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们一家举迁德州,父任刺史,生活尚算富裕,日子也无甚风波。王小姐闲时,偶尔弹弹琴,写写诗,作作画,倒也怡然自乐。每每想起桥头那惊鸿一瞥,也尝试着以梁公子的方式,来上那么一两首歪诗自娱,往往一笑就是整天,合不拢嘴来。
王大人上任不到半年,便厌倦了此地的生活,总觉得当京官好,老托关系,想要上头应予,将他调回京去。那时朝廷腐败,实权都落在蔡京之手,蔡党贪多遗害平民,京中小小一个官职,都要价几十万两银子。
这王大人尚算廉正,不曾贪污老百姓一分钱,一下子教他上哪凑足这许多银子,不免就想作罢。但那是唯一的仕途出路,他心痛了好些时日,若说踩着老百姓踏上青云,却有那么一些于心不忍。正当踌躇无法解决之际,得知了女儿的心事。
此老暗下派人去京里打听,关于那位梁公子的身份,却意外得知其乃礼部尚书梁景大人的公子,梁老实权不大,但他有一个义兄,命唤诸葛淳瑞,掌握天下兵马大权。尚书大人本是状元出身,一家几代忠良,很得太后和皇上的信任。
心想着倘若和梁家攀上亲,以亲家老爷的身份,定然能得益相助,仕途再踏青云,将指日可待。欢喜着替自家女儿上京去梁家说亲,岂料风云色变,那时的皇帝死了,有传言说是尚书大人所为,太后一怒之下,将大人打入死牢,梁氏一族满门抄斩。
乍得此消息,王大人震惊不已,暗庆自己不曾把女儿许配他家,不然祸事将至,也要诛连九族。此大人不敢多待,匆匆回去。一进家门,便听女儿掩袖啼哭,只当她闻了噩耗,才致如此难过。仔细一想又觉不对,他千赶万赶,才然这时归家,女儿怎知下情,问其故?
少女哭哭啼啼,不愿言语,还是从丫鬟红香口中得知。自从大人上京之后,城里来了一个公子哥欺男霸女,人称瑞王,他手下颇多,能打会嫖。某日瑞王上街,看见王家小姐心生爱慕,故套近乎,勾引搭讪。
此小姐心有所属,不愿搭理陌生男子,遂想回府。那王爷三番两次调戏,见此女不领情,心生怨怒,命人将她挟持回家去。丫鬟追急,哪敌壮汉打手拦道,不免一顿伤痛,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被歹人掳走,却计无可施。
红香小有智慧,暗招来捕役衙快,上行馆要人,不料那些侍卫将瑞王府的令牌一亮,个个吓得两腿颤抖,筋酸骨麻,不敢得罪,还一味巴结讨好,直把个小丫鬟气煞。
王小姐被瑞王掳劫回去,绑在榻上口塞白布,动弹不得,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惟有两行清泪不停地滚落,眼神凄迷,叫他放过自己。
瑞王本是色中行家,一切美好的事物他皆爱,无论古玩字画,还是稀珍美人,只要看得上眼,一个也别想逃。那王爷迫不及待要宽衣解带,正行不轨之时,突听有人来禀报,说朝廷的圣旨到,请他去前厅接旨,此王无奈,骂了一句晦气,便匆匆走了。
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傍晚时分,红香领着衙役闯入行馆,才将小姐救回,可惜瑞王一行都已不在城里了,有百姓看见他们匆匆忙忙回京。
公子听到此处,禁不住哈哈大笑:“有趣,有趣!”红香大着胆子问:“万岁,何事有趣?”公子道:“那厮到嘴的肥肉飞了,难道不有趣么?”皇后面上一红,有几分羞恼:“万岁,您取笑妾身了,那时我吓都吓死了,以为清白从此尽毁。”
此帝道:“你后来不也嫁了他吗?”一提起这个,王皇后便锥心之痛,宛如有一根针时刻在刺,那是一段遗憾,她叹道:“爹爹回来告诉我,你们一家出事了,我求他救你。那时他说,‘爹有甚么办法,抓人诛他九族的可是太后’。”
红香落泪:“小姐浑无主意,只是伤心,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直到第四天,从京里传回消息说,瑞王登基了,他竟然做了皇上,想不到老爷特别开心。”王皇后淡淡道:“爹只是想利用我来成就他的功名罢了。”
公子道:“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要同意进宫?”王皇后回眸,深深瞧了此帝一眼,暗藏一些黯然,苦笑道:“儿女的婚事,向来由父母做主,我能嫁给瑞王当皇后,这是多少少女心中的梦想。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反对呢?”
此帝怔住了,心叹:“原来你也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暗自摇头,便道:“也罢,往事不堪回首,当年我闯法场,只为一门不想枉死。”王皇后道:“此事我后来听说了,公子,哦不,万岁果是洪福齐天之人,得诸佛神灵庇佑。”
公子抬眼,见此女一脸憔悴,又道:“夜深了,朕这就回去,新年愉快!”耳听烟花震耳欲聋,远远地一片热闹,此帝转身之际,又见那红香甚是伤心,不由笑她:“小丫头,大过年的,你还在哭甚么?”
红香抹干眼泪,哽咽道:“我是替小姐难过。”公子道:“哦,这话怎么说?”红香道:“小姐她本不愿嫁那……”忽闻王皇后叱喝:“红香,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快送万岁回宫。”红香委屈,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奴婢说的是真心话,若不是当时老爷说嫁给瑞王,他是新皇,有个人向他求求情,说不定梁家一案可以得到赦免。”
公子胸中一震,立即止了步,转身望着王皇后:“原来你是为了我们家,才嫁给那昏君。”王皇后低着头,向红香恼啐:“这丫头一心胡说,望万岁切莫放在心上。”公子道:“朕又不是瞎子,是非黑白自然瞧得真切,只是累了你一生幸福,这么做值得吗?”
王皇后一怔,有些迟疑,嗡唇欲言又止,此帝晓然,命那红香退下。此女识趣,又破涕展颜,欢喜出去,随后将门掩上。皇后又请此帝坐下,又亲自斟了一杯茶给他:“陋室寒酸,没甚么好招待的,请万岁别嫌弃。”
公子接过:“哪里的话!只是娘娘这番牺牲,朕实是汗颜,若有甚么心愿不妨直言,朕……”茶入口中,脑袋不觉一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