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年出现一次的男人

分卷(57)

    第61章
    往日的记忆如一团蝴蝶般哗然散开,桩桩件件都扇动着翅膀扑入郁桓的脑海。
    他想起,他历劫结束后和阮秋平第一次见面,阮秋平便问他说,那阎王为何要让你饮用过量的忘情水,会不会是因为你在凡间有一段难以忘却的情?
    他想起,阮秋平从茫翊雪山回来后,谎称寻千年莲是为了做莲生丹,然后问他说,是否对失去的那段记忆感到好奇?
    他想起,阮秋平弄洒了原来那碗驱寒汤后,过了好久才寻了一份新的过来,但气味和原先略有些不同,阮秋平当时解释说,是因为多加了一种适合他体质的药材。
    他还想起那个明明从未见过可每一处每一角都让他无比熟悉的别墅,那位一见到他便神色激动的年迈管家,以及阮秋平说那个凡人叫喻衡,且样貌只和他有三分像。
    郁桓拿起了那张结婚照。
    他和结婚照上的那个凡人长得分毫不差,而绝非阮秋平曾向他说的那样,只是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
    迷雾缓缓散去,真相触手可及。
    郁桓捏在相框上的指尖都开始泛白,胸口起伏不定,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轻颤。
    他竭力地稳定下自己的情绪,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定在桌面上那对婚戒上。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拿起这两枚婚戒。
    两枚婚戒的内侧,全都镌刻着大写的字母。
    一个里面刻着ruanruan,另一个里面,则刻章yuhuan。
    yuhuan.
    郁桓。
    是他的名字,而绝非什么喻衡。
    .
    阮秋平曾经问郁桓说,他在凡间历劫时,会不会有一段难忘的情。
    郁桓当时坚定地说没有。
    那是因为他下凡前特意向浮华门的管事处递交过申请书。他在申请书上说,他是有婚约的人,若是下凡期间再和凡人纠缠不清,未免有违公俗道德,所以希望浮华门的人可以在他下凡期间免去他的情劫,将他下凡时所须经历的情劫之苦,双倍转移到其他方面。
    浮华门的人很快就回复了他,说吉神不必担忧,历代以来,若仙人心中本身有情,那下凡期间自不会与其他凡人经历情劫。而且,鉴于他身负婚约,司命也会从中协助,绝不会让他与凡人有不适宜的情感纠葛。
    正是因为如此,他当时才会坚定地对阮秋平说:我在凡间不可能会生情。
    原来,他到底还是生了情对阮阮,对他天界的未婚夫。
    原来,那碗被撒了的汤,并非驱寒汤,而是忆情汤。
    原来,他就是被埋在苹果树下的那个人,他就是那个与阮阮在人间相伴了一生的那个凡人。
    原来他早在凡间历劫时,便与阮阮两情相悦。
    .
    难以言喻的欢喜如浪潮般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心尖尖上似乎都被抹了蜜糖,甜丝丝沁入心底,那蜜糖一寸寸化开,却又浅浅地泛起一点点的酸涩来。
    现在想来,当时那碗弄撒的忆情汤,也是阮阮故意把它打碎的,因为他对阮阮说,他不想恢复记忆。
    他当时只觉得凡尘事凡尘了,凡间所经受的苦难也不必忆起。
    他单单知道他五岁之前的记忆是多么的灰暗,以至于他以为他在凡间所有经历都如同海底不见阳光的淤泥,却未曾料到,他在凡间的人生更像一片夜空,虽然底色同样是黑的,却被阮阮撒上了无数星光。
    可就是因为他当时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阮阮打碎了千辛万苦才熬制而成的忆情汤,并绝口不和他提凡间的经历。
    郁桓握紧手中的两枚戒指,酸涩感漫入心尖,又略微有些泛疼,像是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似的,散发出绵长的疼痛来。
    郁桓半蹲在床边,牵起阮秋平的手,在他指尖轻轻落了一吻,然后将那枚戒指缓缓戴在阮秋平的无名指上。
    将戒指戴在阮秋平手上的那一瞬,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迎了上来,像是一道闪电将整个昏暗的屋子都照亮了一刻。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他还是看见了鲜明的场景与轮廓。
    游轮,婚礼,西服,海面,戒指。
    郁桓手上的动作一顿,只觉得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记忆并不算清晰,他看不清游轮上有多少人,却看得清阮阮微笑时的眼睛,他听不清婚礼上放的什么歌,却听得见阮阮说我愿意的声音,他记不起那天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却记得交换戒指之后,他们在烟火下捧花旁的那个吻。
    那记忆朦胧又真实,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但却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欢喜。
    郁桓俯身,带着心中满荡荡的喜悦,酸涩,懊恼与爱意,珍之又珍地吻上了阮秋平的额头,鼻尖,与嘴唇。
    阮秋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刚醒,神色还有些茫然,睡眼惺忪,带着未退的困顿,以至于他看见郁桓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瞪瞪的,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郁桓。
    郁桓温柔地扣上阮秋平的手,笑着喊他:阮阮,你醒了。
    阮秋平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向郁桓紧握着他的手。
    看见戒指的那一刻,阮秋平的睡意猛然散去,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他抽出自己的手,并把手上那枚戒指摘下来,慌里慌张地说:郁桓,你别误会啊,这戒指不是我又重新戴上的,我真的没戴,有可能是我梦游的时候不对,我好像也不梦游,你千万别在意,我这就把它摘了,你看,你看已经摘了
    郁桓:
    郁桓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下凡期间,似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和曾经的自己争风吃醋了。
    郁桓呼吸颤了颤,他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过的东西,避无可避地又浮现在眼前。
    我和他像吗?
    或许,那天酒后,你给我的早安吻,其实是给他的?
    我可以清除他们的记忆吗?
    凡人与神仙的婚礼,该是不作数的。
    我不喜欢这种企业文化中带着徇私意味的酒店,这让我对他们的服务态度和水平深表怀疑。
    我原先执意要两间房两张床,也只是考虑到阮阮心里有人,便无法接受枕边有人。
    阮秋平,你用你前夫的卡给我们买婚戒,你觉得合适吗?
    怎么,我笑起来更像他吗?
    郁桓慢慢地,伸出双手,捂住了脸。
    阮秋平愣了一下,伸手扯了扯他的胳膊,没扯动。
    阮秋平小心翼翼地问道:郁郁桓,怎么了?
    郁桓沉默了好半晌。
    就在阮秋平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几乎忍不住想扒开郁桓的手,看他是不是哭了的时候,才见郁桓嘴巴动了动,小声说:
    觉得丢人。
    第62章
    丢人?
    阮秋平一脸茫然。
    紧接着,他就看见郁桓身子一歪,就着捂脸的姿势躺倒在床上,并翻了个身子,牢牢地抱上他的腰,并把脸埋在他身上。
    阮秋平:
    怎么回事啊?郁桓怎么突然就躺到他床上,还抱起他了?
    吉神也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啊,下凡的时候连和他住一间房都不肯,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难道是遇上了什么大事儿?
    那到底是什么大事,才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吉神大人变得如此脆弱易感,还主动向他拥抱示好?
    阮秋平现在是半躺的姿势,被郁桓这样一把抱住很不舒服,但他又不忍心推开郁桓,只好也完全躺了下来。只是这样,郁桓便牢牢地抱住了他,脸庞也紧紧埋在了他的胸口。
    这是过分亲昵的姿势,自郁桓历劫结束后,他们便没有躺在床上这般拥抱过。阮秋平有些不自在,但又因为抱着他的人是郁桓,所以他也不排斥,甚至感觉心脏的位置都一寸一寸发软了,还藏着淡淡的心疼。
    他轻轻摸了摸郁桓的头发,声音温柔又富有耐心:郁桓出什么事儿了?可以告诉我吗?
    阮秋平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郁桓的回答。
    但他也没催促,只是又摸了摸郁桓的头发,静静等着。
    阮阮。郁桓终于开了口,今天下凡时我说的话,我要撤回。
    阮秋平:啊?撤回哪句话?
    郁桓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郁闷地又把头埋进阮秋平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每一句话。
    阮秋平有些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郁桓又轻声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阮秋平不解地问道:对不起我什么?
    很多很多。
    阮秋平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问道:郁桓,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啊?是不是因为那枚戒指我说过了,那戒指不是我自己戴上去的,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
    我知道戒指不是阮阮戴上去的,因为是我戴上去的。郁桓打断他的话。
    阮秋平愣了一下:啊?
    是我给阮阮戴上的戒指。郁桓抬头看向阮秋平的眼睛,目光灼灼,我和阮阮是正经成的婚,为何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戴戒指了。
    阮秋平脸色有些茫然。
    郁桓又说:我现在想想,觉得凡人和神仙的婚礼也应当是作数的,可即便如此,你我在天界的婚礼也是不能省的。
    阮秋平眼睛渐渐睁大:你
    郁桓眼睛中洇染出笑意:我便是阮阮在凡间的前夫,是吗?
    阮秋平顿时方寸大乱,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慌慌张张地推开郁桓,坐起身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郁桓拿起一旁的结婚照,说:我不光找到了证据,还恢复了一些记忆。
    阮秋平愣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了:你恢复记忆了?
    阮秋平说不清此时此刻他心里是何感觉。他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他有些困扰他以后再也没办法和郁桓走友情路线了,可另一面,心中却又可耻地欢喜了起来。
    只记起了一些碎片。郁桓笑了笑,虽然我觉得我很快就能完全恢复记忆,但若是想更快一些,也许还要借助忆情汤的作用。
    郁桓也坐直身子:阮阮,你当时弄撒的那份驱寒汤,其实就是忆情汤对不对?
    阮秋平嘴唇有些干涩,他轻轻舔了一下,说了实话:因为你说不想恢复记忆。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我的记忆里有阮阮。郁桓说。
    阮秋平:可你说,那二十一道金光说明你历劫时的痛苦多过与喜悦整体就是一场噩梦与浩劫。
    是我狭隘了,那金光只能说明我受到的苦多,并不能说明我经历的喜悦少,毕竟这又不是正负数相加,可以相互抵销的,若是封神台上另用银光记录凡间的幸福,那我所得到的银光,也一定不比任何人少。
    你还说,还说凡间的你不是你,有不同的习性,也不同性格。
    我胡说的。郁桓眨了眨眼,恬不知耻地推翻了原来的论调,我当时只是在为我不想恢复记忆这回事找借口,我既然在凡间也爱上了阮阮,就足以说明我还是我了。
    还没等阮秋平仔细琢磨出这句话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郁桓便打断了他的思路,问道:阮阮,忆情汤除了千年莲和思苦珠之外,还需要什么药材?
    阮秋平眨了眨眼,说:还需要情人果,尤明子,云归
    等阮秋平一个一个念完所需要的原料之后,郁桓却凑过去,额头抵着阮秋平的额头,鼻尖抵着阮秋平的鼻尖,充满磁性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染笑的哑意:
    原来忆情汤还需要情人果啊,那情人果好寻吗?
    情人果有情人才能寻,他寻不到,便让辰海帮他寻了。
    明明事实如此,可阮秋平却嘴唇颤了颤,鬼使神差地撒了谎:好寻,就在断擎山的岩石边,手指一碰岩石,情人果就出来了。
    听了这话,郁桓眼睛中的笑意便更浓郁了起来。
    他弯起眼睛,忍也忍不住地笑道:阮阮可知道,情人果并非俗物,只有有情人才寻得到。
    阮秋平眨了眨眼:是吗?
    郁桓的喜悦几乎要从眼角眉梢满溢出来了,他抿了下唇似乎想克制一下,却失败了,于是他轻轻地吻在了阮秋平的嘴唇上,说出来的每一个音调,都带着一股雀跃与欢喜:原来阮阮竟对我用情至深。
    阮秋平缓缓闭上眼睛,他揽住郁桓的脖颈,回吻了上去。
    友情路已经走不下去了,他也只能和郁桓做回恋人。
    既然要做恋人,他这回便要扮得像些,切莫再让郁桓伤了心。
    阮秋平的回吻似乎让郁桓有些动情,让原本短暂的亲吻都不由自主地变得缠绵了起来,最后结束的时候,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脸颊也有些炽热。
    阮阮,我们原先便经常接吻吗?郁桓红着耳朵问道。
    阮秋平眨了眨眼,准备趁郁桓还没有彻底恢复记忆稍微诓骗他一下:其实比起接吻,我们更喜欢拥抱。
    是吗?
    郁桓抱上阮秋平,亲吻落在他的额头:可现在,我好像比起拥抱,更喜欢和阮阮亲吻。
    阮秋平:
    唔,不好骗。
    .
    郁桓似乎十分迫切地想要恢复记忆,太阳落下之前,他便赶紧离开去日落潭寻思苦珠了。
    他离开的时候,还转过身子,扒着门框朝阮秋平笑:阮阮,若是不出意外,我明晚便能想起和阮阮在一起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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