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强说:“我没妈,也没娶过媳妇。”
邵钧不依不饶:“你没娶媳妇?你拿你弟当媳妇呢吧!”
罗强冷笑,伸手摸摸邵钧的头发,说:“我倒是真想挂你,我能在屋里挂你吗那一屋人都看得见。”
邵钧撅嘴嘟囔:“你挂我一个给我瞅瞅啊,你不敢挂?你这人有啥不敢干的?你挂啊!!!”
罗强枕头下塞着小少爷给他买的小粉罐。爽身粉早就用完了,也不需要再买新的,罐子他一直没扔掉。他觉着这样就是把邵小三儿也挂在心里了。
那是他平生头一次对一个人心软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脑子里那根弦啪得一声,通电了,陷进去了,迷上了一个俊人儿,尝到了一脚从地狱迈进天堂的美妙滋味。所以他留着这个东西,每晚搁在眼前看着。
黑夜里看得最清楚,不是用眼看,而是用自己的心。
他的床铺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心也就那么大,就牵挂这两个人,再没第三个了。
这天是周末,邵钧一大早下班回家。
他开车一向生猛,清河地界又相对荒凉,地广人稀,他开出监狱大铁门右拐上路,拐得很快。
眼前黑色人影一晃,他连忙猛踩刹车,头冲出去,要不是安全带往回搂着,几乎一头撞上挡风玻璃。
车子在距离前方人小腹几寸处刹住,差一点撞上,邵钧抬眼一扫,汗毛一激灵,以为自己眼花了。
车前站的男人,一身烟色风衣,衬衫,老板裤,黑皮鞋,打眼的行头包裹着魁梧笔挺的身材,皮肤是淡淡的古铜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帅气,威猛,阳刚。
关键是,这人长得,实在忒么也太像了!
连发型都一样,监狱特有的泛着青茬的囚犯头,衬出硬朗的轮廓与浓墨似的五官。
这人慢慢摘下茶色墨镜,朝车里看了两眼,还客气地点点头,看得邵钧俩眼都直了,用钛合金X光眼上上下下把这人身上狠狠剜了一遍……
“我操了……真是人物……”
邵钧喃喃的,早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这人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罗家小三儿,那个大混球整日心心念念惦记的小混球。
这一脚刹车踩得,你妈的太及时了,幸亏三爷爷反应迅速……
没见着大活人的时候,只看照片,还不会有如此诡异的感觉。如今就好像穿越时光返回到十年之前,眼前站得分明是另一个罗强,一个年轻了十岁但是同样英俊又极有男人味儿的罗强,邵钧看得这心里一阵酸一阵咸的,真不是滋味儿。
罗老二曾经也有这么年轻帅气的时候吧?可惜当年就没早些认识这人……
邵钧摇下侧窗,罗战走过来,打了个招呼:“警官同志,劳驾问您个事儿,我探监从这个门进吗?”
邵钧的警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眼睑修长漂亮的睫毛,拿手一指:“旁边那个小门进。身份证、介绍信、探监证都带全了吗?”
罗战咧开嘴笑说:“都带齐了,能进了吗?”
邵钧哼了一句:“你也来忒早了,俩小时以后才放人进去呢。”
罗战丝毫不在意,爽快地说:“我在门口等俩小时,待会儿我排第一个进去!我多等会儿没问题,不能让我哥等我。”
邵钧:“……”
罗战后撤一步,让开路,还挥了一下手:“谢了啊,警官同志,您慢走着。”
邵钧的车开出去,仍然不住地瞟向后视镜,看到罗战双手插兜,笔直地站在监狱大铁门前,伫立等待。
这亲哥俩,相貌酷似,气质神态却不尽相同。
罗强面冷,遭人忌惮,罗战面善,讨人喜欢。
罗三儿说话大方痛快,看起来挺爷们儿的一人,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邵钧一过脑子,距离老同学给他打电话,只不过才三天。
罗小三儿一天都没耽搁,那头刚从牢里出来,这头就来探望亲哥哥,果真是情深意切。
53、第五十三章姓罗的大醋缸
罗战站在监狱门外等了足足俩小时,他哥就在监狱操场边上蹲着,啥事儿也干不下去,也干等了两个小时。
罗强忽然从操场边站起来,四下望了望,找见一名相熟的管教,要了一根烟,点上火,又重新蹲回去,默默地抽烟,两眼发直……
好不容易赶上个周末,大伙打球的打球,玩牌的玩牌,逛超市的逛超市。
七班崽子在篮球场上,朝这边吼了一句:“强哥,来一起啊?”
罗强冷着脸,没搭茬。
那人又喊了一句:“强哥咋啦?下午有比赛,热个身!”
罗强眼神直勾勾地,回了一句:“甭他妈烦。”
大伙一看这人这种表情,立刻都扭过头去,默默走开,谁也不敢再招惹。
负责管理探视的小警帽儿拿着条走过来,隔着老远喊:“3709!过来报道!”
罗强耳朵一动,腾得原地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腿蹲麻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
眼巴巴等了两个小时,真到见面的时候,罗强那天跟他家罗小三儿统共就说了三句话。
罗强从门口走进探视室,隔着一道玻璃,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坐下,望着人。
罗战脸上放着光泽,从座位里站起来,又被监督的管教呵斥着坐下,热乎地叫着:“哥!!!……哥……”
这两声“哥”喊得,让罗强眼底泛红,哥俩确实三年半没见了,再加上之前在看守所两地相隔,四年多没听见罗小三儿叫哥,真不习惯……
罗强看着他家小三儿顶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光头,明显变得成熟沧桑深刻的眉眼,罗小三儿就连眼神都不像以前那么活跃和没心没肺,也是三张多一个爷们儿了……罗强半晌不说话,薄薄的嘴唇紧扣。
罗战鼻子贴着玻璃,唠唠叨叨得,掩不住兴奋激动,哥,我挺想你的,担心你,哥你过得好吗,牢里有人欺负你吗,哥我给你带东西来了,都是你以前喜欢用的东西。
罗强就吭出三句话,眼神冷硬如冰,嘴角都没弯一下。
“三儿,有人欺负过你吗?”
“三儿,老子啥也不需要,赶紧滚回去。”
“三儿,以后甭来看我,别再来了。你他妈的那只脚刚从那道门槛迈出去,这只脚又给我迈回来……监狱里有味儿,蹲时间长了,身上会沾那种坐牢的味道,你别沾上,赶紧滚蛋。”
罗强起身掉头走了。
留下罗战一人儿呆呆站着,面对他哥漠然的背影,难过极了,狠狠抹了一把腮上的泪。
邵钧歇假回来,头一件事甚至不是跑来问罗强,而是直接蹭到管探监的同事那里,找借口调看探亲会见室的录像,眼见为实。
邵钧看完了,心里不是滋味儿,后来问罗强:“你为什么跟你弟那样?”
罗强:“我咋样?”
邵钧:“想他想了那么久,三年半没见着面,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你就那么鲁,那么不留情面地把人家呲得走了?你们家小三儿一生气,以后再也不来探你,我看你到时候不捶胸顿足、眼巴巴地惦记人家。”
罗强沉着脸,固执地说:“我不想让三儿变成我这样,他坐牢时间还不长,身上没有坐牢的腐烂味儿,我以后就不想在监狱里再瞅见他。”
邵钧沉默了半晌,忽然说:“你可真疼你弟弟。我‘坐牢’时间也还不长,身上有坐牢的腐烂味儿吗?你闻出我身上难闻的味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