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民国之外室

第4节

    正好汽车已经开到了坤州城繁华的地段,街边还停着几辆黄包车,徐婉实在忍不住了,忙对孟钦和道:“今晚谢谢二少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杜江明突然转过头来,打量徐婉慌慌张张的样子,笑呵呵道:“怎么这就要下车。”
    徐婉只好撒谎,“我家快到了,今天谢谢二位。”
    孟钦和回过头来,他倒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司机停了车,对着徐婉点了下头:“路上小心。”绅士却疏离的话。
    “谢谢您。”
    待徐婉下车,汽车又往前行驶起来,杜江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路边那道窈窕的身影,道:“维瑞,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舞女挺有意思的。”
    许是孟钦和不答话,杜江明看了他一眼,又笑着打趣道:“你可别失落,二少你风姿依旧。在你车上还这么急着下去的,全坤州怕是只有她这一个了。”
    孟钦和依旧不置可否,只是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去了。
    徐婉下了车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会,等孟钦和的车队远了,才回过头叫了一辆黄包车,她租住在老城区,离这里其实还有很远一段路。
    快入冬了,天气稍有些冷。坐在黄包车风呼呼地刮着,徐婉下意识紧了紧大衣,只是她的手刚碰到那柔软的呢绒料子,她突然意识到她身上披着的并不是大衣,竟是孟钦和的呢绒披风。
    这种披风一看便知是搭配戎装的,难怪刚才黄包车车夫看到她时,一直在打量她,路上也一直有人在看她。
    孟钦和的车早就开远了,该怎么还给他?别说还,以后还能不能见着还未可知,他看起来就不是拿着常去舞厅的人。
    虽然舞客越多徐婉的生意越好,可徐婉发自心底并不想喜欢那些。
    徐婉捏着披风的系带有些犹豫,这披风太招摇了,可天气实在冷,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取下来。
    不过这件披风对于她来说过于长了,垂了好长一段在踏脚的地方,已经弄脏了些,徐婉看见了连忙拉上来。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在这件披风遮着的地方,她的丝袜不知被什么拉出好长一条口子,一截小腿正裸露在外头。
    徐婉连忙用披风将小腿遮起来,她有些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租住的弄堂。和凯乐舞厅的富丽堂皇相反,房子在老城,她租的那间又是朝阴的,又破又潮,夜深的时候老鼠蟑螂窜来窜去。
    其实以她做舞女的薪水原不止住在这里,可她父母死之前欠了一笔债,又要供弟弟上学,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徐婉到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披风洗好,她足足洗了三遍,一点泥印都不留了,不过拿起来仔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记起来越多,轨道偏离地越大
    继续前五十哦!
    第6章 英语单词(大修)
    徐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晚上睡了那一觉开始便总头疼,脑海中也总浮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就比如她看这间房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房间里的陈设不该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今晚变天,着了凉,兴许睡一觉便好了。
    徐婉卸完妆便开始热汤,虽然已经十点了,但是她的弟弟徐子仁每天都是这个时间从学校回来。徐子仁现在在读高中,明年下半年就要考坤州一所教会大学的预科班。
    徐婉只在小的时候上过几年学,之后便没有再读过书,她虽然不知道高中究竟是怎么上课的,但总觉得弟弟上学辛苦,因此过得再难,每天都要给徐子仁炖一锅汤补身体。
    只要弟弟能考上大学,将来有出息她受再多委屈也是值的。母亲过世之前,徐婉答应过母亲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昨天是萝卜炖排骨,今天是黄芪枸杞鸡汤,徐婉买了半只老母鸡,熬出来的汤是金黄的,一粒粒鲜红的枸杞飘在汤面上,漂亮极了。
    徐婉每天上午去凯乐之前将汤炖好,晚上只要热一下,徐子仁回来便可以喝。
    汤刚热好徐子仁便回来了,徐婉赶紧去开门招呼他喝汤,徐子仁急匆匆推开徐婉,跑进屋里拿了一块软布过来擦他的皮鞋,愤愤不平道:“快回来的时候,不知是哪个眼瞎的胡乱开车,溅了我一身的泥水,我这双皮鞋也全被弄脏了。”
    这双鞋是徐婉这个月刚给他在百货商店买的,美国进口的小牛皮,加上鞋盒包了足足三层客气极了。这样的鞋也格外贵,要价五十块,比徐婉拿着充门面的舞鞋还要贵上两倍。徐婉原是舍不得的,毕竟还欠着钱,这五十块可以抵三个月的房租。可徐子仁说学校组织合唱人人要用一双。既然人人都买了,也不能委屈他,徐婉咬咬牙便给了他钱。
    这么贵的皮鞋脏了,徐婉也心疼,埋怨了句:“我跟你说过的,下雨天就不要穿出去,弄脏了多可惜。”
    徐子仁不以为然,冷笑道:“我们班的同学上下学都有汽车接送,哪像我还要天天走那么长一段路!你知道这天多冷吗?”
    徐婉当然知道这天究竟有多冷,她不再与徐子仁争辩,跟徐子仁道:“把鞋子脱下来姐姐给你擦,你先去换衣服免得着凉,换完衣服就去喝汤,我今天给你熬了鸡汤,驱寒的。”
    “你呀,就只会熬汤。”
    徐婉叹了口气,是啊,她只会熬汤。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呢?若她是个男人,或者读过几天书,也不至于去舞厅做那样的行当。
    徐婉没有再说什么,捡起徐子仁的鞋细细擦拭着,连同鞋底都擦得干干净净。
    徐子仁不爱喝鸡汤,只看了一眼便回了自己屋。徐婉怕可惜了,等鞋擦完了忙站起来给徐子仁送过去。
    她进去的时候徐子仁正坐在书桌前,见徐婉来了,随手翻开一本英语书道:“姐,你进来做什么,我正在温书呢?你别打搅我,我不喝。”
    徐婉温声细语劝道:“你认真读书姐姐很宽慰,可也不能熬坏了身体。”她说着话,视线不经意从徐子仁的英语课本上划过。徐婉皱了下眉,不假思索道:“你书上这个单词拼错了。”
    徐子仁就是怕徐婉管他的学习,才故意翻出的英语书,见徐婉这么说,徐子仁不以为然。他虽然认不得几个单词,但也轮不着她那个连小学都没有读完的姐姐来指手划脚。徐婉怎么可能认识英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子仁瞥了一眼徐婉,笑了起来,“姐,鸡汤送到了你就出去,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懂什么英语。”
    徐婉摇了摇头,捡起徐子仁桌子上的钢笔,将他那个拼错了的单词划去,重新写了一个在旁边,“sce是这样拼了,是e不是a。”
    她一落笔便是漂亮的花体,徐子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连忙拿出他许久没翻过的英文字典,细查一番徐婉竟是对的。
    徐子仁目瞪口呆,重新打量徐婉,惊诧道:“姐,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英语?”这种歪歪扭扭的蚯蚓字难学得很,徐子仁实在不敢相信。
    徐子仁也问倒徐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会的,就像天赋异禀一般,一看到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会怎么读,她倒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徐婉想了想,只道:“可能是舞厅常有外国舞客来。”
    徐婉拿起徐子仁的英文课本又翻了翻,书页上徐子仁的字迹潦草,还错漏百出,就没有写对过几个单词。徐婉用笔划了好些错处,她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气。她原以为弟弟在学校里踏实读书,所以再苦再累她有忍下来了。可现在一看学成这幅模样,怎么去考大学?她去舞厅委屈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徐子仁见徐婉给他挑了好些错,既心虚,面子上又有些过不去,故意指责道:“姐,你这鸡汤怎么放的盐,是要咸死我吗?”
    听徐子仁这么说,徐婉愣了一下,她中午尝过一小口,明明盐放的刚刚好,喝起来又醇又鲜,怎么会咸?
    “我尝尝。”徐婉放下英语书,端起徐子仁喝过的那只碗喝了一口。哪知才喝了一口,徐婉胃里便如同翻江倒海,脑海中同时闪现出阴森一张脸来,“姐,再疼一会就不疼了。”
    “再疼一下就不疼了……”像是阴霾一般,这句话一直在徐婉头脑中打转。
    徐婉实在没忍住,嘴里那口鸡汤全吐了出来,手上那只汤碗连同滚热的鸡汤也全洒在了徐子仁身上。
    徐子仁站在一旁发着愣,过了好久才有些后怕地问徐婉:“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徐子仁也被吓到了,在刚才那一瞬,他居然在她平素温婉的姐姐眼里看到了怒气和寒意。说到底,他是靠她养着的,换个有脾气的姐姐就不会对他这样好了,得罪了他姐姐也没好处。
    “没事,我没事。”徐婉扶着桌子坐下,方才那个瞬间,她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喊:徐婉,你的弟弟徐子仁害死了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
    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令她害怕。
    徐婉下意识去摸了一下小腹。徐婉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她也觉得荒唐,她一个没有嫁人的姑娘,哪来的孩子呢?徐婉摇了摇头,或许是真的病了。
    徐子仁拿了块毛巾擦着身上的鸡汤,抬头时突然看见窗边衣架上晾着的那件披风。徐子仁摸了摸披风的料子,回过头笑嘻嘻地问徐婉:“姐,这是谁的啊?怎么挂在咱们家里。”
    “一个舞客的,落在我这了,过两天我给他还回去。”
    “怕还是位军官的。”徐子仁打量了一眼徐婉,试探着道:“我在街上看着人穿过,那种士兵都不兴披这个的,穿这个都是军官,我同学他爹是淮军的一个旅长,就是这种披风!”
    见徐婉不说话,徐子仁索性坐到了徐婉对面:“姐,你就别瞒我了?这披风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到了家里,他到底是谁啊?叫什么?多大岁数了?当的什么官啊?”
    或许是徐婉对徐子仁很失望,也意识到自己太宠溺这个弟弟了,第一次加重了语气道:“你别问我了,我今天不大舒服,先去睡了。再大的官也跟你我没有半分关系,你要想前途,就认认真真地读书,考上大学什么都好说!”
    徐婉少用这种语气跟徐子仁说话,徐子仁是个欺软怕硬的,便也不再追问了。
    像是真的病了一般,徐婉昏昏沉沉在床上接连躺了两天。她这两天没有再去舞厅,也没有再给徐子仁煲汤。
    她不去舞厅自己倒不要紧,反倒是别人着急了,第三天的时候,梦娟过来敲门了,她是来看望徐婉,同时也是来给周五爷带话的——有位贵客一直在找徐婉,要她赶紧回凯乐,周五爷已经快急疯了。
    第7章 小楼来客
    徐婉还在睡觉,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以为是讨债的人又来了,吓了一大跳。那些人曾跟她说,要是年底还不完,就把她卖到长三堂子去。
    钱是两年前徐婉娘亲病重时借的,借了不过两百多块钱,这两年徐婉已经陆陆续续还了好几百,可利滚利算下来居然还要一千多。
    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终于快接近这笔钱了,但年底能不能还清,徐婉也不知道。
    当初借钱的时候,借高利贷的人还嫌徐婉家穷不肯借,徐母没办法,确实答应过还不起将来就用徐婉抵债。她男人死了,剩下她和一儿一女,儿子是她的命根子,便只能委屈女儿了。
    徐婉披了衣起床,小心翼翼从门缝里往外看去,竟是吴梦娟。
    见是梦娟,徐婉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将人请进屋里来。
    徐婉住的地方有些简陋,这间屋子里外两间房,外头这间是徐婉的,除了一张旧床,还摆了一张八角桌和一些锅碗瓢盆,除了做卧室,还兼做厨房和餐厅用。
    梦娟是第一次到徐婉家里来,她原先也知道徐婉家境不好,爹娘都过世了,还欠了债,却没想到日子过成这样。
    徐婉有些不好意思,“这房子有些旧了,你先坐。”她想了想,又问梦娟:“张三爷这几天没来找我了?”她只能避避风头,等风头过了,还是得会舞厅。不去那里,她们一家就没有收入,更别说还债了。
    梦娟笑了笑,“放心,张三爷现在哪敢打你的主意。”
    徐婉听出了梦娟的语气,自是说的那天孟钦和将她带出去过夜的事,想必连张三爷也误会了。
    被这样误会或许也是件好事,至少张三爷不敢再来纠缠她,徐婉索性将错就错没有解释。
    徐婉给梦娟去倒水,梦娟却没有落座,开始四处打量着屋子。她瞧了瞧徐婉的房间,又掀开帘子,去了徐子仁那间。倒像是另一番天地。床、衣柜、书桌、书柜虽然不是很新,但样样俱全,房间里也被徐婉收拾得干净整洁,倒也是个读书的地方。只可惜书桌上课本胡乱堆砌着,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不说,不是个读书的人。
    梦娟摇了摇头,视线从书桌上一开,往窗台上瞟了一眼,最终落在窗边晾着的一件披风上。
    梦娟不禁挑了下眉,她记得这件披风。她原本觉得徐婉是个保守、老实的姑娘,未必答应做那种事,可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又要还债又要养弟弟,不想点别的法子哪里有出路?
    正好徐婉过来招呼她喝茶,梦娟转过身,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徐婉。拔尖的相貌,窈窕有致的身材,白的发亮的肌肤,即使她只披了一件半旧的呢子大衣,头发撒乱披着,也难掩她的美丽。
    像她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会惹人注目的。也难怪她命好,舞厅里被带出去过夜的姑娘不少,却往往都只是露水情缘,毕竟各自的身份在那,像这样回过头来找人的还真没见过。
    梦娟也只有羡慕的份,她走过去接过手中徐婉的茶,神秘道:“徐婉,我这会过来是告诉你一件大好事的,日后你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有我吴梦娟这个朋友呀?我们两张化妆台可是挨着的!一起跳过半年舞的交情!”
    徐婉有些懵,她能有什么好事?
    梦娟笑得灿烂,她拉着徐婉坐在一旁的床上,眉飞色舞道:“前天晚上警察局那个冯局长专门为了你来找周五爷,你这下半辈子的福气来了!”梦娟看着愣在一旁的徐婉,点透了说:“冯局长说想让你去伺候二少!徐婉,你以后可是过住宽阔洋楼,吃香的、喝辣的富贵日子了!”
    “伺候二少?”徐婉不敢置信。
    梦娟却笑了,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徐婉的手臂,“你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二少难道没有跟你说吗?平日里看你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只用了一晚上就把孟钦和这样的人牢牢拴住了。”
    听梦娟这语气,难道这是二少的意思?可她明明下了汽车,和他什么事都没发生?
    梦娟见徐婉紧攥着眉头一直不说话,有些惊讶,“你不会还不愿意?”
    徐婉沉默,点了下头。
    事已至此了,居然还是这么个木讷的性子,梦娟恨铁不成钢,连忙道:“虽然听冯局长的意思是让你当个外室,可二少孟钦和是什么人啊?哪是我们这样的人高攀得起的?再者说人家还没成婚呢,纳你做姨太太也不合适是?等过几年你有了二少的孩子,二少成了婚,再让他纳你做姨太太也不迟呀!你可想清楚了,这南三省都是他们孟家的,你跟了他难道今后还怕那张三爷不成?何况这件事还是冯局长亲自在忙活,冯局长这么忙的人也来亲自管你徐婉的事,你这面子可大了!要是二少后悔了,你可就是哭也没机会了!”
    徐婉听着梦娟一口一个外室、姨太太难受得很。她其实从来都没想过这些,她原本打算等弟弟上了大学之后,她就辞了舞厅这份活,然后找个靠得住的人,结婚生子过踏实日子。她自己是什么家境、什么出生徐婉自己也清楚,因此从来也没想过要攀龙附凤,只想找个能对她好的人。
    四年前徐婉差一点就定亲了,是她们老家一户姓胡的人家,男方叫胡润生,大她五岁,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后来胡润生去县里念书就没怎么见过了。双方的父母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可就在订婚的前夕,战火烧来了,那一年偏偏收成还不好,既是战乱又是饥荒,死的死,逃难的逃难,还谈什么亲事?
    徐婉的父亲就饿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徐婉的母亲带着一儿一女逃到了坤州,可一路上颠簸挨饿落下了病根,药断断续续的再也没有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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