时他没有吱声,适才猎户上门后他更是满口谎言;结果等这帮畜生把家里彻底控制住了,却一步步地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然而此时后悔已是无济于事,他也只能强忍着惊惧厌恶,赔笑道:“小的舍得!小人只求妻儿平安,别的什么都舍得。我的家里、铺里,诸位若能看上什么,尽管拿去;回头等那些盗匪再查到这边来了,小的就算拼了性命,也会帮诸位应付妥当!”
    那兵丁“咦”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是在威胁咱们?好啊!不过可惜,眼下天都快黑了,盗匪们就算还会来查验,只怕也得等到明日,到了明日……”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扭成了一团,语气也变得阴森森的:“明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呢!我只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天天出生入死,最后也没法给家人换几个钱!你们这样的人却是天天吃香喝辣,把女人们都养得白白嫩嫩,凭什么?既然如此,今日我总得先乐一乐再说!”
    说着他用力将董家娘子的脸掰了过来,低头就啃了一口,又冲着那个抓着董家女儿的同伴冷笑道:“你还等什么?要等着明日后悔没乐过么?”
    他的话仿佛点燃了空气中的某种东西,几个兵丁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异样,抓着董家女儿那个更是狠狠地“呸”了一声:“我才不会后悔呢!”他也有样学样地捏住了小姑娘的下巴,低头就要下嘴。董家女儿吓得尖叫:“阿耶,阿耶救命!”
    女儿的声音是如此凄厉绝望,董七脑中的那根弦顿时断成了两截。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抽出袖中一直藏着的小刀,对着那兵丁冲了过去。只是还未冲到对方跟前,突然间横地里一股大力传来,他已被人一脚踢得飞了出去。
    不等他挣扎爬起,那人又上前两步,狠狠地踩住了他:“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命了么?”
    董七拼命扭头看去,却见此人一身军官打扮,正是这几个兵丁的头领,之前他一直守在窗口没有做声,不知什么时候竟闪身过来了。
    他挨的这一脚很是不轻,再被这一踩,身上的骨头仿佛都错了位,口里也是满是苦咸的血水。但眼看着妻女都挣扎着想扑向自己,却又被那些人拖了回去,他心头的苦痛更比身上的尖锐百倍,索性哑声道:“我是不要命了,有种你就杀了我,杀了我!”
    那头目低头看了他的一眼,神色里仿佛闪过一丝怜悯,却还是冷冷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就成全了你!”说完他反手拔出腰刀,高高举起,对着董七的后心直插了下去。
    董家女儿放声惨叫了起来,董家娘子更是猛地挣脱钳制,合身扑了上去。然而这一刀来得是何等迅捷,刀尖的寒光眨眼间已狠狠落下。母女俩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耳中果然听到了一声惨叫,只是那声音……两人忙睁眼看去,却见那头目倒退了几步,钢刀呛啷落地——他的手腕上,赫然钉着一支雪亮的飞镖!
    几个兵丁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冲了过去,有人扶住头领,有人拔刀警戒。那头目倒很有几分硬气,虽然痛得脸色都变了,却推开了手下,抬眼警惕地看向了窗口,那正是飞镖过来的方向:“是谁?是谁在外头暗箭伤人?”
    窗口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没有。
    几个兵丁寒毛倒竖,有心想出去探个究竟,却没人敢冒这个头。董七一家三口死里逃生,见此情形,忙互相搀扶着悄悄往一边退去。
    之前抓着董家娘子那兵丁转头瞧见了他们,心头一动,忙回身再次往董家娘子身上抓了过去——不管怎样,先抓个人质总是好的!谁知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衣襟,脖子侧面突然一凉。他回手摸了摸,只觉得手上有点热,有点黏,而同袍们看着他的神情也有点怪,仿佛是看到了……
    黑暗扑面而来,把他和他的疑问都彻底吞噬了进去。
    随着他的身躯轰然倒地,小鱼黑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几个兵丁这一下更是惊骇欲绝,却也知道自己绝无退路,纷纷举刀冲了上来。小鱼晃身迎上,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在他们的脖子上都开出了同样的伤口。
    再次定住身形,她几乎是有些意兴阑珊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襟,皱眉冲那头目问道:“就你们这几个,也敢躲起来弄鬼?你们是疯了么?”
    头目的心里早已一片冰凉,听到小鱼这么一问,咬着牙没有答话。
    小鱼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啧”了一声:“我看你们在后头还准备了好些油料火绒,怎么,你们这是想去哪里放火?”
    头目脸色更是一灰:他在后院安排的人手显然也已经被此人收拾掉了!绝望之下,他索性扬头冷笑道:“你不必再问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堂堂男儿!”
    小鱼惊讶地看着他,差点没失笑:“堂堂男儿?你们这种只会到处搜刮钱财,只敢躲起来欺负女人的下作玩意儿,说一句禽兽都对不住那些猪狗牛羊,居然还敢说自己是堂堂男儿!”
    头目涨红了脸,冲着小鱼怒道:“你知道什么?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才会如此!”
    小鱼笑眯眯道:“那你不如说说看。”
    头目正要回答,突然意识到不对,忙紧紧地闭上了嘴。小鱼遗憾地叹了口气,一面挽起袖子,一面便冲躲在一旁的董家人笑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借这个屋子练一练手。”
    董七连忙点头应诺,护送着妻女走到门口,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忙转身赔笑道:“多谢郎君救命之恩,却不知郎君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小的这就去办!”
    小鱼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正想挥手把他赶走,突然抬头看了看外头,眼珠一转,板着脸道:“也罢,那你去找一个镊子过来,再拿个铁钳,生个炭盆。别的么?再来一点盐巴老酱就行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董七听得莫名其妙:“这……小郎君要拿这些东西作甚?”
    小鱼依旧是面无表情:“这个人的嘴太硬了,我要先把他的指甲一个个地拔下来,他若是还不肯说,那就再用炭盆烙上铁钳,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的烙熟了,若是这还不行,那我就只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烤了,蘸上盐和酱,让他自己吃下去。”
    董七的脸色顿时白了,那头目更是惊骇欲绝,嘶吼一声就要扑上来拼命,小鱼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又上前将他踩在了脚上,笑嘻嘻道:“这才叫天道轮回不是?不过你放心,我的性子可不像你那么急,在烤熟你的眼子珠之前,我是不会要你性命的。”说完便冲董七一扬头:“来吧,轮到你了!”
    董七手脚都有些软了,看到这些人被杀,被踩,他心里自是痛快,但让他去动手拔人的指甲,烤人的眼珠……他越想越是心颤,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门外有人笑道:“小鱼,你吓他做甚?”
    门帘一挑,两个修长的身影先后走了进来,一个眉目清俊,一个更是容色照人,正是凌云跟何潘仁。
    小鱼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闻言笑道:“我不吓他一吓,他怎么肯招出实话来?”
    凌云摇头道:“不用他招了。”
    小鱼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何事么?怎么就不用他招了?”
    凌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何潘仁便笑着解释道:“你是想问他们到底要去哪里放火,还有没有同伴吧?这些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那头目原本已放弃挣扎,此时却忍不住拼命抬起头来。小鱼眨了眨眼,慢慢收回了脚,他也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凌云与何潘仁,半晌突然道:“你们是李三郎、何总管!”
    何潘仁含笑微微欠身:“屈突校尉受惊了!”
    头目整个人顿时都僵住了,半晌才道:“你们……”
    何潘仁笑吟吟地看着他:“我不是说了么,我们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这位屈突弘乃是屈突通的侄儿,知道他负责押运粮草,还知道这次他发现大势已去之后,竟想带人回粮仓去放火烧粮!好在他和阿云早有预防,进城就安排了一支精兵直奔粮仓,将粮仓内外都守了个严实。
    说起来这屈突弘也算是个人物,发现无法烧掉粮仓,又当机立断将手下的百十号人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各自找地方隐藏,就等明日屈突通的大队人马在城外发起反攻了,他们便能在城里四处放火,里应外合……这计策自然是不错的,可惜还是彻底落空了。
    屈突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又惊又疑,却依旧紧咬牙关没有开口。
    何潘仁笑道:“你以为我们是在诳你?放心吧,你们另外那十二支小队,九十多人,我们都揪出来了,保证一个不少。”
    这数字的确分毫不差,屈突弘身上一阵发冷,忍不住道:“不可能!”他身边这几个人的确不大顶事,那是因为他把精锐都分到了其他队伍里,这样大家分头行动就能有更多胜算。这才多久的工夫,他们怎么可能被一网打尽了?
    何潘仁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屈突军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不知道鄠县的人各个恨你们入骨?县城就这么大,你们这么多人能躲开所有人的眼睛?也就是这些粮行的人还眼瞎心盲,不知道你们觉得粮米最是要紧,是想摸清了底细再下手,才让你这几个人多喘了几口气。”
    一旁的董七羞愧不已,忙伏倒在地磕了个头:“是小人糊涂,是小人错了!”
    小鱼却是嘻嘻一笑:“原来如此,真真是恶有恶报,这帮人坏事做绝,地皮刮尽,活该是这个下场!”
    屈突弘知道自己的手下多半都已丧命,听到这话更是气得全身发抖,猛然抬头吼道:“你们知道什么?”
    “你们知不知道,朝廷已经两年没给我们发粮饷了!平日我们精打细算,靠着河东城那一片的收入还能勉强支撑,可战事一起,必然有人伤亡,我们总得筹够给兄弟们买命的钱吧?你们说我们贪得无厌,我们是为了自己么?我们是为了兄弟们死伤之后,能有钱发给他们的家小,让他们一家人能活下去!”
    “鄠县的这些人,如今还能躲在城里过太平日子,还能有饭吃有衣穿,那都是我们的兄弟拿命换的!如今让他们多出点钱又怎样?他们出钱,我们出命,到底是谁该恨谁?”
    ——也正因如此,当他的那几个手下向女人们动手动脚时,他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留在城里放火,就算最后能成事,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是活不下来的,这些兄弟几乎就是在跟着自己赴死!自己总得让他们在赴死前发泄出心里的愤怒和仇恨吧?他们就算不对,也不至于活该落到这个下场吧?
    他几乎是嘶吼着问出这番话,屋子里却没有人回答。董七原是满心愤恨,此时竟有些茫然了。何潘仁也皱了皱眉,这人的话虽是荒唐,却荒唐得自有一套道理,让人简直不知该从哪里驳起。
    安静之中,还是凌云冷冷地开了口:“你真是愚不可及!这天下,原本应该人人都能过太平日子,都能有饭吃有衣穿,你的兄弟们原本也不用落到如此地步。你们不去恨罪魁祸首,却恨上了寻常百姓,不过是因为你们都是些无胆鼠辈,不敢有仇报仇,只敢欺凌弱者。卑劣下作,莫过于此。”
    屈突弘被骂得一呆,随即才怒道:“你是反贼你当然会这么说,我们是朝廷的大军,我们才不会像你这样大逆不道,丧心病狂!”
    凌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多少带上了一些怜悯,眼前这个人,不是蠢,而是胆怯,是软弱,他宁可去死,也不敢睁开眼睛去看看这个世道的真相,不敢让自己安身立命的一切,在这样的真相面前分崩离析。
    对这样的人,原是再无必要浪费口舌。她挥了挥手,小鱼一声得令,上前一推屈突弘:“出去!”
    屈突弘看到凌云眼里的怜悯,额头上的青筋几乎都蹦了出来:“李三郎,你要杀就杀,休想拿这副模样来羞辱我屈突家的英名,明日等我大军一到,定会让你们这帮反贼知道什么才是恶有恶报!”
    何潘仁笑着接口道:“是么?不瞒校尉说,我们这些反贼对你屈突军原是恨有些敬畏的,不过今日瞧见校尉,我们都放心了。原来你们屈突军威名在外,靠着是脸皮和嘴皮的功夫,嘴里什么忠君爱国,做的却是些欺辱妇孺的事情,我见过的最下作的反贼,也比不上你们的这副做派。也难怪你们对朝廷如此忠心耿耿,实在是除了那个污秽地方,天地之大,哪里还能容得下你们?小鱼说得好,就算猪狗牛羊,只怕也不肯跟你们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屈突弘脸色原是涨得通红,此时被何潘仁一句句的刻薄下来,红色渐渐转青,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头突然一阵甜腥,张嘴竟喷出了一口血来。
    这口血一喷出来,他的精气神顿时抽去了大半,弯腰喘息了几下才站直了身形,抬眼看着凌云与何潘仁,他到底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好得很,我先走一步,我等着看你们的结果!”
    外头的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屈突弘有些踉跄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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