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夫妻一体,如今东宫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了,所有账册流水、宫娥内官的调动升迁依旧例都应交由姚琚处置,只不过成婚时日尚短,他没主动提起,她又忙着监国,此事就被暂时搁置到了一边。殿下回过味来,昨晚那句话由太女妃来说才是最恰当、最名正言顺的,宫里人多口杂,说者无意,听者难保不会有心。
表情微不可察的滞顿了一下,无关如琢本人,这是久居上位的掌权者对“分权”二字最本能的警惕,冯献灵很快反应过来,点头笑道:“此事是孤疏忽了,你说的有理。”
一连几天晚上,两个人头碰头的研究账册,东宫体量庞大(三座主殿、四局五司,詹事府左右春坊崇文馆,外加储藏粮食的家令寺、掌管车舆仪仗,马匹坐骑的仆寺,另有无数亭台楼阁,光太监宫女就有八百人不止),每年的支出十分可观。除去按月发放的宫人俸禄——这个由殿中省和内侍省统一拨款,严格来说只是走个流水,不算东宫自己的支出,年节赏赐,庭园里的名贵花木每年必得维护,家具、食器若有损坏自然也得补新,窗纱屏风四季更换,加上衣料首饰、香料玩器、各色食材药材,一年至少得花费五十万两。
各个部门账册独立,期间还夹杂着人事变动(譬如典设局的司器看上一名药膳局宫女,将人虚升一级借调半年,下半年药膳局的账册上就不会再出现该宫女的名字,她会变成‘借调某氏’出现在典设局的账本中,附殿中省、药膳局及殿下近身女史依次批示‘知’或‘准’的文书一张,且因虚升一级,品级头衔虽不变,俸禄却不是原来那个数字了),姚琚花了点时间才慢慢上手,这日用完晚膳,草草翻阅完近几年的总账,太女妃不无好奇的指着每年十一月雷打不动的“支领各杂色绫三百匹、生绢三百匹、细绵绸三百匹”问她:“这是什么?”
她不穿这些……相对而言的粗布,殿下身娇肉贵,寝衣都只取文彩殊丽、细软绵滑的鱼油绫;宫女女官的衣物自有规制,用不上这些;若说是赏赐,数额又未免太大了。
她探过身去瞄了一眼,不知怎么音量变低不少:“这是每年送去关内道的定例,从前负责教我骑射的武师傅们因罪斩首,不是战死疆场,家眷拿不到烈士抚恤。以后都照这个数目分拨就是了。”
十五个男丁殒命意味着十五户妇孺无力糊口,又是军户,就算改嫁也比一般百姓更艰难,可要她一口气拿出许多现钱,如师傅们在世一般抚养其家眷未免强人所难——皇太女没有俸禄可领,她一年过手的现钱还没有身边女史一个月的月例多,好在如今天下承平,布帛也能当钱用。
“嗯。”他看出她的不自在,没再多问。
殿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爬过去靠在他肩上:“不是不信任你,她们不知道东西来自东宫,我也……不打算让她们知道,大周的烈士抚恤如果全折成布帛,大抵就是这个数目。”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有点忐忑,喜欢一个人和愿意将后背托付给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不是下属也不是僚臣,这是她第一次与“丈夫兼盟友”对面交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整个人非常扭捏。
郎君熟稔自然的将人揽进怀里,尽管不了解实情,当年沸沸扬扬的马场行刺案他多少听说过,叔父们对此褒贬不一,有说圣人残暴的,也有说国本岂能动摇,就该杀一儆百的。那年她才多大?九岁?十岁?
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定不辜负懿奴嘱托。”
姚琚不知道她习过骑射,因为没人会大嘴巴到处说,我们太女会骑射哦!马场行刺案爆发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行刺上,更没人关心这个了。
顺便,暴风骤雨已经在路上,你们两个小孩抓紧彼此的手哦(来自亲妈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