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确实没甚么特殊,只不过杀景椿之人是个用刀好手。所以当魏小鸾第一眼瞧见那伤口之后,心下就分外了然了,能在须臾间找准了肝脏,在人来人往的府中来这么干净利落一刀的,不是甚么等闲之辈。
那个刀法,魏小鸾曾见过。
其实那日魏小鸾骗了李终南,她说自己只是路过丹徒城,但实际上她不仅路过了,还在灭门后的某夜里,偷偷潜进了镇江府府衙。
毕竟一路听了那么多风言风语,不去亲眼一见,说不过去,她也真是满身的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如此嚣张,那鬼魅造的杀业,真的是不堪提的么?
但进到衙门后魏小鸾,即刻间就后悔了——义庄内尸首叠积,膏流满地,零碎皮骨,整日与死人打交道的魏小鸾没忍住,呕了出来。但秉承着吐亦不可白吐的精神,魏小鸾还是强迫自己去近看了一处尸体——然后,还没怎么看清楚,自己就被听见异响来夜巡的万怀殷逮了个正着。
万怀殷将魏小鸾当做了占尸首便宜的小贼,不由分说就来捉她,就在魏小鸾选择走为上计逃命前的那一刻,还是牢牢记住了那尸首上的刀伤。
当时的魏小鸾第一反应便是,如果自己某天遇到了那个使刀的刀客,自己定是不能活的。
然而这个刀客,现在在姜府,藏在人群中,很有可能还未离开,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个猎物。
当然这还不是让魏小鸾最无力之事,在她验后惊觉,那一刀只是引子罢了,血虽是瞬间流下,但也就在同时,引了一种巨毒。
出于此由,这才让景椿瞬时毙命了——那毒不在刀上,而本就在他体内。
虽然魏小鸾一时间不能断定那毒是甚么,从何处而来,又在景椿体内待了多久。
不过这足以解释为何刀插在腹部,但景椿却未来得及呼救,硬靠在假山旁,干等着血流尽的原因。
刹那间,魏小鸾只觉冷气在周遭蔓延,牙齿打颤,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侧的衙役们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在逼迫着她给个结论。但是这中毒一事,是否要说呢?是自己能说的么?魏小鸾欲哭无泪,没得办法,只得先暗自咒骂了几句引她来此的禹泊成。
明显的,魏小鸾其实并不想趟浑水,自从从宫中脱身后,任何麻烦事,她都不想参与。若不是看在李终南的面子上,她也不会答应去查杨诘与李著月之事。不然也不会有那日的池鱼之殃,不过那个皇城司的还是给自己手下留了情,否则就自己这小身板,早就见了阎王。
可惜当魏小鸾今晨早些时候看见禹泊成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时,拒绝之言只能悉数吞于肚中。
也就是几个时辰前的禹泊成在魏小鸾的住处,一脸凝重,声音极小,似要淹没在这闾阎扑地中:“魏女侠,这件事非同小可,在姜府死去的那个京官与我最近追查的另一件流寇劫道一案有关……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横死他处,我怀疑有人在这其中做了手脚。”
当时的魏小鸾是被吵醒的,尚处在气头上的她翘着二郎腿,一脸不在乎,毫无形象地啃着禹泊成给她买来的莲花鸭,一手端着梅汁,身侧桌上还有一碗去了壳的荔枝:“照你这么说,那个京官知道了姜府的甚么秘密,被灭口了罢?”
“是了,我一直觉得那个姜恻不大对劲。”禹泊成极其有眼色地双手递上一盘外头裹了糖衣的山楂,“现在尸首在姜府,我怕姜恻买通了衙门的人,我信不过别人,只能……来求求魏女侠了。”
“本女侠是任由你使唤的么,你我上次都两清了,你还来找我做甚?我一介江湖中人,不想参与到那些纷争中。”魏小鸾从那小盘里拎了一颗,又潇洒地唾出了果核,将她那双圆眼瞪得老大,“何况,我去了,若真发现了甚么鬼蜮伎俩,你能保我?”
禹泊成略一迟疑,遂搁下了手中小碟,向前跨了一大步,如此动作这厢吓了魏小鸾一跳,心头一慌,差些从摇椅上掉下来。
只见眼前的男人眼含秋水,星点瞳仁,张了张嘴,从喉咙里迸脱了这世间最竭诚的誓词:“能。”
……
李韫奕与屈夜梁相遇的那年,那人十四,自己十八。
“阿屈像是个蛮夷之名,与你不怎么配得,不如换一个如何?”
少年将面前之人的芳姿堪啖看入眼中,这厢是此生都画不出的桃花映水,于是言语间依旧还是别扭万分:“……随你便。”
“北牖清风聊共语,夜梁落月重相思……不如就夜梁如何?”明明不过只是一句诗词,但不知为何从李韫奕口中出来,就多了几分娇烧意味。
“屈……夜梁?好生难听。”那少年一脸不屑,盯着李韫奕手中扇面的金描彩画,却是有些目不转睛。
“当真?”
“嗯。”
李韫奕不觉齿粲起来,双波转了转,将扇子一合:“我觉得好听便可。”
可终究是抵不过岁月飏逝,也不知从何时起,李韫奕的折扇也不摇了。
那扇子太重了。
重得让李韫奕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法喘息,心里长久且不间断地堵着一口闷气,积郁于胸腔,难遣至极。
至于姜恻与自己决裂之事,是李韫奕不曾想过的,不过屈夜梁带来的证据让他无法辩驳——着实没有想到姜恻居然与钟不归有勾结,私下与他那些党羽会面已有数月不止。
那本自家父亲的假账,是通过他之手递上去的。
包括之前自己赠予他的房中花瓶一事,也蹊跷得很。
这样情形下的一来一去,让李韫奕危机纵起。
当预测到姜恻的下一步依旧可能是自己时,李韫奕立即找到了与姜恻只是表面和气的景椿。本是景椿的职位,在钟不归的一手操办下,也就落在了姜恻头上,这是景椿一直以来心头上的那根刺,奈何姜恻为人处事太过圆滑,做事又寻不到破绽,无处插针,景椿这厢也只能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