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街头久留。如果对方喜欢,等他辞官后就可以天天陪,花多少时间都没关系。
“好。”纪厘应话,将手里揣着的馒头一分为二,乖巧递了过去,“兄长,我们边吃边走。”
秦栎含笑的视线微垂,还没等他伸手去接,纪厘的表情就从欢喜变为了惊恐,他猛地推开身前的男人。
利刃破风,带着狠厉的杀意直冲他的心脏。
早已藏在衣服里的血包被道具刀刺破,当场四溅,也落在了他的脸上。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秦栎就狠狠踹开了为首的刺客。潜伏在周围的下属一涌而出,周围立刻成了一片混战。
秦栎无心去理会周围的嘈杂,向来沉稳的眸色狠狠一颤。
纪厘胡乱地擦去了脸上的温热,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兄长,我……”
他咬破舌底的血包,整个身子颤抖着向后倒去。
秦栎眼疾手快地拦住他,青筋绷起的手掌死死按着弟弟胸口的血窟窿,“昭儿,你别怕,兄长带你去找军医,你撑着,我马上带你去!”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秦栎的眼眶就已经红到发狂了,恐惧和杀意被他死死压在瞳孔深处。
监视器前的一行人都被男人情绪变化给震到惊呆,大气不敢出地盯着纪厘接下来的反应。
因为彻骨的疼痛,宋昭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蓄积的眼泪沾湿了他的睫毛,衬得他整个人都脆弱无比,他带着血污的手紧紧拽住了对方的衣服,眷恋开口,“兄长……”
他很害怕,他不想死,他不要留兄长一个人在这世上。
“你,你……有没有……受伤?”破碎的气音和鲜血从齿缝中一点点泄出,轻微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消散。
“我没事。”秦栎咬牙挤出答案。
怀中人眸光渐渐涣散,他知道,他的昭儿要留不住了。
握惯了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极尽温柔地抚着弟弟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我知道你累了,想睡就睡吧,兄长陪着你。”
纪厘小幅度地往秦栎的怀里侧过脑袋,含糊的气音微不可闻,“兄长,我还想……还想吃你摘的、柚子。”
“好,我一定给你摘。”
“兄长,昭儿……”舍不得你。
最后几字,永远都不可能出口了。
宋昭强撑着的眼皮骤然塌了下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死在了至亲的怀里。
…
场记程音狼狈地抹掉自己的眼泪,被这场面虐得肝都疼了——
为什么非得让宋昭小可爱死掉!他的心愿分明就很简单啊!就让他和兄长一起回家乡不好吗?
什么破结局!什么‘垃圾’编剧!
程音怒火攻心,恶狠狠地瞪向一旁的编剧陈芳,结果发现对方也红着眼眶,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
陈芳盯着监视器里的兄弟两人,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写的结局。她编写的时候想过会虐,但没想过拍出来会这么虐!
原定的情节里,登上王位的曹士璟怕宋翼功高盖主,所以起了杀心,这些刺客都是他派来暗杀前者的。
这场刺杀失败、败露后,这对君臣的关系就陷入了冰点。
陈芳一直觉得,原书里‘君臣关系破裂’的理由过于简单,于是,她把原书中宋昭这号人物单独摘了出来。
有别于书中的三行略写,她给宋昭扩写了几场精简却重要的戏份。
对于宋翼来说,兄弟两人刚刚相认,弟弟就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而暗杀的刺客,是他最信任的王上派来的!
这样的契机,才能造就人物的黑化属性。
陈芳看见现场有不少偷偷抹泪的工作人员,就知道这个原创剧情是加对了!
虽然,电影上映以后,她可能会受到网友们寄来的刀片。
镜头慢慢下移,落到地上那个带血的馒头上,那是宋昭生前留给兄长宋翼的最后一样的东西,是他视如珍宝的、能活下去的机会。
郑安行终于喊了‘卡’,拍摄现场首次在喊停后还安静一片。
元已非身后的助理带着哭腔说,“秦老师演得真好,纪厘就是一个新人演员,也能被他带得这么入戏,太感人了。”
“……反了。”元已非望着监视器里的两道身影,眼底满是讶异。
纪厘还倒在秦栎的怀中没有起身,他的双手捂着脸,显然是在缓解情绪。而秦栎竟然破天荒地制止了工作人员的上前,神色同样算不上轻松。
“元哥,什么反了?”助理不解问。
郑安行了然,侧目对元已非说,“你也看出来了?这孩子的天赋高得吓人。”
什么反了?
当然是助理说反了。
不是秦栎带着纪厘入戏,而是纪厘把秦栎带入戏了。
和纪厘沉浸式的演技方式不同,秦栎是专业科班出身,是典型的表现派演技。
在秦栎这样的演员看来,外在条件、声音条件都是他们的表演工具,而演员必须熟练运用这些工具。[*]
就像是雕塑家和他们手中的黏土,演员要拥有最大的自如性,可以随心所欲地塑造自己的角色,而不是被作品和角色所控制。[*]
所以每次拍摄一结束,秦栎都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干脆利落地从角色中抽离。
放眼整个娱乐圈,元已非和秦栎搭过对手戏是最多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对方是这种状态。
“郑导,你说他自己发现了吗?”元已非问。
郑安行想了想,回答,“他应该一开始就察觉了。”
从昨天初遇戏份,秦栎脱离剧本的三秒对视;到今天刺杀戏份的彻底入戏,没有人会比此刻的秦栎更清楚自己的状态。
“好点没?”秦栎看向怀中人哭红的眼眶,哑声问。
纪厘闷闷地坐了起来,答非所问,“……我想打编剧。”
“起来,我陪你过去打。”秦栎出乎意料地说。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一起走回拍摄监控区。
远远地,纪厘就听见元已非缠着编剧说,“芳姐,你想办法给我和纪厘加一场戏呗?”
他也想体会一下纪厘可怕的演技天赋,握拳!
边上的陈芳一脸哭笑不得,“王上,这角色都被你派出去的刺客杀死了,你想我怎么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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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派的说法来源于19世纪法国演员哥格兰。(简单来说,叽哩追求的是‘把自己变成角色’,栎哥追求的是‘自己自由塑造角色’)
第11章
郑安行迎了上去,像对自家孩子似地揉了揉纪厘的脑袋,“真该庆幸当时没把你换掉,要不然就是我们这个剧组的损失了。”
“谢谢导演,我想去旁边休息一会儿。”纪厘勉强勾了勾唇,情绪还受着刚刚那场戏的波动,闷得慌。
“去吧,出出戏,杀青了。”郑安行理解他的情绪。
秦栎目光紧跟着他的背影,眉心不见放松。
郑安行打量起他的状态,趁热打铁地说,“秦栎,你别休息了,直接连拍下一场吧?”
休息时间一久,反而容易流失情绪。
秦栎正有连拍的想法,干脆利落地应下,“好。”
另外一处的场景早就安排好了,就在一侧的窄巷子内。戏份是连贯的,宋昭刚死没多久,宋翼的手下就抓住了一行刺客,并且留下了两名活口。
弟弟的死刺激了宋翼,他用最凶残的办法逼问出幕后主使,也是他和邦王决裂的关键转折点。
秦栎定定地站在巷子口,闭眼任由化妆师往他脸上补妆。
化妆师小绵努力踮起脚尖,向来活泼的她今天是一句话不敢多说,她看着一脸冷漠的秦栎,心里直犯嘀咕——
栎哥今天是怎么回事?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冻得人发怵。
小绵完成自己的工作,快速跑到边上,喇叭声里传来郑安行的问话,“秦栎,准备好了没有?”
秦栎慢悠悠地睁开眼,用指尖捻了捻衣服上的‘血迹’,眸光又冷了一片。
郑安行见他沉默地进入了人物状态,迅速开始拍摄。
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流一片。
秦栎将那块带血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这才面无表情地朝着巷子走去。他路过了一个半死挣扎的刺客,后者拼命拽住他的衣摆,吐血哀求道,“将军,救、救救我!”
“我知道错了,我、我们不想杀你的……”
秦栎蹲下身子,捡起刺客掉落的短刀,手劲发狠地一刺。
短刀没入了刺客的心脏,让他瞬间咽了气。
藏在衣服底下的血包四溅,落在了秦栎的脸上,而他像是没察觉,继续起身往前走。
宋翼每路过一个刺客的尸体,就会停下来往他们的心口刺上一刀,越来越多的血液落在他的脸上、衣摆上,越发衬出了他眼底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剧本里写过,宋翼为了替弟弟报仇,刀刀刺进了刺客们的心脏,即便是已经死去的尸体也没放过。
而秦栎的演技,无疑给这段画面添足了张力。
围观的工作人员看得张口结舌,无一不被男人的演技狠狠折服,不愧是拿了四座奖杯的影帝,假的都能演成真的一样!
坐在监视器前的元已非轻吸了一口冷气,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疼。
拍摄还在继续。
两名刺客活口被押到了秦栎的跟前,他们早已看见了对方刚刚的‘刺尸’行为,眼底是止不住的惊恐。
“将军!将军饶命!”左边的刺客跪地求饶,“我们、我们真的只是奉命行事!”
秦栎攥紧手中带血的刀刃,言简意赅,“谁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