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着的严澈,在严江身后笑弯了眉眼,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只要地里没活儿,大哥二哥连他下地走路的机会也不给,无论到哪里,不是背着他就是抱着他,宝贝的不能再宝贝了。
而且,在自己任性离开家去学校住读后,两个哥哥还经常给自己送吃送穿的,唯恐冷着饿着自己一星半点儿。
看着严江宽阔的后背,看着那扎刺儿一样硬生生的短发中已经有了几根银色,严澈眼眶一热,很想象小时候那样,撒娇地喊一声“哥”,可是,张了张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
大哥在,还和以前一样疼自己,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还记得你疼爱的小三儿么?
这个时候,原本那辆已经出了灵渠镇,奔驰在灵渠镇去吉兆县城的高速路上的豪华轿车里,先前那个坐轮椅的男人,正怔怔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一阵晃神。
“阿尝,我好想回家啊!”男人幽幽道。
抓着方向盘的男人手一紧,脸上的肌肉也绷紧了,低沉的声音带着承诺一般:“严……何晏,我一定会让你回家的。”
男人一愣,缓缓回过头,看着前面驾驶的男人的侧脸,表情变得柔和,变得苦涩:“我如今这个样子,还回去干吗?”
感受到了身后人的苦涩,男人也是满面苦楚,神情更坚定:“何晏,我一定会让你回家的。”
“阿尝。”男人望着前面人的侧脸,再次开口。
“嗯,我在。”
“你能,喊一次么?”
“……好……严……严河。”
不知为何,被严江拉着跑的严澈,顿时觉得心口一闷,一阵钝疼。
突来的疼痛使他脚下一顿,被严江拉得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在地上。
严江一惊,伸手就捞住了摔倒的严澈。
严澈安然无恙,严江松了一口气,语气带着责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走路都走不稳啊?”
看着严江的紧张,严澈露出久违的,带着娇憨的甜甜的笑容:“大哥……”
严江的责怪与紧张,在这一声后,顿时烟消云散,带着一丝无奈,一如小时候,伸手宠溺地揉了揉严澈的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柔柔软软的那么好摸,呃,就是……有点长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严澈顺杆儿爬,拉着严江的胳膊,开始耍赖:“谁说我长大了?长大了大哥就不帮我了?”
“哎呀,帮,怎么不帮?谁要敢欺负我家三儿,看大哥不打得他满地找牙。”说话间,一如保护幼年严澈那个严江一般,挥舞着硕大的硬拳头,说得咬牙切齿。
“噗……”看着大哥这个样子,严澈突然有些泫然:自己这几年,到底错过了多少?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到底被自己荒废了多少?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大哥……”
“诶。”严江拉起严澈,看到严澈突然红了眼眶,又变得手足无措:“三儿,咋了,刚摔着了?”说完开始蹲跪在地上,上上下下一如小时候一般检查着,脸上的惊慌一成不变。
严澈鼻翼的酸涩感来得更强烈,一把拉起严江:“大哥,对不起。”
严江缓缓站起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严澈:“三儿,咋啦这是?”
抹了一把脸,严澈俯身给严江拍了拍膝盖上沾的土尘,语调有些哽咽:“大哥,这些年,你不怪我吧?!”
严江想起什么,哑然失笑,抬着大蒲手掌罩着严澈的脑袋又是一阵蹂躏,宠溺道:“你瞎想些什么呢?我们不是兄弟么?兄弟是什么?打碎了骨还连着筋,抽掉了筋还有一样的血的就是兄弟。你是我弟弟,我不该护着你么?不光说我,就是严老二也……”
后面的话,严江截住了,帮着严江扑打土尘的严澈也顿住了。
是了。
兄弟,打碎了骨还连着筋,抽掉了筋还有一样的血。
只不过,他们兄弟还没团圆,他们兄弟……还缺了一个。
“大哥,二哥他……”许久,严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出了一个他回来之后,一直想问的问题。只是,话一开头,就被严江截住了。
“三儿,有些事……你还是等嗲来说。”说完,严江拉着严澈,放慢了脚步,走向严家湾。
那里,是家。
那里,已经不同早些年的贫困落后。
那里,如今人潮攘攘,成了枝城景点之一。
默默地跟在严江身后,严澈知道一些严江不知道的事,比如:为什么严河不回来。
可是,想到老祖先前带他入祖祠的事,以及在里面的所见所闻,严澈苦涩地选择了沉默。
咬着牙,严澈在心底对着自己起誓:不久,不用太久,我要把二哥接回来,堂堂正正地接回来,再让二哥的名字进入族谱,不是淡淡的浅墨的字体,而是实打实深色的墨色字体。没错,一撇一捺深可入石三分的深墨字体。
严澈兄弟俩在湾头和不少熟人打过招呼后,紧接着就来到了湾里严元照的小院儿。
看到严元照背着手在院儿里打转的焦急模样,而严元照身后的小几桌旁,正坐着一脸局促的邬爱国和抠着桌上缝隙,一脸憋屈的严国昌。
兄弟俩顿足互望一眼:五老祖这个样子,别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严元照一抬眼就看到严澈兄弟,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严澈去镇上送藤子都的事,也就了然了。
对着兄弟俩招了招手,严元照道:“站院儿门口干嘛?进来。”
待兄弟俩进了院儿之后,严元照回头狠狠剜了严国昌一眼,厉声道:“还坐着干嘛?进屋去搬凳子出来。”
严国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立马钻进了严元照屋里,很快就搬出两张竹椅……自然是让给严澈兄弟坐的。
坐下后,严江有些别扭。
严澈倒是习惯了,看了看旁边的严国昌和邬爱国,两人均是尴尬地别过头,没有正视严澈。
看到这个情形,严元照冷哼一声,道:“害什么臊?赶紧的,跟三儿把事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学一遍。”
原来,邬子荡又出事儿了。
事出其实也和先前钟无艳那把火的干系极大。
钟无艳一把火烧了武少康的青石院,也火葬了自己……同时也烤焦了屋后一片竹林。
竹林,于邬子荡邬家人的寓意不言而喻,一如严家湾人看待鸡冠山。
如今竹林被烤焦了一大片,那片竹子显然是活不久了——这个情况在邬家人看来,是不吉利的。因此,必须把那片烤焦的竹林处理了。
怎么处理呢?
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砍掉,砍下来埋掉。当然,并不是这样就了事了,埋这些烤焦的竹子之余,还要做一场简单的祭司,这是邬家人的常例。
这个事儿自然落到了现任邬氏当家人邬爱国的身上。
只不过,在砍烤焦的竹子时,出了一点小意外,邬爱国动了一点小心思。
话说邬爱国带人去砍烤焦的竹子的时候,正好有一些游客过来……大多是听闻钟无艳的事,带着好奇准备过来看看事发现场的游客。
游客里有位老人,在看到邬爱国等人砍伐焦竹,因为好奇就上前询问。
对于游客,邬家人早就知道“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因此也将原本说了出来。
老人一听后,眉头就皱起来了,说:你们这真是浪费啊。
砍伐焦竹的一群人愕然,不知道怎么就“浪费”了。
老人也是好心,于是就告诉他们焦竹不但不是“坏”竹子,反而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