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行过街道,目光好奇地欣赏着周围一切。
夜幕之下,一盏盏各式各样的冰灯折射出迷离
光芒,映照在来往行人的脸上。
宿星寒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眼神凝在其中一盏冰灯上,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出门的孩子一样,看着每一样东西的目光,都透着淡淡的好奇与愉悦。
晏危楼见此,悄然走到一边。
不多时,宿星寒眼前骤然一亮。
他回过神,一盏晶莹剔透的冰灯便出现在他面前,圆滚滚的冰灯像是一只小西瓜,目光顺势望过去,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少年微微含笑的脸。
宿星寒怔了怔:“阿晏……”
晏危楼见他发怔,又将冰灯往前递了递,一脸豪气:“喜欢就拿着。”
宿星寒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眸子里迸发出难掩的愉悦之色,像是黑沉沉的天幕上骤然亮起漫天星光。
“嗯:)。”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冰灯,注视着那摇曳的灯火,唇角向上弯起,那一抹弧度在灯火映照之下,纯粹至极。
晏危楼也不由笑起来。
一直以来,他执着于修行变强,沉迷于四处搞事。尤其是开着几个马甲的情况下,随时随地都在一心多用。反倒是和宿星寒在一起最为轻松,没有那么多防备警惕与算计。
这实在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让晏危楼也忍不住抛开杂念,暂时变得纯粹起来。
两人参观了独属于北漠的傩舞,还看了一场特殊的猴戏,吃了一条街的小吃,便慢悠悠混在人群里,继续向前走。
宿星寒提着那盏圆滚滚的小冰灯,一路上总是忍不住看了又看,甚至还上手摸了摸,喜爱之色不加掩饰。
却在这时,身侧拐角处骤然蹿出来一道人影,一头朝他撞过来。
宿星寒下意识将冰灯虚虚护在怀中,身形向着旁边一避,那人便暴露在晏危楼视线中。晏危楼毫不客气抬手一推,无形真气浩荡而出。
砰!
一道人影重重摔了出去,砸在覆满冰雪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待得那人灰头土脸抬起头,不是崇山岳还能是谁?
“你——”
他满是愤怒看过来,触及晏危楼二人的脸,剩下的半截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倒不是他认出了两人,毕竟此前崇山岳从未与两人打过照面。只是面前这两个人在他看来实在太过出众,那一身难掩气度,即便是崇山岳所见过的崇山氏大公子,与之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崇山岳也不是蠢人,当即便意识到两人的身份绝不普通。以他如今的地位,万万得罪不起。
他生生咽下一腔怒气,连连赔笑:“抱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晏危楼目光一动。
……不过几天不见,这人似乎有了很大变化啊。
起初相见时,崇山岳虽自暴自弃,但身上还充斥着一股子不甘,有种自尊自傲的心气。而现在这股心气已然不见,似乎他已彻底认命,甘心做个废人
了。
这般大的变化倒让晏危楼有些好奇。
不过,还不等他探究,旁边那巷道里又追出来几人,看着十分眼熟,正是晏危楼去过的那间赌坊里的几个打手。那间赌坊的幕后主人便是姬慕月。
崇山岳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那几名武者却是冷笑着上前,一把将他按倒在地:“小子,还想跑?这回你倒是跑啊!弟兄们,先把他手脚折了!”
崇山岳费力挣扎:“你们敢!我是崇山氏的人……”
“崇山氏又怎么样?不把你欠下的那三万两银子还清,下次就不是折手折脚,而是直接给你砍断!”
几人摩拳擦掌,骨节捏得噼啪作响。
晏危楼走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晏公子!宿公子!”几人一看见他,立刻变了脸色,这可是前几天东家特意交代过要好生接待的贵客,“想不到您二位也在这里。”
其中一名武者像是拎小鸡一样将崇山岳拎起来,笑着回答:
“是这样的。这小子欠了咱们赌坊三万两银子不还,还鬼鬼祟祟企图跑路。被我们抓住后,竟说要用童养媳抵债!嘿!这小子家里空空荡荡,哪来什么童养媳?即便是有,也不值三万两啊!”
“不是这样的。清儿……”
崇山岳被整个人拎起,四肢软软垂落,脸上肌肉痛得扭曲成一团,口中还在发出不甘心的低吼。
“清儿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要骗我……”
他絮絮叨叨间,晏危楼大致弄明白了,这几日发生在崇山岳身上的事。
被晏危楼和宿星寒利用幻术耍弄了一通,崇山岳大起大落之下,整个人心态都崩了,愈发自甘堕落。
青楼他是不敢再去了,便又开始日日混迹赌坊。短短一日一夜,就连崇山氏发放的大笔月钱都花了个精光。
童养媳苏清儿非但不嫌弃他,反倒日日温柔安慰,还将自己的私房都拿出来交给他,声称相信他必有时来运转之日。
崇山岳大受鼓舞,又一头栽进赌坊,企图将钱赢回来,哪知却是栽进了无底洞里,越欠越多,最终倒欠三万两。
崇山岳靠着崇山氏的名头暂时拖延住时间,便连夜回家准备带苏清儿跑路。毕竟他心知肚明,崇山氏绝不会为他支付如此大一笔赌债。
这时又是苏清儿站出来,表示愿意以身抵债,相信崇山岳必有东山再起之日,两人再度重聚。
于是崇山岳感动得热泪盈眶,不再企图逃跑,而是安安心心在家中睡了一夜。
等第二日他醒过来,苏清儿早已消失不见,家中亦是空空如也,连一个子儿都没剩下。在他预感不妙之时,赌坊的打手已经堵上门来。
“清儿你为何要骗我……”
耳边还回荡着崇山岳恍惚的呢喃声。晏危楼看了一眼一行人消失的背影,摇了
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他有些好笑地同宿星寒说道:“当初幻境里,他那童养媳还对他不离不弃、情比金坚呢。现实却是如此截然相反。可见此人真是毫无半点自知之明。”
宿星寒却道:“幻境依托于现实,想来此前那人的确对他百依百顺,让他忘乎所以,只是如今变了吧。”
晏危楼赞同地点点头。
想起这段时间的担忧,一直担心宿星寒涉世不深,被姬慕月所骗,虽说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但他还是趁机暗示道:
“所以说,情爱之事实不足道,一旦所托非人,悔之晚矣!”
他疯狂暗示:别看姬慕月皮相好,其实就和眼前这个崇山岳一样风流多情,万万不足信!明光你要当心!
宿星寒完全没听懂他的暗示,反倒辩驳道:“若是所遇得人,自是不同。”
他把玩着手中的冰灯,目光透过幽幽灯火与晏危楼对视,忽而一笑。
漫天飞雪,满城灯火,都在他这一抹微笑中淡化,成为微不足道的背景。
“他若欢喜,我亦欢喜。”
第85章 会相逢(7)
夜风微凉, 白衣人默立风中,满城灯火、漫天星光,似已尽数落入他眸中。
这让他唇角的弧度更多了一分不可言表的温柔。极淡, 极浅,也极醉人。
隔着一盏冰灯, 他看向晏危楼。
晏危楼下意识避开目光,内心深处恍惚明白了什么,但那个念头却又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白雾,始终看不真切。
未等他理清思绪, 三月初三已然到来。
这天清晨, 整座望月楼都被一阵锋锐至极的呼啸声唤醒。
只见一道刀光遥遥自天际而来, 斩破漫天风雪, 随即轰然落在明月湖上。
轰!
宛如一道惊雷炸响。
湖水被刀光斩开,数百里水波冲天而起, 几乎化作一道水帘。
而一道人影便随刀光而至,足尖轻踏在水帘之上,向众人宣告着他的存在。
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
一身黑红色武士服, 衬托出他修长昂藏的身躯, 浓密的乌发被随意束起, 大半披散身后, 有几缕散在额边, 平添三分落拓之意。一柄弯刀隐约自他袖间露出,泛着淡淡血色。
他鼻梁高挺,眉峰笔直, 一张脸充满男子特有的英俊,目光开阖间又透出几许不羁,一身气息浩荡。与其说是魔道传人,倒更像是个江湖浪客。
“萧某已至,黄金剑何在?”
长啸声滚滚而去,荡开湖上水雾,笼罩在每个人周身,无所不至。
“我来了。”
一道更清越、也更灵动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徐徐响起,瞬间驱散了萧无义带来的压力。
随着这声音出现的还有一个容貌清新俊逸、衣着锦绣华服,看上去宛如一位富贵公子的年轻人。
他同样站在湖面上,姿态却很随意,脸上挂着一抹仿佛还未睡醒的慵懒微笑。
遥遥望了眼天色才明的天幕,陆一渔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时辰尚早,你也未免太急切了些。”
萧无义道:“三个月了,这一战已经迟了太久。”
他抬起手,露出袖中血红的刀锋,轻吐出三个字:“来战吧!”
陆一渔看了他一眼,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一抹灿烂微笑。
随即,他抽出腰间金灿灿的黄金剑。
“好啊,求之不得!”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纵横的剑气与刀气转眼便覆盖了方圆数百里的湖面。
冰雪飘零,水浪滔天。
萧无义之所以约战陆一渔,原因有二。
一者,是北斗魔官与沧海剑宗之间由来已久的宿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