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是你去害太子妃?”夏氏看了放在桌上的毒酒一眼,忽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与她互道姐妹的张美人,一手拍在桌上:“张玉露!你居然有那种胆子?不对!你是要害死我不成!”
两人同时进宫,是原侧妃潘氏选中了带进宫来的。一开始,潘氏与太子妃争得气势跋扈,那时她们的日子也好过。可是自从潘氏没了,这一靠山没了,她们的处境就变了。那时候她们两人如履薄冰,就怕在宫里一个不小心被太子妃寻了错处没有一点好下场。
夏氏以为她们两人是同盟、是能够互相相信的人,没想到会有被背后捅刀子的事。
张玉露绿面色平静,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酒杯,看着酒水因桌子猛动而荡出涟漪,在中心汇集了又荡开。她的神情是那么认真而温和,好似没有听到夏氏指责的言语,看着毒酒仿佛是在看一朵盛开得正好的花。
只是在没人瞧见的地方,她修剪得很整齐又涂了丹蔻的指甲深深陷入她的掌心,细嫩的皮肤裂开沁出血迹。为什么会失败?自己明明计划得好。就算有人要怀疑,也绝不该怀疑到自己身上的。
可惜了,天算不如人算。张玉露缓缓转头看了夏氏一眼,挑唇笑道:“你委实虚无在我面前露出这等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若不是我,就你的规矩在宫中,早就已经没命了,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
夏氏没料到会听到这种话,满是诧异,嘴巴张张合合,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书安在旁边看得无趣,便道:“张氏,请吧。看着你也已经用过最后一顿饭了,就不要耽搁了……”
张玉露寻声看过来,把自己的计划和发生的事想了一遍,都没哪里有错漏的地方,后知后觉自己一定是被书安怀疑了,才会落得这种下场。至于为何怀疑,她如今反而不想去追究了,输了就输了。
她两指捏住酒杯,用力到指尖微微泛白,她问:“太子妃如何,死了吗?”
书安不悦皱眉,呵道:“放肆!太子妃贵不可言,上天自会庇佑!你喝是不喝?不喝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叫人帮你一把!”似乎是为了附和她的话,方才送酒的太监已经往前靠近,带来迫人的压力。
张玉露挑起嘴唇轻笑了一声,已经举起酒杯,饮酒之前,自嘲道:“太子妃确是贵不可言,这乃是出生就注定的。父亲同为朝廷命官,只因嫡庶之分,就注定我这辈子绝越不过她去。”
太子妃单单身份这一点就是巨山一样压过她了,她恨凭什么自己生来低人一等。而说来可笑,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尊贵的人也就是太子妃了。命运的不公不知何时变成扭曲的狠毒,足以促使她把最顶端的人施以毒手。
“太子妃可不是你这等贱人能编排的!”书安眼里闪过厌恶,对于她这种临死还不能认清之间身份的人,委实觉得恶心。
书安话中地“贱人”二字,深深刺痛了张玉露的心。她以前习惯隐忍,是因为认定隐忍才能活下去,可如今已经是将死之人了,她并不想再忍。带了七分决绝,她举杯,牵长了喉咙把噬心蚀骨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看着她的动作,神色各异。书安眸光轻闪,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她,不放过丝毫表情似的。
辛辣的酒水入腹,惹得张玉露忍不住咳了两声,随即她阴翳地露出恶毒的笑容,“呵呵。既然如此,我便祝那个贵不可言的太子妃,生即日日不得欢,死即无人再相念!”
毒酒下肚必死无疑。纵是张玉露临时之前说些狠话,或许也没人去跟她计较。可事关太子妃,书安当先听不下去了:“给我堵住她的嘴!”
身旁的太监闻言立即上去,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来,两手一揉,接着一手捏着手帕、一手按住张美人的手,就想把手帕塞进她口中。
可真当此时,也是巧了,张玉露觉得喉咙有些痒,轻轻咳了一声,旋即呕出大口鲜血。
太监顿了下,看着张美人都吐血了也就不想浪费一块手帕了,回过头用目光询问书安,得了后者轻轻颔首,就退开了。
夏氏看着张玉露这个样子,以前的交情在作祟,还在可怜她。不过也因为这次的事伤透了心,愣是一言不发,如老僧坐定一样一动不动。
没人拦着自己,张玉露就撑着手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领人散着莹莹光亮。张玉露走在阳光里,却觉得冷。
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走进她自己的宫殿。虽然距离并不大,可因为她自己走得不稳,踉跄好几次才走到。
身边以往服侍的人,亲近的得力的被抓走到现在还没回来,不得力的也不敢跟她走太近。所以这会她独自一人撑着将死的躯体走回来,愣是没人在旁伺候。
她扶着柜子等物走进她的寝殿,断断续续念叨着:“生即日日不得欢,死即无人再相念……”她说话间又呕出血来,她自己仿若不知。
后来进去收尸的人发现,张氏死的时候,是坐在她的梳妆台前,头戴珠玉宝钗,双眉画好,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上的胭脂。而她的嘴边挂着献血,看着有几分渗人。
一个美人而已,又是被皇后赐死的,张氏死的窝囊又不光彩。虽说有品阶在身,但死后跟宫里的死去奴才一样,也是一卷草席卷了运出宫去扔了了事。
可笑的是,张氏死前还不忘不舍的、戴了一身的珠宝首饰,死后也没有留下一件在身。全被运送尸体的宫人这个拿几件、那个敛几件拿完了。
短短两日,左春坊的一个美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她住过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没有人住过似的。
郭氏听到这个事情,怒不可遏,在自己宫殿中骂死去的张氏骂了近一刻钟。她还以为张氏是个会看眼色的可用之人,没想到看走了眼,后知后觉张氏是只不会叫的狗!
险些,自己险些就被张氏害死了。
原先交给张氏的管事权利全部收回来了,权利全部交到郭燕端手中。知道崇教殿如今不好惹,郭燕端就想着把崇教殿的事交出去,不过苦于没有人选就没有改变。
或许是因为用了几百年的人参,又有太医施针,直到第二日入夜,墨挽歌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总算是相对稳定下来。
赵元休和玉盏都在产房照顾,相比赵元休需要兼顾外面的事情,玉盏每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个时辰在产房。趁着赵元休不在的空档,玉盏分了先后两次,把刘太医送来的剩下的两颗药丸喂给墨挽歌。
崴脚又摔了腰的念青回了崇教殿,太医说她得卧床休养,但她每日都得到产房看太子妃看个五六七八次才安心。
有天灾和战争在前,皇长孙赵褆的洗三礼办得并不大。不过皇宫中还是热闹了一整天。
洗三礼这日,除了皇长孙的亲娘没到场,宫中的有脸面的主子以及宗室亲戚都聚在一宫聚了一回。
赵褆吃得多,吃喝拉撒都有乳娘包办,但要他睡觉并不容易。定是要在太子或是太子妃身边的,否则必然啼哭不止。
这孩子哭声大,一哭整个宫殿的人都别想休息了。被哭声惹了两回之后,乳娘宫女就学聪明了:他哭了,不吃东西又没有排泄时,就得抱了他去找太子或者太子妃了。每次都是在太子或者太子妃身边就好了。
赵元休为了照顾一直昏睡不醒的墨挽歌,一连推了五六天的公务待在崇教殿。这些天,每每皇长孙赵褆哭了,找的就是他。
但朝政事情多,他委实没有道理再待在崇教殿不走,就晨起去上朝,与皇帝大臣议事、处置完不能带回崇教殿处理的公务,才带着没处置完的公务回东宫。
赵元休忙碌时,赵褆再哭,就只能去找太子妃,把人抱到太子妃身边,就能神奇的止住哭声。
赵褆十六日时,正是午后,乳娘抱着啼哭的他走进产房。
听到啼哭声,在给墨挽歌喂水的玉盏转过头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喂水。
玉盏每日睡得少,即便是有红霞和念青等人帮忙守着,她也想要时刻待在墨挽歌身边。几乎她醒着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十多天下来,她已经憔悴不已,也瘦了许多。
赵褆的哭声大,惹得休息不足的玉盏狠狠皱了下眉头,额头突突发痛。
乳娘大着胆子抱着赵褆走到床边,赵褆“哇哇”的声音渐渐小了些。
发觉到这种变化,玉盏不甚耐烦地看了孩子一眼,“哄睡着了就带出去吧,别吵到太子妃。”
乳娘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卖力地哄起小孩。
玉盏再度拿起勺子,舀了半勺温水送至墨挽歌嘴边,惊讶地发现女子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