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之间,两人回了院子。
打开外檀内瓷的食盒,郁容看清了所谓十三鲜煮的“真面目”,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略带刺激的味儿直钻入鼻腔,有些痒痒的感觉,口舌之间不自觉地生津。
拿起筷勺,尝了一口,遂有些囧——
十三鲜煮什么的听着不明觉厉,其实就是旻朝版的麻辣烫?
所谓“十三鲜”指的不是十三种香料,而是汤料里有十三样菜色。
荤的有肉片、鱼丸,素的如菘蓝、胡荽,还有萝卜、芥根什么的,加入一份主食面条,即成这一道西南道风的美味。
这般吃法,在西南道之外的地方,可是稀罕新鲜了,如今天气渐冷,热汤带胡辣香麻,吃完了这一份十三鲜煮,浑身暖意洋洋的,通体倍儿舒爽。
身为甜食拥趸者,郁容其实也挺爱麻辣的,就是不太能吃辣,如今这十三鲜煮正合他的口味,因其相较于麻辣烫,着实不够麻、更不够辣,却是足够的香。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毕竟是“打包”带回的,出锅时间略久,在食盒里又闷了好一会儿,面条发涨,有些化在汤里,还有菘蓝什么的蔬菜叶子,泡得有些烂了,吃起来口感欠佳。
见其面露可惜之色,聂昕之建议:“若是欢喜,可赶早去铺席前就食。”
“是哦,”郁容愉悦出声,“兄长陪我去吃?”
聂昕之道:“然。”
“那就明日?顺道逛一逛本地的早市。”
聂昕之自是无有不可地应允了。
见他同意地点头,郁容禁不住笑开了。说来,从疫区轮值完了搬到这座小城,他一直没什么空暇出门闲逛,难得出一趟门,跑去的地方还不那么适合,平白惹得自家兄长不痛快。
“成逾所得何物?”
正寻思着,郁容忽听男人这样问出声,一时有些茫然:“什么?”
聂昕之提醒:“你给成逾的酒坛。”
郁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酒坛当然是酒啊,就是那个秋露白,我尝试调配了一下,适合秋冬养生。”
聂昕之眉目半垂,没再询问。
郁容觉得有点莫名,不由盯着男人的面容端详了半晌。
“看甚么?”
聂昕之抬眼,对上年轻的大夫打量的目光。
郁容忽而微微笑了,答非所问:“我知兄长不好杯中之物,那坛酒原就是看郎卫们辛苦,特地调制的。”
聂昕之“嗯”了一声。
郁容继续道:“若兄长想喝酒,待我再琢磨出更好的配方。”
聂昕之淡声回:“无需劳累。”
“不劳累的,”郁容笑吟吟的,说,“我最近对酿酒挺感兴趣的,跟酒老也学了好几手,”顿了顿,语气一转,“我制酒的手艺怕是不如酒老他们,待得酿好了,兄长可莫要嫌弃。”
聂昕之理所当然表示绝对不可能嫌弃他家容儿亲手所制的任何东西。
郁忍俊不禁,暗想——
他真是很会宠爱自家男人的男人啊!
眉眼处忽被人轻抚了抚,郁容从自我陶醉中醒过神,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烛隐兄在哪,我制好了养荣丸,正待他来取。”
聂昕之回:“他近日公务繁忙,无暇烦扰你。”
听罢,郁容忍不住腹诽:确定那家伙是公务繁忙,而非在打扫厕所?
“药瓶予我,带给他。”
郁容点了点头:“也好。”
享用完美味,闲叙了半个时辰,聂昕之复又离开忙他的正事去了。
郁容回到房间,装作歇憩的模样,进入虚拟空间继续提升自己——霍乱大疫结束,做了一大堆的大小任务,加上在系统商城上兜售药物啊,旻朝的各种特产等,总算有攒够了贡献度。
跟两年前相比,郁容的医术在实践与系统学习中,不知不觉地精进了许多,放眼旻朝,他的水准即使比不得那些老国医,比诸多只通一方面的寻常医户却是不差了。
鉴于系统之前给的奖励,他自认尚未消化完全,便暂且停止“升级”了,想待自己的基础彻底扎实稳固了再一举突破。
·
天色将明未明。
清风拂面,透凉中是几许寒意,让原本尚有几分睡意的人,瞬时精神了。
街道上陆续有了人声。
郁容忍着打呵欠的冲动,沿着道边慢步踱着。
有人擦着肩,匆匆赶着路。
忽是一声东西落地的细微响动,郁容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隐约见到几步开外,地上是一个深灰色的……钱袋?
张嘴想喊前方的人,却见那人步履匆忙,转身就进了一个巷口。
郁容疾步走过去想叫着掉东西的人,站在巷口,只听得蓦然一道关门声,巷中再无人影了。
摇了摇头,郁容往回走了几步,正想俯身捡起钱袋,动作忽是一滞——
钱袋口微微敞开,隐约露出一点点暗黄。
郁容默默站直,垂目思索了少刻,脚步一转,准备按照既定路线,向前走着。
便听旁边一声惊呼。
“金子!”
郁容循声看去,叫出声的中年人猛地捂着嘴。
顺着对方的视线下移,扫视了一眼地上的钱袋,转而收回目光。
“哎,别走……”
郁容就真的没走,偏头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看起来局促不安,又仿佛隐忍着激动,压着嗓门:“小兄弟,这钱袋里有一块好大的金子,你先看到的你捡,不过见者有份,你分我一点怎么样?”
郁容微微眯着眼,嘴角渐渐地弯起。
难道……
他的脸上,左边写着“易诓”,右边贴了“好骗”,额头上还刻着“冤大头”的字样吗?
“大哥,”郁容语气含笑,顺着中年人的说法,问,“这金子好像就一块吧?你说怎么分?”
中年人面上一喜,张嘴欲言。
正这时,忽闻一道低沉、不辩喜怒的男声传来——
“容儿唤谁大哥?”
第100章
郁容心虚了一下下, 遂是理直气壮,称呼陌生人“大哥”就跟“兄弟”或“伙计”一样,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嘛!
他转身走至后来的男人身侧, 说:“兄长,这位……”“大哥”什么的当然不能叫出口,“壮士, 发现了地上有块金子,正与我商讨如何分法。”
聂昕之遂不语。
郁容笑了笑,转而看向似有退缩之意的中年人:“这是我兄长。”顿了顿,继续先前的话题,“我与兄长有二人, 这一块金子怎么分?”
中年人望向聂昕之的目光带着迟疑。
郁容俯身捡起钱袋,用手掂了掂分量, 语气惊喜:“好像是十两的金锭?”
观其反应, 中年人像是镇定了下来,强调:“说好了,见者有份。”遂给出了意见,“你们有两人, 我也不贪多。咱们平分三份。”
听罢,郁容面露难色:“可这金子就一块啊?”
中年人语带叹息:“我也不占便宜, 金子给你们, 你给我四十两银子就行。”
郁容摇头:“四十两银子太多了,我没有。”
中年人不太相信:“真没有?”见对方摇头,不由得露出肉疼的表情, 唉声叹气,“算了,金子是你捡到的,我也不为难,给个二十两银子总行吧?我瞧兄弟你不是拿不出二十两银子的人。”
郁容同样叹着气,回:“二十两银子也没有。”
中年人吃惊地张眼,不敢置信。
郁容想了想,将钱袋递到对方跟前,笑道:“不如这样吧,金子给你,”学其说法,“我和兄长也不贪心,你掏十两银子就够了。”
中年人赶紧拒绝:“哎呀,我哪拿得出来十两银子,”下一刻目光飘过年轻大夫腰间的玉牌,表示,“要不,我也不要钱了。”看起来是痛下决心的样子,咬牙说,“你那块玉佩……啊——”
伴着惨叫,中年人的身体一下子飞出去了,砰地一声重重落在了丈余开外的地上。
郁容:“……”
这时,又一人从巷口冲了过来,来不及发难,便是一声痛呼,同样摔了出去,半天也爬不起来。
一切发生得极快。
聂昕之看也没看被他踹飞的两个人,目光落在郁容身上:“此等无赖之辈如何值得容儿多费口舌。”
郁容轻咳了咳,也觉得自己太无聊了。
就是,在旻朝遭遇到天朝曾风靡一时的骗局,感到有些新奇罢了。
“他们,”郁容转移话题,问,“要去送衙门吗?”
聂昕之淡声道:“带回去由郎卫质审。”
郁容失笑:“你们逆鸧卫真是什么都管。”
聂昕之略作解释:“黄金作假。”
郁容愣了愣,想到什么,连忙翻开手中钱袋,拿出那一锭的金子仔细辨看。尽早光线昏晦,仍看得出,这假金子做工十分精湛,如果不是拿在手中重量不对劲,几乎辨别不出真假。
金银作假,尤其是假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之前看到安校尉运了几个大箱子回来……”
聂昕之接话:“俱是查出的假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