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是。”聂昕之的嗓音倏而响起。
赵烛隐猛地被口水呛住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个不留神,“红兄”就从他手臂间挣脱了。大公鸡飞落下地之前,不忘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
“嗷——”
吓得郁容一跳,连忙跑到娃娃脸跟前,替他检查了一下啄伤……破了皮,好在伤得不严重,看来大公鸡是“喙下留情”了。
仍有些后怕,公鸡到底不具备人的思维,万一刚刚啄到的是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赵烛隐也是有点自作自受的感觉。
半晌。
娃娃脸青年半张脸顶着了一块膏药,总算正经了起来,老老实实地说起了来意:“我等在南疆发现了一种神木,问那些老家伙没人说得清楚,便想请小鱼大夫掌掌眼。”
郁容一时无言以对,他是大夫,可不是植物学家,能把绝大部分中草药认识全了就顶天了,这人还真是对自己莫名信任……忽是想到什么,眼睛扫向一旁事不关己,眉目半垂,静坐喝茶的男人,莫名意会到什么。
“如是神木,”郁容打住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事论事,“我怕也是认不得。”
赵烛隐也不失望:“小鱼大夫可以先看看。”
郁容点了点头。
老实说,他倒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植物会被称为“神木”……可别小看了古人的眼光,他们所说的“神木”,往往在药用方面,真的挺“神”的。
赵烛隐便跑去了后院,没一会儿抱着偌大的一个花盆进屋。
花盆里是半人高的……树木吧?
郁容蹙着眉头,俯身凑近细细辨识,确实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又十分不确定,喃喃低语:“龙舌兰……科?”
这时,赵烛隐陡然又想起了什么,忙从袖兜里翻了翻:“这是从神木上割取的。”
郁容闻言看过去,不由得瞪大眼:“血竭?”
“血竭?”赵烛隐同样是双目明亮,语气惊喜,“小鱼大夫你的意思是,这果然是麒麟血吗?”
郁容拿过“血竭”仔细辨认,半晌摇头,见赵烛隐当即失望的表情,忙开口道:“这是龙血竭,和麒麟竭药理相似,主治功能也基本相同,其珍贵不在麒麟竭之下。”
赵烛隐被他这一说,顿时又打起了精神:“小鱼大夫你确定?”
郁容点了点头,遂是一顿,解释道:“我在无意间从南蕃商人那购得几块龙血竭,误当成了麒麟竭……后来用药出了差错,才发现了不同。”
赵烛隐不免疑问:“你不是说这龙血竭与麒麟血相似吗?”
“确实相似,”郁容说明,“却不宜互相取代……譬如龙血竭可用于止痒祛毒,麒麟血于伤科上更具强效。”
赵烛隐听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随即,语气微微遗憾,“我还以为真的是麒麟血……”对上郁容的目光,略作说明,“近些年,西胡再没进献过麒麟血。”
在旻朝,麒麟血可是比雪莲、虫草更珍贵的“圣药”。
郁容默了,回忆着天朝关于麒麟竭的记载——确实在龙血竭被发现前,竭是天朝药材资源上的一大空白——便稍作提醒:“烛隐兄既是在南疆发觉了龙血树,龙血竭与麒麟血又是如此相近……何不再往南找寻一番,或许能有所发现。”
“你指的是南蕃?”
郁容颔首:“之前那几块龙血竭便是从南蕃商人那买到的。”
“若真如此……”赵烛隐若有所思,“也难怪西胡近年没再出现过麒麟血,南蕃这数十年一直战乱不平……”便自言自语了起来,半晌忽对郁容行了个大礼,“今日多亏了小鱼大夫,”说罢,看向聂昕之,“老大,我想去一趟南蕃。”
郁容有点蒙。
聂昕之默然少刻,提醒了声:“且将公务安置妥当。”
赵烛隐兴奋得简直像要蹦起来了,赶忙应答,胡乱地与少年大夫说了句告辞,便急吼吼地跑了。
“……”
“他这是怎么了?”无语了片刻,郁容不由得看向男人。
聂昕之道:“大长公主殿下宿疾在身,必得麒麟血才能缓和病痛。”
“这样啊……”
郁容点头,尽管心里有些不解,涉及到皇家什么的,不想追问……话说,大长公主是这人的姑奶奶吧?怎么叫得这么生疏?
好奇归好奇,没作探究。
聂昕之也没继续说明,语气一转,突兀道:“此行从南疆得来龙血竭近百斤。”
郁容疑惑地看向他——所以?
“可想要?”男人问。
郁容顿时心动了,眼神明亮:“能匀出给我?”尽管不是麒麟竭,放在这个时代,龙血竭照样可称稀世之珍了罢。
——跟赵烛隐说的什么南蕃商人自然是假的,他可没有储备龙血竭,在心理上确实很想要……自然,系统商城上不会找不到,却不知为何,龙血竭与麒麟竭一直供不应求,要么价高到肉疼不已,赶巧遇到定价便宜的,又根本就抢不到。
聂昕之颔首表示没问题。
郁容高兴得站起身,不故作虚伪:“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没说完,男人又补充着开口,话锋一转:“皆已运往京城。”
“……”
“不若,随我一同返京?”
“……”
第57章
郁容囧囧地看着男人——这家伙, 这么明显的圈套,当自己真的蠢吗, 会轻而易举地中计吗?
于是……
“京中遥远, 不如待我将家里的事安置妥当?”他试探地问道。
聂昕之微微点头:“不急,尽可在一旬半个月之后再启程。”
郁容:“……”
仿佛,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
城里人套路深, 他明知道这家伙是“姜太公钓鱼”,自己却是“愿者上钩”。
阳谋家啊!
转而,郁容就想开了,只要能得到哪怕一斤的龙血竭,便算赚大发了!
不过是跑一趟京城罢了, 还能少得了他身上一块肉?!
想好了也便不纠结,根据聂昕之的说法, 一旬半个月的功夫, 足以让他安排好家里所有的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紧要的事。田里的庄稼,地里的药材有精于种植的石砮照看,且李家兄弟几乎快成了他的长工,无需他操心;何蛮子那里也不必他费神, 药材从种植到采收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至于说,与匡万春堂以及林三哥的生意, 提前打个招呼便是, 对跑商的人们而言,从雁洲到京城,两天的路程真不算远——当然, 趁着这一旬半个月的空暇,他会加班加点赶制足够多的药品……包括牙膏、洗发水什么的日化产品。
真正让郁容牵挂的,其实是即将生产的桑臣。
否则,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对没多少家累的少年大夫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根据估测,早则三五天,迟些也不过七八日,橘猫应该就能生下小猫了……难免放心不下。
“容儿。”
忙着制作“孕猫”专用口粮的郁容头也不回:“什么事?”
——悲哀,某人天天一口一个“容儿”,他雷着雷着居然习以为常了,以至于完全放弃了纠正对方的叫法。
回答少年大夫的,是一声粗粝的猫叫。
对自家三只了若指掌的郁容,听到这陌生的猫叫声,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被昕之兄逮在双手之间的……确定是猫?
便又是一声听起来让人一言难尽的猫叫声。
郁容微微张大双目,简直不敢相信。
这世界上,为何会有如此丑陋之猫?
丝毫不夸张,这只猫真的是丑到让人想哭,便是郁容第一次看见无毛猫时,极为不习惯也没觉得丑到如这般“天怒人怨”的地步。
大饼脸,上尖下宽,三角眼半眯不睁的,身上的白毛带着逼死强迫症的不规则的斑斑点点。
气质超级猥琐,足以跟藏狐“一决高下”。
不爱“以貌取人”的郁容莫名感到沧桑。这货绝对不是桑臣的姘头……吧?
下一刻,聂昕之的话语残忍地打断了他最后一丝的奢望:“此便是你近日一直在找的野狸。”
郁容默然,着实不懂桑臣的眼光啊……或者,猫类的审美观与人类不一样?
聂昕之察觉到他不平的心绪,遂问:“如何处置?”
郁容敛起复杂的情绪,半晌,轻叹了一口气:“待我给他检查一番身体,再用些驱虫之药,他若情愿,便留在家里吧。”
一看就是流浪猫,感觉怪可怜的。
聂昕之颔首。
差点丑哭了少年大夫的野猫呜呜地叫着。
郁容听到后,哭笑不得——丑就算了,怎么叫声也难听到让人想堵住耳朵?
最终,桑臣的姘头,被郁容取名“阿丑”的野猫,留住在了家里。
生性警惕的阿丑,经过聂昕之的连日“调教”,终是安分了,去了些许凶猛,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院,不搭理人,但鲜少惹是生非……除了有时候会往桑臣跟前凑,然后被橘猫凶悍的一爪子给吓怂了。
郁容:“……”
见识了男人的好手段,他忍不住腹诽,这家伙可又多了一门足以养活自己的手艺,旻朝第一宠物训导员什么的,听起来蛮不错。
家有一宠物训导员,一群调皮捣蛋的家伙倒是安分了一些,让真正的一家之主又是欣慰又是心塞。
转而无心纠结了,夏至之日,桑臣诞下了三只小猫:跟桑臣一个模样的橘猫,通体乌黑的玄猫,还有一只半白不黑、似若透着些许暗黄的灰猫……真是奇特的遗传基因。
郁容在家一边照顾着小猫崽子,一边不忘正事,期间抽空还出门行医了两三回,忙得不可开交,却是过得分外充实。
马上就是约定好的,随同聂昕之去往京城的日子。
却在启程的前几日遭遇了一桩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