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啊，这事儿，俺看八九不离十，这媛媛总不会撒谎吧。”
李秀英虽然也不信，可她相信闺女。
程满意蹲在门槛外头抽烟，那黑瘦苍老的脸拧成了麻花，他仰头看了看外头的烈阳，嘀咕了一声：
“这他娘的太阳打西边出来喽。”
“这是好事儿！成了家，这满军啊，就正干了，媛媛啊，叫你小叔把人带回家俺们全都瞅瞅啊。”
李秀英是打心眼里高兴，这老三那虽然人不坏，可一身的臭毛病，有个女人愿意跟着他，这保不齐一身臭毛病就改了。
“说是定日子了，就下月初八。”程媛媛回来的主要问题是这个，她现在存款有限，还得让懂“事”的人给参谋参谋。
“啊？日子都定了呀……这个满军咋就不提前说一声？这眼瞅都月底了，没十天就到日子了，哎，真是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要不要彩礼，要多少，这结婚办事有啥特别要求不，咱们这边陪多少东西，要啥东西？
接新娘子，要花轿还是洋车子？红衣要几身？这都得提前扯布做。”
这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在说，人家姑娘“眼瞎”，所以这就更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
这么复杂？程媛媛眼珠子一转，还是晚上把小叔弄回来一家人当着面商议商议吧，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傍晚，程媛媛就回县里去了，不管在忙都得把小叔弄回家。
“不回不回……不就结个婚嘛，有那么麻烦？有张生娃儿的床就行，屋不漏雨就行。”
程满军一直忙着手里的活，见侄女儿在一旁唠叨着，他一挥手不耐烦的说。
程媛媛一听，小叔你好流氓啊！
眼看天色就暗了下来，闷雷滚滚，怕是没多久就要下雨了。
程满军忙的连晌午饭都没吃，一直在干，把五张床赶了出来，又做了几个盆架，随后就吆喝着媛媛帮忙扯塑料布盖上。
“不吃晚饭？”程媛媛看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小叔问道。
“不吃了不吃了。”
程媛媛本以为他是回家商议婚事去了，谁知道这一跑又是第二天中午才回来。
这次回来，他鼻青脸肿的，把程媛媛吓一跳，就连那给他买的新褂子前襟上还有干了的血渍：
“小叔，您咋了？”
程满军一脸丧气的模样却还不忘哼着十八摸说道：“喝多了，摔得。”
程媛媛本来想数落他的，可闻到他身上根本没酒味：
“到底咋了嘛？谁打你了？”
“谁敢打老子？都说了老子是自己摔得。”
说完，理都不理侄女儿，进了后院掀开积了水的塑料布，继续干活。
程媛媛看了小叔许久，心里在想，她是不是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小叔？他嘴里确实没几句实话，可……可他又为什么撒谎呢？
中午，芬姨做了饭拿过来，招呼程满军吃饭，他擦擦汗摆摆手说不饿，继续干活。
下午来了不少提家具的客户，人家都是自己推板车来拉的。
刻意询问送的东西也做好了吗？
这些人差不多都是一个心态，觉得送的是不要钱的，实则呢？都在本钱之内呢，谁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傍晚，临着要关门，张美芬询问道：“你小叔还走不走了？”
可不？昨天这个时候他穿的干净利索跑没影了，今儿咋看都没有要跑的样子。
“芬姨您先回去吧。”程媛媛说道。
张美芬得回去照顾老头子，当时就收拾收拾快步离开了。
张美芬刚走，就听到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程媛媛伸头去看，发现有一长相漂亮的中年女人哭哭啼啼的往这边跑来。
手里还拎着个皮箱，背上还挂着包袱，鼓鼓囊囊的。
“满军？满军呢？”马文静眼眶红肿的问道，看上去受了很大委屈。
“静姨……我小叔他……”程媛媛说着就往后院指了指，发现后院已经没人了：
“您等等！”
说着，程媛媛就去东屋找他了。
还没喊出口就从陈旧的玻璃都没有的破木窗格子里看见程满军了。
他正坐在床边上看着床上摆着的，撕烂后又拼凑上的结婚证。
咋回事？
“小叔，静姨来找你了。”
程媛媛喊了一声。
程满军猛地一抬头，明显眼里泛着激动的神情，可很快就消失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娘们就是烦。”
“满军，俺来了……”马文静听见了男人的声音，拎着东西就跑到后院来了。
程满军看了一眼女人，很快躲开她期盼的目光，龇牙咧嘴的挠挠头蹲在一边抽烟去了，看都不看马文静一眼。
“满军……你咋样了？”马文静对程媛媛勉强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蹲在程满军身边，硬是捧着他的脸要看看伤。
可程满军不耐烦的把脸扭过去，就是不给她看。
程媛媛觉得自己在这站着不太好，就去前头整理账目去了，后天就要算工钱了。
后院里的谈话，程媛媛听得清清楚楚。
“哭啥子嘛，老子不还活着呢吗？”程满军声音有些急躁。
“你不要这样嘛，俺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俺这不是来了吗？俺再也不回去了，俺这辈子就跟你了。”
马文静给他看自己带的东西，还从里面掏出几样礼品，说这个是给家里几个孩子的，还有这个是给谁准备的。
“行了，女人就是麻烦，婆婆妈妈的！”程满军红了眼眶，嘴上虽然还是有些不耐烦，可他只能说是恨自己，恨自己没出息。
不然怎么会让这个女人等了他十来年？
即便是十来年后的今天，这女人明明是从家里偷出来的户口本，却对他程满军说家里都同意了。
他本以为真同意了呢，就拎着东西上门去找她，没想到这马家的家长都不知道这事儿。
程满军当时就拿出了结婚证，说这事儿都定下来了。
没想到马文静的大哥就把结婚证给撕了，还把他打了一顿。
你说是该怨恨这个女人吗？不，程满军不怨她，他只怪自己没出息，害的她现在卷铺盖离家，硬是要跟着他。
他这一刻，真想不明白，这个女人长得如花似玉的，为什么就非要跟着他这个穷光蛋呢？
“别哭了，哭啥子嘛，俺这是死了叫你守寡了还是咋了？你哭个锤子嘛。”
程满军有些后悔了，就不该扯证，可眼下，女人无家可归，他说啥都不能辜负她了。
“走，跟俺回家！”程满军把烟头使劲往地上一扔，拎着行李箱，背着包袱拉着马文静的手就出了门。
“小叔等等，你的工资！”程媛媛赶紧掏了一百块钱给他。
程满军不由得看了一眼侄女儿，虽然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拿过钱，找了个三蹦子，就带着女人往红梅庄去了。
第二天，程媛媛在小叔家院子里看到了这个脱掉一切时髦衣服只穿着麻布衣裳的小婶，她正在忙着刷锅，那锅都锈的两桶水都洗不干净。
她问她：
“你怎么就看上我小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