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疯了。”李终南咬了咬唇,眼中不住地浮动着一些笼烟似的光影,自嘲地笑了一声,“近日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我倒是越发觉得诚惶诚恐了。”
“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么?”可还不待晓舟珩回应,却见李终南缓缓摊开了掌心,“恕汀,我口中的等等,你终究还是不能信得么?”
那是,唐昶之前夹在信中的那张纸条。
晓舟珩一直都未来得及看,后来也不那么在意,居然也就忘了这一茬事了,怎么就突然到了李终南手里。该不会是那日两人共乘一马时……
姜府中即便是秋末,连着吟秋水榭的池边,也是种着好些花,微风略吹,旋即香满庭院。
“恕汀,天晓得你对我有多重要,我是……真的很怕失去你。”
终南,若我现在说,我要的也是与你的生生世世,夜夜朝朝,你还会信我么?
……
其实屈夜梁不姓屈,当时收留他的那个流寇头子那么叫了他一声,周围的人也就跟着叫了。他凶狠无情,旁人都怕他。
但是那个叫李韫奕的怪人却不惧他,当时十四岁的少年眯眼对他一阵猛瞧时,他还是笑着,然后摸着那少年的头,问跟不跟他回家。
阿屈,不如跟我回金陵去罢。
可是,自己这种人,配得上有家么?
待自己二十岁,需要冠字之时,当时的自己执意选了蔚霁二字,本想着配着名中“夜”一字,凑成雨过天晴之意,现在想来,名与字倒是凑齐了,只怕自己永远是迎不来所谓晴空之日了。
在一月前的李终南曾问过自己,为何一时半会还是会在这李府上,那个有些软弱的李韫奕到底有甚么好。
当时的屈夜梁自然也是听着了李终南话中的那份揶揄之意,不过那日的他一歪头,眼角不笑又笑,嘴边似醉还非,又是自弃似的按了按他的胸口:“你是不知,最终啊,这颗恃才倜傥之心终究还是交付于他了。”
李终南听后只剩摇头叹息。
“我中意他。”屈夜梁不以为意,面上参着野性不羁的神色,“他喜欢流萤,北域夜里很多,终有一日,他会应我,然后我们会一同去那处看看。”
现在想来,真是好生讽刺。
随着一阵推门声,黑漆的房中终于是有了些光亮,屈夜梁双目一痛,将混杂的回忆收了收。
他微微抬眼,见到了一宿未睡的李韫奕,他还是如往常一般,举手投足间的的柔肠百结与情思悱恻,让屈夜梁倍觉倾倒,无法自拔。
整个空气似都凝结而住,使人窒息,两人目光刚在空中一遇,李韫奕便慌忙地收了回去。
可是,屈夜梁却没有撤回,他一个起身走至李韫奕面前,将他方才移开的目光又强行扳了回来,言语间却少了平日里的那份轻薄劲儿:“暮寒,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李韫奕浑身一抖,用力抿了抿下唇,只觉得血液滚沸而起,似要昏厥而去:“嗯。”
“你这次……想让我认罪?”
李韫奕面上一片死灰,像是被雷无情扫荡而过,难看至极,嘴巴动了三次,却甚么也没再说了。
“六少爷,我理会得。”见了李韫奕的反应,屈夜梁勉强笑了笑,“你要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哪怕这是最后一次,我也会按你的意愿来。”
我所要的,不过是岁岁年年人仍在,常在花下斟春酒;奈何你我二人之间不过只是忆昔事君子,鸡鸣下君床罢了。
而且这十一年间,你偏偏当了一次又一次我胸口上,那道无法结痂的疡溃。
暮寒啊,我真是太痛了。
屈夜梁见李韫奕不再言语,这厢也只能望着他那似旧的盈盈秋水,淡淡春山,须臾间竟是发觉,自己亘古间的惊涛骇浪早已化为不起眼的尘埃,一点一点低下去。
愿他日后……取得百岁椿萱,佩定三春花柳。
不过那些的那些,都与自己无关了。
第69章
在屈夜梁那有些大义凛然的话语结束之后,室内再次陷入了难捱的沉默中,这份横在两人之间的缄默,让屈夜梁只觉室外风刮残枝的微音都若雷霆响彻,在他耳后接连炸开。
屈夜梁本想在踏出这门前最后一次碰碰李韫奕的脸,但手只伸到了半道就撤了下来,然后慢慢紧握成了拳。
他低叹一声,积郁囤于胸腔,似要将自己瓦解,现只觉二人似乎也没甚么要说的了。于是转身朝李韫奕方才未阖好的门那处走去,屈夜梁才迈出一步,便觉身后的李韫奕似乎也动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轻拉了一把他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