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军欣喜若狂,奋笔疾书。只是陈纪衡这样一来,难免耽误答题时间,等结束铃声响起时,他望着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下面的空白,心里咯噔一声,那一瞬间,脑子有点眩晕。
俩人走出考场,孙建军沉浸在紧张和刺激之中,半天没回过神来,搂着陈纪衡的脖子压低声音道:“可把我急坏了……那老师一个劲地瞪我,我都不敢抬头……旁边吕大胖也想要,呸,我能给他?让老师逮到把你卖了可怎么办……”
他啰嗦好长时间,心情平复下来,这才发现陈纪衡神色不大对劲,忙问道:“喂,怎么了?”
陈纪衡摇摇头:“有一道大题没答上。”
孙建军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道:“不会是……因为我吧……”那点好心情一下子飞走了,抱住陈纪衡,“没事,你学习那么好……”
陈纪衡闻着孙建军身上熟悉的味道:“希望吧。”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想,果然还是后悔了,应该不那么托大的。可是,以他的成绩,最后落个省本,岂不是太丢人?
这一个月陈纪衡挺难熬,坐立不安,总是神情恍惚,连孙建军那里也不愿意去了,那小子咋咋呼呼,没一句正经的,劝人都劝不到点子上。
出成绩那晚12点以后,查成绩专线都快被打爆了,多少个家庭彻夜不眠,只等着那个决定命运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和那个冰冰冷冷的分数。
陈纪衡没有成为其中的一员,他躺在沙发床上,像是睡着又像是没睡着,耳边总是有人按下电话键。一会告诉他全是满分,一会告诉他全是零分。他一激灵一激灵地醒过来,再松一口气躺回去。
早上六点,陈父实在忍不住,走出来打电话。不占线了,一拨就拨通,他拿着笔,在纸上一下一下地写着,语文130,数学145,英语140,……总分638,这和陈纪衡平时表现差了一点,可也就那么一点,已经高于第一批次的录取成绩了,再加上他奥林匹克获奖的加分,不算少了。
陈父松了口气,陈纪衡也松了口气,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考取没有问题。
只是,还有个“如果”。
陈纪衡在家里等着结果,可等到一本的录取通知下来了,二本的下来了,连三本专科的都下来了,没有他的。
他没考上。
作者有话要说:V后小攻鬼畜小受变渣渣,等着你哦,嘻嘻。
剧透一下:
“一天累死累活吃不饱饭只能睡在地下室手里就剩十元钱要过一个月就差磕头要饭了这种滋味你尝过吗?你他妈尝过吗?!那时候你在干什么?花天酒地左拥右抱!孙建军,这就是你欠我的!我对自己说,要是那个人变得又蠢又肥像头猪,玩过一次也就算了,没想到……我再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干你,干死你。”
“他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碰过他一下?那个女人一出现就让他离开我?!绝不可能!”
“你妈也碰过他,是不是你连你妈也不放过啊!你疯了?我告诉你罗赫,你弟弟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他的道德观念比我们都强。如果你敢碰他,他就完了——你也完了。”
26、离开
陈纪衡之所以没有被录取,原因也许太多,或者是该系的分数较高,或者是竞争过于激烈,或者是他选择不服从分配而导致错失良机,但偏偏流言传出来,是因为他被拘留过。也许这种污点,关键时刻总是要拿出来说一说的,要不然如何凸显自己的优越性?
标新立异这种东西,必须建立在强大的内心和自信以及失败几率为零的基础上,赢了你就是天才、标杆、学子们的向往;输了你就是傻子、笑柄、多少年都抬不起头来。
陈纪衡高考的经历,成为他们学校好几届的范例,就连罗桥日后高考,也会听到班主任在讲台上啰嗦:“一定要服从分配啊,当年有一个全年组第一,对自己太过自信,就填了一个志愿,还不服从分配,结果呢?六百多分啊,六百多分什么都没有考上,所以你们哪……”
此时的陈纪衡,木然坐在沙发里,对面的电视屏幕红红绿绿地闪烁,从眼前晃过,进不到脑子里。陈母难得休息一天,蜷着腿窝在一旁聊电话:“哪也没考上……我说了他不听啊……管不了……爱咋咋地吧我也管不了……专科?六百多分去个专科?哈!放假?可不嘛,这算彻底放假了……”
陈纪衡“霍”地站起身,扭头向外走。
太阳明晃晃地,阳光灿烂得灼人。整个世界都像一个透明的玻璃屋,一眼能看到边际,但你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
陈纪衡低着头,只怕在路上遇到熟人,他回答不了各种各样关心的询问。
陈纪衡的脚步越来越快,后来干脆撒腿飞奔,孙建军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处,这一年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
门开时,孙父明显一怔,随即尴尬地一笑,道:“纪衡啊。快,快进来。”
陈纪衡猜出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孙父的目光一直躲着他,心虚似的不敢正视。他嘴里张罗着:“吃点水果。小翠——拿雪糕。建军呢?快出来出来,纪衡来啦。”
孙建军光着膀子推开卧室的门,嘴里叼着个梨,招手叫陈纪衡:“进来进来,我正玩游戏呢。”
陈纪衡沉着脸走过去,身后孙父高声道:“我去公司办事,走了啊。纪衡啊,中午在这儿吃饭吧。那个啥,让小翠好好做俩菜,你们多吃点。”
“行了爸,走吧你。”孙建军不耐烦地摆手。孙父嘟囔:“这小兔崽子。”
魂斗罗两个小人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孙建军把遥控器递给陈纪衡:“喏,你玩。”
陈纪衡不接:“没心思。”
“哎呀玩吧,挺好玩的。”孙建军硬塞给他。陈纪衡用力把遥控器甩到一边,吼道:“我不玩,你烦不烦?!”
屋子里沉默下来,好半晌孙建军小心翼翼地道:“你,你心情不好啊。”
陈纪衡不吭声,弓着背坐在床边上,眼中波涛翻涌。
孙建军嗫嚅着道:“我听说了……你没考上。对,对不起啊,是我耽误你了……”
陈纪衡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住孙建军,面容近乎扭曲。这种神色太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孙建军生吞活剥下去,孙建军忍不住一缩脖子,道:“真的…对,对不起……”
陈纪衡想起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偷卷子、看录像、逃课、挨打、进拘留所、打小抄……一桩桩一件件,都和眼前这位貌似无辜的人脱离不了干系。可他会说什么呢?对不起,只有对不起。他考上了个专科,他就要去上大学了,他只能对自己说对不起。他怎么能明白自己急于脱离父母控制的心情,他怎么能明白自己要摆脱家庭束缚的心态?他没出息、他狗屁不是、他就是个废物!他唯一比自己强的地方就是他有个疼爱他的爹!疼爱到不惜拉下面子花大价钱让他高考时挨着自己坐!
陈纪衡冲上一股恶毒的嫉恨,他猛地把孙建军推到床上,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掐得很用力,两条胳膊好像两根铁箍,把孙建军牢牢压制住。孙建军双腿来回扑腾着,十个指头紧紧扒住陈纪衡的手腕。根本喘不上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青筋暴露,最后甚至吐出舌头,大脑缺氧,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陈纪衡陡然松开手,空气夹杂着一声哨音冲入孙建军的肺部,他长长地吸了一口,发出剧烈的咳嗽。
陈纪衡瞧着自己的两只手,手指微颤,他刚才差点把孙建军掐死。连忙扑过去拍孙建军的后背:“你,你怎么样?”
孙建军咳了足足七八分钟,这才缓过来,眼泪汪汪,却泛起一个笑,沙哑着声音道:“好…好受点没?”
陈纪衡心头一抖,一下子抱住孙建军,泪水很快打湿了对方肩头的衣服。
陈纪衡回到家里时,陈父陈母和陈馨已经开晚饭,圆桌围着三把椅子三副碗筷。陈馨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点地方,对哥哥道:“坐这儿吧。”
陈纪衡洗干净手,自己拿了餐具坐下。陈母一边夹菜一边道:“老刘闺女考上复旦了,他家白天放鞭炮,弄得整个医院都听见了。院长不太高兴,可又能说什么?喜事嘛,总得庆贺庆贺。我也想放鞭炮,没机会。”
陈父道:“是啊,邓处儿子好像考的是哈工大,估计回来能进咱们厂。”
“赵杰他侄子考哪了?”
“不知道,好像五百分左右吧,省本总能进去的。”
陈母叹口气,回头瞧见陈馨,慢声细语地道:“你也抓点紧,高二了,正是关键时期。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差距这一年就能看出来。”
“哦。”陈馨淡淡地应着,垂着眼睑,不敢去瞧身边的哥哥。
陈纪衡仿佛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只是往嘴里扒拉饭菜。
陈父道:“考个好学校,系差一点不要紧。你大姑家的东东刚刚考取美国芝加哥大学研究生、二叔的欢欢是四川大学,还有你团团哥,中山大学。都很好,咱家也不能差了。纪衡这次发挥失常,来年复读一定要好好考,北大清华进不去,人大南开也不错。”
陈纪衡凉凉地道:“是啊,说出去多有面子,也能和亲戚们比一比。“
陈父垮下脸:“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陈纪衡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你逼着我们学习,不就是为了这个?”
陈父一抬手,狠狠抽了陈纪衡一个耳光。陈馨惊呼一声,用手掩住了口。
陈母放下碗筷,用餐巾优雅地抿抿唇角:“好了,吃完都走吧。”陈馨忙起身敛碗筷。陈母道:“你放下,学习去,时间多紧迫?让纪衡来,也有点事儿干,免得一天到晚出去玩,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