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跟我走吧,命都给你

40

    钟瑜很久没有见周时放这样动怒了。
    当着她的面, 他是从来不轻易发火的,情绪埋得极深极深。
    就算是被挑衅, 也是漫不经心似笑非笑, 轻轻巧巧几句话便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尤其是近几年。
    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没有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配他大动肝火。
    离婚这短短几个月来,他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上一次黄五爷生日会上, 他当众捏碎玻璃酒杯。
    这一次更是直接踹人。
    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周时放又回到他的身体里了。
    钟瑜模模糊糊想起来一件事。高二暑假, 她和向晴在刚才那家火锅店打工,倒不是因为缺钱, 纯粹是为了陪好朋友体验生活。
    周时放第二天就知道了她在那里打工, 叫了几个狐朋狗友请客。特地把她和向晴叫过去服务他们那桌, 本来几个人还有说有笑的, 后来进来的那四五个男人看中了钟瑜, 非叫她过去伺候。
    钟瑜倒也没说什么, 本来就是工作,只不过那几个男人色眯眯的,借着她倒汤的时候动手动脚, 钟瑜一个没忍住, 假装不小心把汤洒在那只咸猪手上, 疼的那两个男人一阵猪嚎, 扬手就要打钟瑜, 被周时放一把拉开, 二话不说掀起一把菜糊在对方脸上。
    当即几个人就扯在了一起。周时放那时年轻气盛, 气焰也是真旺,把那几个打的哭爹找娘,当然他自己脸上也少不了挂彩。
    她犹记得他一拳头往男人脸上招呼, 那个狠样, “你爷爷长这么大还真没怕过谁。”
    ……
    好多事情都忘记了,可有些事情,经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仍觉得心间泛着浅浅涟漪。
    大概是因为,他曾经为她拼命的样子。
    是那样让她心动。
    无论现在变得如何。
    但至少,我与你相爱时,清白且勇敢。
    钟瑜闭了闭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慢慢攥紧,感觉到面前阴影落下,她睁开眼,对上那双有如深潭般黑沉的眼,门外的光线落进这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闪动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
    四目相对一瞬,她感到压迫和不自在,就像被掠夺空气般呼吸困难,心间莫名其妙涌上来一股不自觉的害怕和难安,钟瑜下意识往旁边缩了一下身子。
    见她如此反应,周时放似乎也愣了下,再次深深看了眼她,他低下头来,不由分说地搂过她。倏忽间,发梢擦过脸颊,男人熟悉的气息和侵占的荷尔蒙自上而下将她裹撅。
    而下一秒,他几乎没有停顿的,伸手拨开她的披肩长发,手掌托住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光裸的膝弯,稍一使力,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长发随着他抱起的动作轻轻一甩,轻抚过他的手背。他贴在她大腿上的那只掌心,仿佛带上了灼烫的体温,蔓延开来。
    钟瑜抬起脸,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冷沉的下巴线条。
    犹豫了一下,尽力忽视心里那种不适的情绪,她抬起手臂,攀住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引得他低头。
    再次四目相对。
    钟瑜紧张地揪紧他的衣服,脱口问:“我们去哪里?”
    他望着她的眼睛,没有犹豫:“带你回家。”
    钟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朝后面看去。
    音乐声停了,仿佛进入一片深海海域,所有声音都被吸入广阔浩渺的宇宙。
    这一整晚的兵荒马乱,从他出现那刻恢复沉寂。他抱着她穿过这满目的荒谬狼藉,将这一切,远远抛离身后。
    杨芊樱步履匆匆走来,拿着周时放的外套,刚刚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拿就赶过来了。
    把外套交到钟瑜手里,杨芊樱看了眼他俩,从容淡然道:“从后门出去,那里人少。”
    周时放点点头,转身往贵宾通道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出好几米,钟瑜脑海中还浮现着杨芊樱看她的眼神,是一种带有疼惜又有些了然于心的理解和包含。
    她有点心绪不宁。
    倒不是因为被杨芊樱看出些什么。
    而是这一整个晚上跟周时放的牵绊。
    她想不到他会在,更没想到他会来。
    其实不该这样乱的,这些事放在以前,再平常不过。她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
    只不过现在与他的关系,又因此多了许多关联。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真应了那道理。
    越是想扯清楚,就越难理清楚。
    她和周时放之间其实早就扯不清了吧,现在纠结这些也没多大意思。
    乱七八糟想着,再次看向他。
    从她的角度,男人侧脸冷峻,嘴唇抿直成一线,似乎还未从盛怒中彻底消气。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周时放侧过脸,接住她的目光。
    “周时放,”她叫他的同时,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攥了攥他背后的衣料,“不回家,我怕爸妈担心。”
    周时放点点头,“好。”
    “你把我送到酒店住一晚。”她说,“我带了身份证。”
    周时放没有立即回答她,直到走进专用电梯,才轻声说了句:“你一个人住酒店,我不放心。”
    他低头看了眼她,“去我那里。”
    钟瑜撇开视线,心里不知想什么,过了几秒,点了点头,“嗯。”
    怕被拍到,他们从专用通道走,周围没什么人,走出门,一阵风刮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钟瑜抓着他的衣服,下意识往男人怀里躲了躲。
    “冷的话,把衣服盖上。”周时放调整姿势,一双有力的双臂更紧地抱住她。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她是真真切切的,在他身边,被他这样抱着。
    怀里很温暖,味道也是最熟悉的那抹。钟瑜心跳却还是忍不住战栗,为了抵消这种不适感,只好静静闭上眼睛,不说话,不去想那么多,就只是这样简单的拥抱。
    “不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喃喃说。
    周时放脚步一顿,也只是短短一瞬间,他恢复过来,听到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芊姐在生意上有些事要我帮忙,晚上攒了一个局。”本来就是内部的一个小聚会,杨芊樱知道钟瑜也在市里,就邀请她过去玩一下,顺便带她拓宽人脉。
    当然,也大有借花献佛之意。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周时放答得这么详细规矩。
    以往,他在外面应酬就不少,问起来也是随口盖过去,对他那些圈子里的复杂人际关系从来不过多透露。
    钟瑜年纪尚小时会忍不住好奇,他也只是说一句“那些人你不必认识”。
    向晴刚开始也持有怀疑态度,“他如果真的爱你,怎么会连朋友也不介绍你认识?”钟瑜也觉得奇怪,但既然他不许,她也不能强行做他不喜欢的事。
    和周时放也因此,隔着一层膜似的,她自始至终都觉得没有真正透彻了解过他。
    见她没说话,周时放问:“怎么了?”
    他们之间太过熟悉,以至对方一个眼神也知想什么。
    钟瑜没有瞒着,带着调侃的语气:“我发现反而是离了婚让你变得坦诚多了。”
    “是吗?”他自嘲一笑,然后低低的道:“可能以前,太过于想要保护你吧。”
    “你知道我的圈子复杂,”走到车边,他弯腰小心把她放进车里,安顿好她之后,自己也跟着坐到她旁边,继续说,“总难免有些狐朋狗友。”
    说着,他看了她一眼,车子慢慢开着,有流光明明灭灭在她脸上滑动,这张过分精致的脸,就算是第一百次看还是惊艳,周时放无言弯了弯唇角,“怕他们觊觎我老婆。”
    钟瑜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他。
    虽然已经对他的不正经起了免疫,结婚这两年,倒也很难见到他这一面。
    仿佛是因为,这两年,他刻意让自己披上了另一张皮,戴上了另一张面具,整个人也显得越来越冷静、克制、低调。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钟瑜都在扪心自问,到底周时放是什么样一个人?
    答案至今没找到。
    反倒是离了婚之后,他待她的态度好像又变了回去。
    这样露骨的话,用这样认真的语气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很难有女人招架得住。
    周时放名下房产众多,在s市更不用说。
    多到每次回来都不知道去哪里住,最后一转头进了酒店。
    但大抵,如果钟瑜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他们会去临江景区的别墅,时值三月,江两岸大好风景。
    之所以钟瑜喜欢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拥有全城最美的景色,站在窗口眺望满城繁华风光。
    许久没有回来,钟点工每月定时打扫,房子里依旧干净的纤尘不染。
    周时放开了主卧的门,把钟瑜放到床上。
    药效到了,她有些头晕,模模糊糊地睡了会儿。
    可能是因为酒喝的不多,意识还在,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提心吊胆的,隐约感觉有人在房里走进走出。
    脑海中一会儿又浮现出那日在她家,周时放强行将她按在浴缸里。
    羞辱、害怕、恐惧、愤怒,占据心间。
    那些白天强行用理智控制不敢冒头的情绪,喷涌出来。波涛汹涌,要将她窒息。
    梦里,男人红着一双眼,强势野蛮残暴。
    无论她怎么反抗都没有用。
    反而增加他的疯狂。
    全身都很疼,心更是剧烈的疼,要将她撕裂。
    眼泪克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她向他求饶,可他根本不听。
    那样对她。
    仿佛恨透了她,要用酷刑折磨、镇压她。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呼唤她的名字。
    “小鱼。”
    “小鱼。”
    ……
    声音熟悉温柔。
    钟瑜艰难地睁开眼睛,思绪却还停留在梦里的情绪,慢慢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巨大的恐慌和害怕席卷而来。
    眼泪糊了她满脸,女人手脚并用爬到角落里,抖得不成样子。
    他以为她被梦魇吓坏了,绕过床尾,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尝试靠近她,“小鱼,是我。”
    钟瑜紧紧抱住枕头,做出防御的样子,睫毛湿答答的,眼里泪光闪烁,嗓音干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周时放停下动作。
    情景何其熟悉。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求他。
    他全然没当回事,只管发泄着自己。
    不曾想,这已然对她造成了心理阴影。
    从认识到现在,她很少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别说哭了,就算说“求”这个字眼,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该是对他怕成什么样,才会变成这样子。
    心疼,无以复加。
    他慢慢直起身子,眼睛看着她,柔声说道:“我不碰你,牛奶放在桌上了,记得喝,我去客房睡。”
    听到他这么说,钟瑜一颗心慢慢放松下来。
    她没有看他,在床上抱着膝盖坐着。
    周时放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叹了口气,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周时放离开很久,钟瑜恢复过来,从床上爬下来,看到桌上放着的牛奶。
    台灯静静亮着。这盏灯是他们结婚那年逛街看到的,很小很简陋的样子,钟瑜却喜欢极了。
    周时放掏钱把它买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他摆弄着这个小玩意儿,“卧室的桌上刚好缺一个摆件。”
    “我以为你会嫌弃。”她有点讶异。
    “不会,”她还记得他低着眉睫,眸光闪亮,笑意在嘴角浮起,抬手轻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低声道,“谁叫你喜欢呢。”
    钟瑜眼泪抵挡不住,刷地一下掉下来。
    她捧起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尽量不去回忆梦里他暴戾的模样。
    也许从那晚开始,那种害怕的情绪在潜意识里悄悄埋下了种子,只要他靠近,就会响起警报。
    虽然平常一直用理智告诉自己,也在克制着这种情绪。
    可是这个梦境仿佛在提醒她,把那些深埋起来的情绪一点点暴露出来。
    钟瑜清洗完自己,爬到床上睡觉,眼睛闭上,可脑海中不停闪现着那些画面,越不想越扰她心境。
    黑夜里,所有情绪,在白天被忽略的心事,一一展现。
    翻了几个身,钟瑜睡不着。可能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很容易感到口干,杯里的水喝完了,她爬起来出了房门,走到楼下客厅。
    客厅的窗帘大开着,月光洒进来,照得一片银亮。有一道身影坐在沙发上,半侧着脸,背着光,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似乎在那里坐了许久。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钟瑜握着水杯,愣了愣后走过去倒水。
    客厅里很安静,时钟的钟摆来回摇摆着,水流从壶内倒进杯里。不知何时,他已走了过来。
    在几步远的位置,止住。
    钟瑜喝完水,放下杯子,转身。
    低垂着眼,没有看他。
    他站着,月光将他的身形刻画完美。
    “小鱼。”他低低叫她。
    垂着眼眸,浓浓的懊悔和心疼。
    闻言,钟瑜手指蓦地一僵,抬起头,对视。
    他咽了咽喉咙,脖子上那颗锋利白皙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低着眉睫定定地注视她。
    几秒后,他用一种认真的,轻声,却是带上了无比笃定和慎重的语气说道:我以后,绝对不会那样对你。”
    “绝对不会,”他低低重复着,同时攥紧了身侧的手,“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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