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嘻嘻一笑,叫声:“小畜生骂谁呢?”那段延庆不疑有诈,见问“小畜生骂谁”,顺口应道:“小畜生骂你!”梁萧惯以这种顽皮计量斗口,屡试不爽,这时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正是小畜生骂我。”傅思归一听,也不禁大笑起来,古笃城依稀一脸茫然之色。
段延庆啸喝一声,怒道:“小畜生,你......”梁萧嬉笑道:“小畜生又骂我甚什?”段延庆气极怒极,脸上却僵冰如霜,似乎不为所激,忽见他右手铁杖急挥,下削地面,嗤嗤声响,杖头所掠之处,土屑分飞,余下一条缝痕。
傅思归不解,问梁萧道:“公子,他这是干甚么?”梁萧嘴角一抿,笑说道:“这老儿他听了我的话,羞死了。想挖条缝隙钻进去避避。”话未了,那傅思归早已笑得打跌。南海鳄神忍无可忍,呱呱的跳将出来,双手叉腰,小眼骨碌碌乱转,斜楸着梁萧,嘟喃道:“师父,你不可以这样说老大?”
梁萧哦了一声道:“为甚什?”南海鳄神叫道:“因为他是我岳老二的老大。”他的意思非常明确:“你骂了老大,就等于骂了我!”梁萧闻言,嘿然一声,作骂道:“白菜呀你,我当然知道他是你老大。噫,奇怪了,我还是你师父呢。”叫:“小徒弟,见了师父,该当如何?”
南海鳄神一见梁萧出现,脸色就极度尴尬,盼他莫提此事,徒增笑柄。见老大受骂,无嘴还以颜色,他性急,耐不得,出言相劝。原本只消说几句就好,孰料他这个师父旧事重提。虽说不大乐意吧,但他有个骨气,说过的话,从不言虚。如今是骑虎难下,说不了,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预备磕个响头。
那边段延庆厉啸一声,吼喝:“老三,你给我起来!他不是你师父,梁萧这小子是骗你的,他蒙你做徒弟,实则不怀好心,休上他当。”南海鳄神闻老大之言,瞧瞧梁萧,看看段延庆,脸色古怪之极,似惊恐,像愤怨,又似不信,诸般表情,瞬息辗转。
梁萧见他神情如此狰狞可恐,不由一寒,心道:“事情恐要糟糕。”当下暗暗运功堤防。场上之众,人人紧张,但个个屏息待定,要看这南海鳄神怎生发威。
时间在一点一滴逝去,眼看大战在即,就这一刻,南海鳄神脸上扭动了一下,然后他居然说:“师父安好,徒弟岳老二给你请安了。”话虽说得不痛不痒,但他当真重重磕了个头,这才拂袖起身,讪讪退去一旁,脸上却隐隐憋着愤然之色。
这一下倒出众人意料,叶二娘和云老四也是微微惊讶,还道岳老三听了老大之言,恼羞成怒,定然恨恨痛扁梁萧一顿,谁又曾想他竟是如此窝囊。傅思归哈哈大笑,道:“段延庆,这下你有甚什话好说?”
段延庆厉啸一声,声震九霄,透过空气,震得几人耳鼓嗡嗡乍响,那古笃城脑袋一激灵,大叫:“快快,大恶人来了,傅兄弟,你别管我,快去报告主公,晚了就来不及了。”喊得如痴如狂,舞着板斧,似狂虎般向段延庆冲去,梁傅二人叫唤不及,更拉他不及,眼睁睁的看他状若疯癫,寻对头拼命。
段延庆一腔怒火,无处可泄,见这姓古的蠢才,前来送死,自合他意,心底冷笑一句:“来得好!”当下以左手杖头点地,支撑身子重量,右手铁杖倏尔探出,暗含一招一阳指法,化进杖身,呛的一声,正迎上古笃城挥来的斧头,两种兵器相撞,立时高低便见。段延庆身形不变,古城连退了几步,每幌退一步,那段延庆趁机连进一步。
迫得他手软筋酥,额上逐渐见汗,百忙中他还不忘了提醒:“傅兄弟,愣着作甚,快走,快走!”傅思归着急顿足,好生为难,瞧瞧梁萧,望他能出个主意。那梁萧耸耸肩,摊摊手,意思是:“你们的恩怨,问我何干,爷爷我只是个闲人。”一脸的无所谓。
傅思归见他不肯施援手,心中憋闷,咬咬牙,将心一横,叫声:“古兄弟,我来助你!”又一声厉喝,轮着棍,打将过去。段延庆嘿嘿冷笑:“想拼命,没那么容易!”杖头加力,突然咄的一下,古笃诚手心拿捏不住,那柄斧头脱手飞上半空。他愣了愣,只听嗤的一声,肩头中杖,他来不及喊疼,整个人就飞了起来,身子直向冲前的傅思归撞去。
见兄弟肩头中伤,傅思归不敢贸然避开,生怕一不留神,落地之时,兄弟会摔个骨断筋折,那可大大不妙。当下奋起余力去硬接,心想缓得一缓,亦是好的。但闻碰的一声,古笃诚那庞大的身躯撞至傅思归胸口,他一吃痛,登感虎口隐隐酸麻,不觉力微,承受不起如此冲力,他脚跟不稳,登登登的连退八步,再幌得一幌,二人同时倒下。
那斧头冲向上空,余势不衰,卖弄了几个姿势,才悄然直落。蓦地里白影一闪,一人好如风一般连奔几步,冲到斧头降落所在,猛的一举手,即将斧柄拿住,顺势挽了个半圆,一转身,二话不说,照段延庆脑袋直劈。
这老儿见此不慌,心头犹在冷笑,衣衫略动,举铁杖相迎。他们这一场好斗:一个白衣翩翩,一个青袍略舞;白衣者,梁萧也。手持一柄劈山斧,不亚当年救母沉香;青袍者,延庆太子,手执双杖代步行兵抢,不输本朝杨门虎将。斧来杖架,杖去斧劈。这个是落难太子,那个是闹世顽童,一番挣上手,怎肯相让。铁杖头,尖明锐利;劈山斧,身短力沉。初时那太子尚能招转圆滑,后来却越斗越悬,越悬就越是吃惊:“数月不见,不想这小子功力见长,是否得了甚么奇遇?”他不知这是梁萧吸收了各大高手内力所致,只见他每一斧子劈将下来,皆含泰山压顶之力,迫得他险些窒息。
那太子与梁萧斗经三十回合,眼见不支,他突然急中生智,使个手段,左杖挡开了那斧头的威势,借力一跃,身子飘了起来,从空右杖倏尔吐出,嗤的一声响,使出一阳指力,向梁萧的“琵琶骨”点来,这一杖头若是点实了,他的武功非废了不可。不料梁萧中指一伸,后发先至,也是嗤的一声,向杖头点去,两股力道在空中一碰,纠缠一起的铁杖和斧头,霎时分开,段延庆飘退了一步,梁萧也是身子一幌。段延庆脸上透出一层青气,梁萧脸上邪意隐隐一闪,均是一现即逝。
段延庆大奇,心想:“这小子武功不但奇高,而且三番两次坏我好事,他这指法好像是段氏的一阳指,又不似……难道……”当即肚皮响动:“小畜生,你打哪学来的六脉神剑?”梁萧见他识货,笑道:“跟你爷爷学的。怎样,你不服啊?”段延庆道:“哼,不想我大理段氏的绝技,今天落了你这外姓人手,可悲哪可悲!”
梁萧道:“你有甚么好悲伤的?不过想想也对,你是个活死人,到这把年纪,连媳妇也讨不成。嗯,确实挺可悲的。至于那破剑么,你一直想灭大理段氏,落于谁手,又碍着你甚么事啦?”段延庆道:“如此说,那便饶你不得。”梁萧嬉笑道:“我又不姓段……”他方吐得五字,只见段延庆随手衣袖这么一拂,忽然间,一阵劲风,至他的袖口吐出,真个厉害,呼啸啸的劈头就望梁萧扫去。
他一急,使个“乌龙掠地”,滚开一旁。谁想,那袖子突然见长,跟他贴身而来,他不及变招,就被袖风卷上了半空中,却似纺车儿一般乱转,莫想发功,就连眼皮也难争开丝毫,慌得梁萧急探入怀,摸出一颗弹丸,听风辨位,猛的一掷,片刻,闻得轰的一声炸响,登时尘烟飞扬,原来梁萧掏出是枚烟雾弹。
段延庆蓄势戒备,隔了半晌,举起右手铁杖,使一招“真龙入洞”,势挟劲风,他身随杖进,抢入了烟圈。呼呼呼的乱舞几下,颇有法门,竟而织成一片光网,护住了身子。待烟雾消散,却见松林空荡荡的,哪里有梁萧的人影?更奇的是,连傅古二人也已影踪不见。
段延庆闯荡江湖二十余载,武功之高,见闻之广更是人所不及。他见梁萧在这顷刻之间走得不知去向,已极为难能,竟能携同战后力殆的傅古二人而去,更是不可思议了。南海鳄神在林中能藏人的地方,翻寻了个遍。叶二娘和云中鹤疾向林外追去,直追出三十余里,哪里有梁萧的踪迹?
梁萧挟了傅思归和古笃诚,向镇上奔去。他窜向人潮稀少的小巷,把二人放下,大吁了几口气,拍了拍胸口,连嚷:“吓杀我也,吓杀我也……”这才惊魂稍定,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不由得相视大笑。
笑了一阵,梁萧才道:“咦,俩位大哥,小弟忘了问你们,因何在此?”傅思归叹息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日后细禀。是了,公子你又为何在此?”梁萧笑道:“一言难尽也,我的事比较复杂,一时说来,恐要三天三夜也道不完。对了,老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