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太后每天伺候我

第六十二章 苦主

    林颜希只觉得自己的手一暖,怔忡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周穆清的手,她有点无措,一时竟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周穆清也不曾出声催促,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车厢内静默无声。
    片刻后,手背上传来一阵痛楚,她不由得痛嘶一声,声音很轻,周穆清却听见了,他蓦地想起她手上的烫伤,迅速松手的同时,故作镇定地说道:“是本王疏忽了。”
    是真的痛,林颜希白瓷般的额角渗出了细汗,不过当着周穆清的面,她没有去擦,只是稳了稳心神,而后收回右手,换成左手,语气轻松:“还好,王爷扶我的左手吧。”
    周穆清却是踌躇了一下,没有再伸出手,轻咳一声:“你既受了伤,那便不必了。”
    林颜希正要说些什么,周穆清听到旁人走动的动静,便朝着视野里模糊的人影招了招手:“你过来,扶本王一把。”
    那宦官原本正指挥着役夫往里抬东西,不过听到安熙王的吩咐后,立即就放下了手头的事,殷勤地上前:“奴婢遵命。”
    林颜希见状,退到了一边,她其实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怎么说呢,方才的肌肤相触虽是无意之举,但……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下面人的动作很快,周穆清才刚下马车,桌椅椅凳俱已经摆好,林颜希引着他在一把交椅上坐下,不多时,便有人捧上了茶盏。
    周穆清不欲让人看出他患有眼疾之事,很快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了林颜希一个。
    周穆清拿起茶盏,却并没有喝,他嗅了嗅,皱了皱眉,又放下:“这茶泡得有些过了。”
    林颜希正好有些口渴,见他一脸嫌弃,连忙出声:“既然王爷不喜欢,就这么倒了未免可惜……”
    周穆清唇角微弯,不过很快又变为先前的冷脸,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喝了吧。”
    林颜希喜滋滋地接了过来,只见天青色的钧瓷茶盏中,幼芽初展,银绿隐翠,茶汤嫩绿清澈明亮;一闻,茶香清幽,隐约透着花果之香;一品,滋味鲜醇、回味甘厚。
    这分明是绝品的洞庭碧螺春,哪里泡过了?依她之见,泡得正好,某人分明就是太挑剔了。
    她一边品着茶,一边腹诽周穆清。
    殿内早已燃起了烛火,周穆清的眼前依旧像是蒙着一层雾气,但比先前光线昏暗之时还是好了许多。
    他眼角余光一扫,隐约能窥见林颜希嘴角的笑意。
    一杯茶而已,就能高兴成这样吗?
    还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他心想。
    “手怎么样了?”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林颜希看了眼,不在意地笑笑:“好多了。”
    周穆清的视线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片刻,却还是看不太清楚,只能模糊地看见一片红,衬着白皙的肌肤,格外显眼。
    “张院判给你开的药膏,还有吧?”
    “还有一小瓶呢。”
    “记得换药。”他嘱咐了一句,说完发现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清了清嗓子:“周朗外出,本王身边就剩你这么一个可用的人了,赶紧好起来,免得误了本王的事。”
    “知道啦。”林颜希敷衍了事地应了一句,同时觉得这才是周穆清的正常反应。
    外头雨势未歇,雨声又快又急,荒郊野外,临时搭起的芦殿,自然来不及种芭蕉,不过雨水打在野树的叶片上,也别有一番闲趣,乍一听,有那么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
    周穆清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林颜希看了看案角的铜壶滴漏,回道:“回王爷,申时三刻了。”
    周穆清“嗯”了一声,半垂着眸,没有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颜希猜到了一点,试探地问道:“王爷可是在担心周朗?”
    周穆清淡淡道:“本王担心他做什么?”
    林颜希不由一笑:“那怎么好端端的问起时辰了?”
    他轻哼一声:“本王问个时辰,还需要理由?”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头的茫茫雨雾,不禁又皱眉:“周朗他不会是迷路了吧?”
    周穆清觉得好笑:“这条管道并无岔路,再者,沿途洒了一路的纸钱,傻子也不可能走错。”
    林颜希登时语塞,就在这时,帘子外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嗓音。
    “奴婢参见王爷。”
    安熙王听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杨平的声音,给林颜希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马走过去,打起了帘子:“杨总管请进。”
    杨平见了她,笑呵呵地问道:“手好些了吧?”
    “好多了。”林颜希笑眯眯地回道,“张院判的烫伤药膏十分有效。”
    “那便好。”杨平说着,弯腰低头,冲着周穆清行礼:“皇上和皇后欲在太后灵前行奠礼。”
    奠礼,便是奠酒上香,焚烧楮钱一类,周穆清当即起身:“烦请杨总管带路。”
    “王爷请。”
    林颜希正欲跟上,周穆清却摆摆手:“你留在这儿吧,换药,顺便等周朗回来。”
    林颜希心说也好,自己给自己上香,实在太奇怪了。
    她欠了欠身:“是。”
    还真让周穆清说中了,她刚为自己换好药,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立即放下小瓷瓶,接着就听到有人朗声开口:“启禀王爷,属下周朗,幸不辱命!”
    林颜希急忙掀开帘子,外边果然站着周朗,他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被雨淋透了。
    “王爷有事,刚刚出去了。”林颜希找出一条巾子,递给他,“先擦擦脸吧。”
    周朗接过,胡乱地抹了几下:“我找到养狗的人了……你猜得还真没错,那黑狗确实是受人指使……”
    林颜希摇摇头,打断了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去了这么久,莫非是把人给带回来了?”
    周朗点头:“不错。”
    “人呢?”林颜希并没有在他身后看到旁人,周朗又擦了擦头发:“带进来太显眼了,我把人放在外面的树林里,找了名相熟的侍卫帮忙看着,就进来找王爷复命了。”
    林颜希松了口气:“还算你有点脑子。”
    这话让周朗不高兴了,林颜希想起他的奔波劳碌,也有些过意不去,拿起茶壶:“先喝杯热茶吧……对了,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
    周朗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不必了。”
    林颜希还想说些什么,周朗却已经转身往外走了:“走吧,别人也有差使在身,不好耽搁太久。”
    二人披着蓑衣走出芦殿,才刚进了不远处小树林,就听闻一阵犬吠声,不过很快就戛然而止。
    许是听到了动静,一个同样身穿侍卫服的青年男子从树后走出,周朗加快脚步,冲着那人笑道:“多谢了,褚兄。”
    那褚姓侍卫笑笑,拍了拍他的肩:“你我何必客气。既然你来了,那我变回了。”
    周朗点了点头,见林颜希给他使眼色,便又加了一句:“对了,褚兄……”
    褚姓侍卫脚步停滞了一下:“嗯?”
    “这件事情……还请你保密。”其实周朗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保密不可,但林颜希坚持,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
    他内心有些不满,搞得他好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褚姓侍卫一怔,旋即爽快地应了下来:“你放心,我绝不对旁人提起!”
    他并没有多问,这让林颜希很满意。
    等到他离开,周朗才皱着眉望向她:“为什么要保密?”
    林颜希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上,不对,是三个,那少年脚边还有条狗,就是那条差点咬了她的黑狗。
    想来,这两位便是狗的主人了。
    少年正捂着狗嘴,满眼惶然,还有他身旁的中年男子,双手被缚在腰后,一脸愁苦,看起来应该是他父亲。
    两人一狗,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
    林颜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她眉尖微蹙:“我没见过他们。”
    “我问过了,他们也不认识你。”周朗走了过去,从中年男子的身上搜出了一样物事,而后扔给林颜希,“这就是你丢的那条汗巾吧?”
    “是。”林颜希抓着那条汗巾,眉心愈发纠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
    少年一脸茫然,他父亲沉默不言,只有被捂了嘴的黑狗发出呜呜声。
    林颜希叹了口气,转向周朗:“怎么回事?”
    “这父子俩姓崔,军户出身,有一手训狗的手艺。”周朗告诉她,“的确是这崔老五给狗喂了药,又让它记住了你的气味,驱使它来攻击你。”
    他顿了一下,面上有些无奈之色:“至于为什么,他死活不肯说。”
    “军户?”林颜希皱眉,军户地位卑下,甚至不如一般民户,莫非是原身所在的林家同军户有干系?
    可周朗刚说了,这父子二人并不认识她。
    难道……
    林颜希蓦地想到了什么,忽然盯着那崔老五:“你出身哪支军队?”
    崔老五浑身一震,好半晌才闷声道:“小人早年背部受了伤,年纪也大了,早已脱离了军营。”
    “你面上、手背黝黑,脖颈以下却是正常肤色,看来是晒出来的。”林颜希并不理会他的回避之词,自顾自地说自己的,“北梁与南诏都与我东陵摩擦不断,因而北境和南境都有大量戍军,北边偏冷,阳光并不强烈,倒是南境,终年炎热,日光毒辣……”
    林颜希说到最后,有意地拖长了语音,再看那崔老五,面色已经变了。
    她微微一笑:“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南境回来的吧?”
    崔老五抿着嘴唇,没有作声;倒是他儿子阿贵不由睁大了眼睛:“你好聪明……我大哥也……”
    “你给老子闭嘴!”崔老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这个傻儿子,阿贵不敢吭声了,林颜希摇头失笑:“看来我没猜错。”
    “南境的戍军?”周朗接过话头,“那不就是言家军?”
    “言家军……”在听到这三个字之时,林颜希骤然变色,“你是言家军出身?!”
    周朗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言家军怎么了?”
    林颜希直勾勾地盯着崔老五:“军户世代为兵,父死子替,兄亡弟代,你既然出身言家军,想必你大儿子也在南境服役?”
    崔老五同她对视了片刻,忽地重重叹气。
    “我明白了。”林颜希也跟着叹气,她侧过脸,看着周朗,语出惊人:“你放他们走吧。”
    周朗惊呆了,他怀疑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放他们走?!”
    不只是他,那崔氏父子也错愕不已。
    林颜希有自己的考量。
    在知道崔老五出身自言家军后,她便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她终于知道自己得罪谁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言梓梦的醋意这么大。
    不过,也可能是底下人瞒着她做的……她自问对言梓梦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心思是有些重,但心地不坏。就算是吃醋,也不至于这么下狠手。
    而她在深宫这么多年,见多了那些狗仗人势、欺上瞒下的奴才。
    真相还不得而知,不过她知道这对父子八成是被逼的,崔家是军户,大儿子还在言家军服役……无论他们愿意与否,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崔老五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你说的……可当真?”
    周朗也极为不满:“你自作主张不好吧?还是过问一下王爷……”
    “没必要。”林颜希仍是摇头,她不清楚言梓梦究竟知不知情,可既然牵扯到言家,事情的性质就变得复杂了,没必要因为她,拉周穆清蹚这个浑水。
    她走了过去,为崔老五解绑,同时告诫道,“你们回去之后,就忘了这件事吧,否则的话……”
    她没有说完,少年依旧懵懵懂懂,他父亲却是心知肚明,他冷不丁地跪下,对着林颜希重重磕头:“多谢!”
    林颜希连忙避开:“我可受不起,赶紧回去吧。”
    等到崔氏父子离开,她一转身,就对上了周朗的臭脸。
    也是,他奔波了一个下午,身上衣物都还是湿的,林颜希却莫名其妙把人给放了,他不乐意很正常。
    偏偏她不好解释,幕后指使可能是皇后,就算不是皇后,也是言家的人……最后只能摇头苦笑:“王爷那边我会去解释……让你奔波了许久,我真是万分过意不去。”
    她放低了姿态,周朗反而不自在起来:“罢了,反正你是苦主,你自个儿不想追究,旁人也管不着。”
    林颜希唯有叹气:什么苦主……有苦说不出的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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