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于墨挽歌昏睡半月有余,崇教殿内外忙成一团,皇宫外面的事情,赵懿宇知道的事情要多许多。
墨挽歌与赵懿宇两人闲话几句之后,赵懿宇就说起宫外的事。因为事关墨挽歌,她说的尤其详细。
前几天,京兆尹被受皇帝信任的朱御史弹劾了。弹劾京兆尹贪赃枉法、受人钱财等几条罪名。
原是有人在半个多月前就拿着证据,拜访了公正之名在外的朱御史的府邸,求见朱御史并呈交证据。那人口才并不好,但磕磕绊绊把事情给朱御史说清了,那人又交了证据、甚至说有人证,于是朱御史半信半疑的受理了。
拿了证据之后,朱御史就开始去调查,花费半个月的时间,把京兆尹查了个底朝天,也的确证明了递交到他手里的证据都是真的。
京兆尹前两年还在地方任职,做的是地方的一把手,强抢民女为妾、贪赃枉法:为了得到几十万两好处费,故意保住杀人的富商嫡子,为此把受害者的父母判处死刑、升官迁入东京之后任京兆尹一职,利用职务便利多开后门,走其夫人的路子吃回扣……
京兆尹只不过任职两年,查出来的脏银就有将近一百万两。
亏得皇帝先前还因为国库空虚而苦恼没钱可赈灾、支援北境,京兆尹的事情一出,皇帝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朱御史查出来之后,上报皇帝,皇帝震怒,下令处查京兆尹。
三天前,也就是皇帝下令的当天,京兆尹就被下了天牢。当天,朱御史出宫返回自己府邸的路上,一人拦住了朱御史的马车。
朱御史打开车帘一看,跪在路上的人就是半个多月前递交证据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那汉子身材魁梧,跪在马前,眼看着凑上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他重重地冲着朱御史磕了三个头,一下一下如同击鼓般响亮。三下罢了,汉子的额头已经肿了起来,隐隐有血迹。
“草民求大人做主!为草民那可怜的妹妹做主!”跪在粗糙地上的人正是田首。
朱御史正想找到田首好好询问一番,问为何有那么多的证据。那些证据在手,查明了确有其事,其实完全足够把京兆尹定刑。这完全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查到的事,就算是他,要拿到那么多证据也是困难……可是田首居然能拿到证据、并且准确地来找自己办事。
而田首这会,来半路拦截自己,分明是有意要把事情闹大,否则他大可像上次一样来朱府找自己。
夕阳红红的光亮照下来,这个魁梧的汉子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冷意,夕阳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非但没有柔和些许,红色光线有如血色,更显决然。
看到田首的样子,朱御史不由得好奇,他当众拦着自己,是要说什么事情。朱御史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丝毫不怕田首那张嘴接下去会说出什么话来。于是,朱御史自己挪了挪,寻了个舒服的坐姿,靠在马车的框上,道:“你说说,有何事要本官给你做主?”
赵懿宇的话说得让人有如身临其境:“那个跪在地上的汉子自称是田什么来着,当着众人的面儿,指责宁国公与京兆尹暗中勾结,害得墨府百条无辜的性命死不瞑目。啧,他说的妹妹,就是墨府的一个丫鬟,听说出事前,就快要到时间出府成亲了,有没有这回事?”
墨府出事之后,墨挽歌陆续出宫好几次,想来也是听说过这事的。
墨挽歌神情凝了凝,似乎是在想她说的人是谁,好一会了,她才看向赵懿宇点头:“似乎是有这么个人,那人就剩下个老母亲跟妹妹,妹妹没了必然悲痛不已,或许这事还瞒着母亲,就想着能给妹妹讨个公道吧。”
这要是天灾,那也只能说命里有此一劫,得认命。可这是人为的,死去的人都是无辜的,为死去的亲人讨个公道也无可厚非。京兆尹掩盖真相,那是助纣为虐,当时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当初看审案过程的人,当即就出声附和田首。
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并且附和田首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还挑着扁担的小贩子、有的是提着用草根绑着的一把蔬菜的妇人、有的是头戴方帽手拿折扇的文人、有的是皮肤晒得黝黑的农人,这些人声音不齐,但无意外的全部都在说墨府的话。
是以说宁国公仗势欺人、京兆尹以权谋私,官官相护。
前京兆尹的名声已经臭了,此事又涉及到前京兆尹,其他不知道这事的人,单单因为前京兆尹一人,也都倾向了田首这一边。
身高近八尺的男儿跪在地上,额头磕青了,跟朱御史说着说着,想起如今家不成家,竟挂了两行清泪。这般弱势的模样,极大程度地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同情。
而朱御史三个月前丁母忧,是一个月前被夺情才回到朝廷中。墨家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可并不知道详细情况。今日这么一看,觉得这事必然蹊跷,势必得重新查上一查了。
朱御史眯起眼睛,扫了周围的一圈圈的人,郑而重之地点头:“好!本官受理了,这件事情本官会查清楚的。若是真的,本官会还你妹妹一个公道。”
这事本来就是真的,而且也有证据,只是当时被压下来了而已。朱御史说要重新调查,那肯定会还一个公道的。
田首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朱御史的干涉,把墨家那件已经要被人忘记的纵火案又拉回了众人的视线中。
运送军粮物资去北境还没回到上京的宁国公,并不知道被朱御史盯上了。
“朱御史昨日求见父皇,跟父皇说了这件事。父皇气得不轻,他一直以为墨家的火事是天灾来的,没想到朱御史说,有许多人能证明并非天灾。”赵懿宇低声说道:“那次的事情,是太子哥哥亲口跟父皇说的,显然是太子哥哥欺骗了父皇。而这么久了,要不是朱御史,父皇肯定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也无怪父皇那么生气。”
“你怎么知道父皇生气?”墨挽歌直勾勾地望着她,“昨日,殿下的模样不像是有烦心事。”
“昨日母妃为了本宫的亲事求见父皇,在书房外面等候的时候,听到摔东西的声音了。敢在父皇的地盘扔东西的,也无非父皇自己一人了……太子哥哥昨日出宫办事去了,回宫又直接回到东宫,父皇也没有召他去,是以不知。”赵懿宇说着,看着她叹了口气,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你还好吧?”
墨挽歌扯了嘴角,微笑着说:“我无事。”
赵懿宇抬手,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也许是太子哥哥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今日太子哥哥去前朝,父皇要是心情不好,势必会替你骂他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好好养身子,看你如今成什么样子了!”
墨挽歌垂下头,掩去眼底浮现的嘲讽和冷意,听似随意道:“身居高位有什么难处、不得已为之也是可以理解的,时至今日我也明白了。”
赵元休会不会被骂都关系,他已经贵为太子,皇帝对他再如何不满,也不会触及他的地位。惹了他不满,受罪的反而是底下的人。
因此,她才会想到跟自己父亲一样受皇帝重用的朱御史。不同的是,父亲与皇帝是小时候的交情,而朱御史是皇帝小时培养起来的人手,最重要的忠于皇帝,再者是公正不阿。
接下来,就等朱御史查到最后了。不论朱御史从哪里开始查起,都能拿到证据并查出最后的真相。
说来,宁国公最后必然会后悔——京兆尹和宁国公说:指证纵火的“耿巳”进了宁国公府的人是何人,以至于宁国公夫人狗急跳墙,派人去灭口。
人证正是张明,他自从去京兆尹指证后就害怕会被报复,所以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提着心吊着胆。京兆尹反口、判了宁国公无罪的那日,他就把妻儿送去岳家了。
宁国公夫人派去的暗卫是想杀人灭口的,月明星稀之下,入了屋子就直迎张明的喉咙而去。谁知半路杀出个年轻男子,接了暗卫的杀招,救下张明的性命。
张明惊魂未定地看着院里打斗的两人,两人手中的长剑过招令人眼花缭乱,长剑在月光下泛着阴冷的白光。张明看在眼里,心底发寒,忍不住的浑身发抖。
两人打了半刻钟,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占得上风,追着已知打不过的暗卫从院里越出去。
后来,张明见到的是玄衣男子。那男子的衣裳溅到不少血,却都不是他的。男子毫不忌讳地说:“若不是太子妃留了个心眼,今日你就得被宁国公府里的暗卫杀死了。”
张明颤抖着问:“你是太子妃的人?”
男子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纠结地吸了口气:“也可以这么说。收拾东西,我带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