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的确以他之前不敢生事的情况来看,在看到我锦衣卫撤走了明面的人马之后只会心存庆幸,断无反而进宫告状的可能。不过你说这是唐枫指使的可有什么证据?他这么多对自己并无任何好处,他为何要这么做?”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是田尔耕却也并没有被崔呈秀说服,“而且唐枫离开京城也有好几日了,他怎么还能指使到信王?”
“这正是唐枫高明的地方了,他就是借着出京的这个由头来撇清自己的关系,正因如此才体现出此人的心机之深沉。至于说好处,我却还看不出来,或许他是想取你我而代之,成为九千岁的心腹,又或是还有其他的想法。不过你且细想,在他离京之前必然还与信王有过会面,必是在那时他将此计告诉信王的。”崔呈秀说道。
田尔耕细一回忆,这还的确如他所说一般,在唐枫离京前几日曾再次去见过信王,若真如崔呈秀所推断的那样,自己可就是被人害了都不知情了。见田尔耕动了心,崔呈秀就继续鼓动自己的如簧之舌道:“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唐枫他人虽然已经离了京城,但是却一定会时刻与信王保持着联系的。我想只要你派人去注意一下,他与信王间的勾结就无所遁形了。”
“你是让我不顾九千岁的责怪再派人去监视信王府?不行,这可不行,别说我怕被九千岁知道后受到惩处,就是我的那些下属也不肯再去信王府了。”田尔耕立刻拒绝道,显然他虽然对此有所怀疑,但却不会再冒这个险了。
“我并不是让你派人去监视信王府,除了信王府外,我们还有另一个突破口的,那就是唐家。如今唐枫和他的夫人都离了京城,如果他不是我所想的那样的话,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但是若他真与信王尚有往来的话,那里必然能看出一些端倪来。田大人,你只要派人去唐枫的府第周围查看,我想就能有一些证据能到手了。到那时我们便可趁机向九千岁告唐枫一状,从而洗去我们的过错了。”崔呈秀继续鼓动道。
“这个……”田尔耕在犹豫了好半天后,终于一咬牙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若是这次再没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便不会再听你的意思了。”话虽然如此说,其实这也是因为田尔耕忍不下这一口气所致,他也很想向魏忠贤证明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理据的。
解惑终于回到了京城,当看到这里熟悉的一切时,只觉得身上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但是当他从家中的仆从口中得知唐枫已经和夫人一起去了南直隶的消息时,脸上的笑容就为之一收。他二话不说,就想去牵马重新上路,但这时家中的管家劝住了他:“解哥儿,你现在去追赶老爷已经有些晚了,此时天色渐晚,你又赶了好几日的路了,何不先在家里休息一两天呢?反正老爷和夫人是去歙县,你若想去找他们也很是容易,何必急在一时呢?”
解惑知道管家何伯说得在理,自己这一路从北到南上千里地赶也确实是劳累了,便听取了他的建议,先回自己的房中休息了。不过他虽然回到了房中,可心里却一直想着如何追上公子,直到夜半时分,他依旧难以入睡。既然睡不着,解惑索性就走出了房来在院中练起了气来,在经过金国的落败之后,解惑已经知道自己的武艺还是不足以成事,所以这一路行来他都勤练内功不辍,为的是让自己的本事再上一个层次。
他人一旦静了下来,就隐约感觉到了在唐家大宅之外有着一些行踪诡异的人正在窥探着这里,顿时他的眉毛就挑了起来。这一路来总是见不到公子的懊恼,在金国落败后的丧气,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什么人竟这么大胆子,敢在这里做些鼠窃狗偷的行为,真当我解惑是这么好欺负的吗?”一想到这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刷地站起身来就直往自己所察觉的有人隐藏的所在而去。
在唐府之外,十多名锦衣卫很是无聊地看着寂静的黑暗,他们听令来此监视已经有两日了,但是这里却没有一点不妥当的地方。这让他们不禁心生怨怼,而且他们也知道唐枫如今深得九千岁的看重,连自己的提督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还有些害怕自己会步那些在信王府外监视的人的后尘。
正当他们心怀忐忑,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一片黑暗的时候,一条人影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然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府外窥探?”
几名锦衣卫闻声立刻回头,就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见对方不过是个少年,几个人登时就松了口气,其中一人亮出了腰牌道:“我们是锦衣卫的人,奉命监视你家主人,你若是识趣的就给我老实回去,不然的话,就定你个冲撞之罪!”
“锦衣卫?我家公子也是锦衣卫的千户,而且他现在并不在府中,你们为何来此窥探?我看你们是图谋不轨吧?我给你们两条路走,一是快滚,不然的话,就留下点记号吧!”既然对方是锦衣卫的人,解惑也不想不给对方留点颜面,所以给了他们一点选择的余地。
但是这些人根本不信这么一个少年能有什么本事,所以他们只是哈哈一笑,连动都不动一下。这下解惑心里一直憋着怒火就再也忍不下去了,在一声冷哼之后,他就动了起来。两名当先的锦衣卫还没做出反应,就被他手中的短刃割下了一只耳朵。
其他几人见他真的动上了手,忙都拔出了绣春刀与之交手。但是这些锦衣卫擅长的只是藏身暗处窥探,若真论武艺根本不直一哂,还未等他们舞开刀呢,几人就都被割下了一只耳朵。解惑冷笑地看着那几个又惊又怒的人,说道:“这不过是小小的惩戒,你们若是再不走的话,我就让你们今后再也走不了路!”
声音刚落,已经吓得丢了魂,连呼痛都忘记了的一众人都就都撒腿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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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南到宣府
之前锦衣卫也曾来监视过唐家,而且比这次更为嚣张,更加的目中无人,但是那时因为府上还有柳慧在,所以解惑并没有真的出手将他们逐走。但是这次情况就不同了,现在唐家只有一众仆从,解惑自然不怕锦衣卫因此事而为难公子,何况这些人看上去也很是鬼祟,自己大可否认。不过解惑因为怕给公子惹来太多的麻烦,所以下手还是颇有分寸的,只是割下了他们一只耳朵作为薄惩,并没有真个伤了他们。
解惑以为自己是留了手了,可是当田尔耕接报看到这几名脸上鲜血淋漓的下属时可不这么认为,听他们说完经过之后,他的脸上顿时阵青阵白,既惊且怒。他很想为这些下属出头,带了人去将那个伤了自己十多名属下的人给抓来关进诏狱,然后让他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但在稍一冷静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解恨的打算,挥手让这些人下去疗伤了。
唐枫如今深得魏忠贤的信任,就连皇上都见过他了,自己还是不要与这个人起冲突的好。这是田尔耕在冷静下来之后得出的结论,他也知道此事即便告到了魏公公那里他也不会理会自己的,毕竟这是他自己所下的决定,反倒是会让其他人抓住把柄。所以在再三权衡之后,田尔耕终于决定不再对管唐枫和信王的事情,以求自保,至于那些受了伤的下属,他只是发了数两白银作为补偿,就将他们给打发了。现在他已经不敢再多事了,而那个崔呈秀也被他列为了拒绝往来的对象,他可不想再被人拿着当枪使了。
虽然田尔耕看清了情况想要明哲保身,但是他却不知道在最近的一连串的事情之后,自己在众锦衣卫中的地位和威信已经一落千丈,许多人已经对他很是不满。此时在一个京城的千户所中,几人正满脸怒容地说着话:“想我锦衣卫,自太祖皇帝创立以来,除了当日失权之时曾被人所欺凌,还有哪一日有过这样的情况?众多为他田大人办事的兄弟被他为了自保而丢弃,每人不但被革了职,而且还被处以军杖,现在人还躺在家里动弹不得。现在又有这十多名兄弟被人残了身体,他又只是像施舍一般给了几两银子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了,真是岂有此理。”
“不错,自从他田大人做了我锦衣卫的指挥使后,我们已经成了东厂的附庸。即便是当年的刘谨、王振等东厂厂公当政的时候,我们锦衣卫也没有落得如此下场,总还是有着自己的一套独立体系的。现在看看,只要东厂下的令,我们锦衣卫就要应令行事,他们抓的人就要交与我们拷问,他们到底是当我们锦衣卫是什么?我们锦衣卫可是皇上的亲卫,是监察百官的利剑,现在倒好,成了人家东厂的走狗了。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正是因为我们的提督大人他太也无能,只知听从九千岁的命令,我们锦衣卫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的。若再这样下去,我们与刑部的那些无能之辈就完全没有两样了。现在想想,当日在骆大人当指挥使时,我们何曾有过这样的局面,即便东厂的那些番子总是与我们过不去,我们也不怵了他们。现在却是见了面都得对他们恭恭敬敬的,真真是岂有此理!”
眼看到自己的下属在自己面前大发牢骚,身为千户的骆养性只是淡淡地笑着,既不阻止他们的话头,也不参与进去。直到他们发完了牢骚之后,他才慢慢地说道:“如今的形势就是如此,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东厂的厂公可是九千岁本人,我们锦衣卫自然不能与他们相比了。兄弟几位还记得先父当年的威风,小弟我也是深感欣慰的,不过我们想要翻身,除了要换了他田尔耕之外,更为重要的还是要从阉党中脱离出来,这一点几位自问能做到吗?”
几人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没了言语,他们可是知道如今的朝局的,阉党完全可以说是做到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连东林党这么多的重臣都被他们整垮整死了,自己这些只知舞刀弄剑,刺探情报的人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呢?
见众人没了话说,骆养性反倒说了起来:“不过凡事总有一个尽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他阉党能一手遮天,能让所有人都听命行事,但是总有一日他们的好日子会到头的,所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等这一途。现在大家发发牢骚也就是了,不过有些该做的事情却还是得做的,比如将某些对他们不利的证据留下来,我总觉得会有人站出来与阉党斗上一斗的!”因为这里所坐的人都是和骆养性从小一起长大的锦衣卫世家的人,所以有些话他也不藏着。在见大家都点了头后,他又说道:“还有,正如你们刚才所说的,我们锦衣卫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那田尔耕无能,只知道巴结魏忠贤,所以我们真要想有出头之日,就得想个法子除去他了。”
京城中的情况随着一些人的乱动已经更为微妙,但是这一切虽然与唐枫所想的有些不同,但是总体的形势却没有脱离他的预期,甚至可以说他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是在他一路向南而去的路上所发生的事情就大大地出乎他的预料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将他们的身份和行止给所了出去,同时也不知那些沿路的官员是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深受魏忠贤的看重的,反正自他出了京城之后,一路上都有官员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相待。见了他的车队之后,就上前邀请他赴宴。
这些人或是知府,或是知州,甚至是更大的官员,唐枫也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只得有请必到,这样一来就大大地降低了他们前行了速度。每到一处,就要从中午喝酒到晚上,次日当然无法早起,这让唐枫不胜其烦。在这样过了五六日后,他们也才行了不到百多里路,若这样下去,只怕赶到南直隶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了。
无奈之下,唐枫只得改变了前进的行程,不再沿着大路官道南下,而是改走小道。虽然这样一来会走上不少的冤枉路,但反倒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而在路过那些大的城市的时候,唐枫也不进去休息,而是绕城而过,人马只在野外休息。
好在这时的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倒是不怕在外宿营时挨冷受冻,而那些个军士们虽然都是在京城里的人马,但是在野外的宿营还是能做到的,所以倒也没坏处。就这样紧赶慢赶之下,唐枫一行总算是来到了南直隶的低界。
虽然唐枫的目的地是在徽州府的歙县,不过他因为应了田尔耕的所请,要去泾县看看,所以便无法立刻就去歙县,而是要先去宁国府的泾县查问下情况。不过因为自己有不少的物件要送去歙县,所以在和柳慧一番商量之后,唐枫就决定由三十名亲兵和司马钧毅一道护送着柳慧和那些东西先赶去歙县,而他自己则带着吕岸和剩下的几十名亲兵去宁国府,去那了解了情况之后再赶去歙县与他们会合。
不提柳慧满心高兴地回娘家去,单说唐枫轻骑往宁国府而去。没了那些需要慢慢运送的车辆,唐枫一行向前的速度就快了很多,不过半日工夫,众人就来到了宁国府的地界。这里虽然也属于南直隶的管辖之下,但是其地面比之徽州可要广得多了,其府治在宣州,唐枫既然是奉命而来便有权力向这里的官员询问情况,而唐枫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泾县的上司,宁国府的知府。先从他这个不是事情的半局外的人那里入手,对客观地了解此事还是很有帮助的。所以唐枫虽然是自北而来会经过泾县,但却过门不入,先去了宣州。
一路之上,唐枫便看到了田地中的秧苗正是一片绿,心中就产生了疑问,看起来似乎不像是遭了灾的模样。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做那歙县县令时所遇到的事情,莫不是这里也有什么财雄势大的富户不肯依法纳税吧?而那泾县的县令在无奈之下又怕朝廷怪责,所以就编造出了什么灾难来,若真是如此的话,只怕自己又要重新出手整治这些为祸一方的无良地主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豪气顿时而生,双腿一磕马腹就急奔了起来。当他们来到宣州城下时,已经是晚上了,城门也早就闭了。但是这却难不住唐枫他们,在递上了自己的官凭之后,那守门的军士不敢有半分的怠慢,就开了城门放他们进去了。
“不知各位将军来我宣府所为何事啊?”那守门的军官很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唐枫还没有回答他呢,就有一名军士瞪了他一眼:“我们是奉朝廷之令而来,岂是你这样的小卒能够过问的!”身为京军的他们在面对小城的人时总是有一种自然的优越感的。
唐枫眼见得那名军士满脸的尴尬,就笑着打圆场道:“休要无礼,我们此来宣府是为了见一见宁国知府,有些公事要询问于他。不知这知府衙门在城中何处,还请见告。”
听他是来找知府的,还是从京城来的,那名军士的脸色就是一变,但他还是手指北边道:“知府衙门就在那边,几位大人直着过去便成了。”唐枫谢过之后,便招呼其他人向那处而去。在他的马蹄起落之间,唐枫听到了一个守门的军卒小声道:“这次府台大人可要糟糕了,想不到……”后面的话因为离得远了,也就听不到了。
第227章 有古怪
大明所有的衙门的造型都是差不多的,就是因地方的大小和贫富而建造的规模有些分别罢了,所以当唐枫来到这宣州府的知府衙门时,心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很熟悉,这里的布局和自己当年在歙县的县衙实在是太像了。
手一提那缰绳,跨下的骏马就随着一声嘶鸣而停了下来,这时衙门之中正好有几名步快衙役走了出来,见这情形就围了过来。在见到这一行足有数十人时,原来他们脸上的怒意就有所收敛了。他们相互看了一下之后,有一人便开口问道:“各位是什么人,怎敢在府衙前策马急驰?”
唐枫只觉得这一切都似曾相识,不过现在的自己可不是只有解惑一人在旁了,而且现在的身份也不是当日能比,所以也不下马,只是一笑道:“本官乃是受朝廷之命从京城而来,想找这宣州知府问一些事的,还请几位入内通报一声。”
“果然是他们!”这是衙门前的几名衙役心里的第一感想,随即就有人问道:“不知大人名讳,现居何职,小的们也好进去向知府大人禀报!”
唐枫见他们对答还算有礼,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发怒,倒也不好再在马上端坐了,便下了地来,一拂袍袖道:“本官乃是京中卫军的指挥佥事,名叫唐枫,你们这就进去禀报吧,莫要耽误了公事。”那几人点了点头后,就有两人快步走了进去。
宣州知府杨宾,此时正在二堂处理着一些公文,此时突然见到衙里的步快走了进来,便抬了下头问道:“怎的,不是让你们各自回家去了吗?难道不放心又来了?放心吧,本官虽然不是上阵杀敌的将军,但是有些事情还吓不了我!”
那几名步快闻言只是勉强一笑,然后才道:“大人,我们不是放心不下你,而是那(话儿已经来了,人都到了衙门前了!”
“什么?动作怎的如此之快?”杨宾一愣道,“那崔家才刚以此事来要挟本官,现在人马就到了府衙之外了,难道他们早在与本官撕破了脸之前就暗中托了人了?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马?”一面说着话,杨宾已经将搭在一边的官服穿了起来。
“看来的人数不过数十人,不过看他们的模样似乎都是军伍中人,那为首之人也自称是什么指挥佥事,叫做唐枫的。”杨宾闻言眉毛一跳,心里便有了计较:“我只记得那崔家的人说自己在朝中有着好大的靠山,可没说那是军官啊。等等,我记得今年朝中出了一个深得众大人器重的年轻人就是叫做唐枫的,莫非就是他了吗?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人,也不论他是文是武都休想让我屈服,且去见见他再说!”想到这里,他一拿起官帽扣在头上,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唐枫此时正满心奇怪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个衙役们,即便自己说了是朝廷来的人,他们也没必要用如此敌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吧,自己又不是来拿人的。正当他满是不解的时候,一个穿着白鹇补服的中年人当先走了出来,唐枫一见就知道他是当地的知府大人了。
“下官杨宾见过大人,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杨宾一边拱手为礼说着客套话,一边将唐枫等人往府衙的二堂引。唐枫忙也拱手客套了两句,然后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这个叫杨宾的宣州知府。只见他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整个人长得瘦瘦高高的,那一袭的官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挂在了竹竿上一般,风一吹就会四处晃荡。不过看他迈步时的模样,唐枫还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为人方正的人。
“不知大人来我宣州所为何事啊?”在各自落座,上了茶后,杨宾便直奔主题道。
随着他的这句问话,唐枫只觉得堂上的几名衙役以及端了茶进来尚未离开的仆从的身体都为之一紧,登时他就知道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事了。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早不是那多管闲事的人了,所以在微一愣后便道:“是这样的,本官受朝廷之命来宁国府查证一事。听说大人你辖下的泾县遭了灾,所以去年的税赋都没有上交,就有朝中的大人让我来看一看了。”
“原来是为了此事啊。”杨宾一听唐枫的话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道:“不错正是如此,这事下官便能替那蔡知县做了证,他泾县确是受了蝗灾,上千亩的粮食遭了灾,所以才不能上缴钱粮。此事下官也曾与他一道向朝廷上了书的,请求朝廷能免了今年的税赋。”
唐枫见了他的表现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何在知道了自己的来意后会有松了一口气的表现,同时特也发现其他那些知府衙门里的人也一改刚才紧张的神情,再联想到刚进城门时所听到的那半句话,就让他更加好奇了。虽然心里一个劲地提醒自己莫要无事生非,此来南直隶是为了拜望自己的老丈人和请田镜的,但是嘴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听杨大人说来,此事倒是朝廷过于小心了。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本官还是打算明天一早去泾县看看。对了,不知知府大人可是有什么难事吗?为何全府上下都是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多谢大人的关心,下官是因为公事与人有些龌龊,所以存着些小心,倒让大人见笑了。不过些许小事就不劳大人过问了。”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杨宾敷衍地说道。
唐枫见对方不肯如实以告,倒也不好过分地逼问,便一笑道:“若是如此本官也不问了,不过杨府台若是行得端做得当正的话,也无须怕什么。”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在说他如此担心必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不过唐枫也不想做什么包青天,便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杨宾还没有说话呢,其他几名衙门里的人脸色就撂了下来,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杨知府已经清咳一声接了唐枫的话头:“大人说得对,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可担心的?”
唐枫不置可否地一笑后道:“既然如此,本官也不过问了。不过如今天色已晚,还请知府大人能为我等准备个下榻之处,另外此地我们都不熟悉,所以还请大人能找一个熟悉泾县地理风俗的人来做我们的向导,这样本官才能查个明白。”
“这个当然,我后衙处尚有不少的空房,若是大人不嫌弃的话,自可住在这里。至于向导,我府中就有一个仆役是泾县之人,为人还算聪敏,正可让他跟了大人前去。”杨宾忙道。
唐枫连忙谢过了杨知府的帮助,然后便在又闲聊了几句之后就在他的陪同下去了后院休息。因为这一路上众人都是睡在野外的帐篷中的,所以在见了这里的厢房之后,那些军士都很是兴奋,在向唐枫告了声罪后,都去准备睡觉了。
唐枫见状也是一笑,知道这一路来让这些军士们受苦了,他在伸了个懒腰之后也想回自己的房间睡觉,这时吕岸走了过来轻声道:“大人,我有一事总是憋在心里很不好受,所以特来问问大人。”
唐枫看了他一眼,笑道:“进房再说吧。”在关上了门,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唐枫才道:“你是看出这个杨知府有什么心事吧,此事我也早看了出来。在进城时那些守门的军卒就把我们当成了来为难他的人,而在衙门外也是如此,我早就有所感觉了。”
“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过问一下呢?”吕岸奇道。
“过问了又如何?我现在又不是朝廷派来此处管民政的官员,也没有收到命令让我监察这里的吏治,我即便看出了什么也无法做事啊。所以我想我还是将泾县的事看明白了之后便离开这里,至于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由朝廷处理吧。”
吕岸虽然对今天的事情很是好奇,不过在听了唐枫的话后也觉得在理,便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即便这个杨大人犯了什么事,我们也无权拿他,倒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唐枫欣然地一点头:“的确如此,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注意朝廷中的情况,若是这次出来京城的事情真能照我所设想的那么发生的话,或许等我们回京之后,就能有所作为了。至少我可以借着此次的事情对那崔呈秀动下手,使魏阉少了一只爪牙!至于现在的各地吏治,还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时候,朝廷都是如此糜烂,地方当然不可能干净了。这个杨宾知府若真的犯下了什么事情,我们在有了一定的权力之后再为百姓除去了他也不迟!”
正当唐枫和吕岸说着话的时候,杨知府也没有回后堂,而是叫来了自己最是信任的心腹师爷,将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在听了他的一番话后,那个师爷皱起了眉来,半晌后才小声地对杨宾道:“大人,看这个姓唐的身份来此只怕未必只是他口中所说的查那小小的一个泾县之事,恐怕他还怀着什么其他的目的。以在下看来,他或许此来就是对大人你不利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我们不可不防哪。”
在愣了一会后,杨宾才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我该怎么对待他们?”
“大人只须小心着些便是,并让包正他帮着留意下那些人的举动便可以了。包正他有求于大人,想大人出面帮着从人手里将那祖田拿回来,大人正好让他帮这个忙。”
第228章 到泾县
时间还没到辰时光景,唐枫一行人就早早地起身准备离开府衙了,杨宾立刻就将自己昨天所说的那个仆从给叫了来,让他带着唐枫等人往泾县去一看究竟。这个人名叫包正,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见了唐枫等一众人后面上带着一点怯意。对此杨宾只是随口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带着唐枫他们上路了。
一行人便在包正的引路下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而去,一路上唐枫看着四下里的景致还算不错,就和包正闲聊起了这泾县的风景和历史。虽然这包正只不过是知府衙门里的一个仆从,但却也读过几天书,再加上看唐枫为人和蔼,又和自己的年龄相差不是很大,他问的又不是什么正事,便大起了胆子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我们泾县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景色却很是不差,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桃花潭和月亮湾。唐代诗仙李白就曾在桃花潭边做过一首留传千古的名诗,而那月亮湾则风景秀美,此时节翠竹成荫,溪水清澈,最是适宜一游了。”
“桃花潭?可是李青莲曾作诗云:‘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之处吗?想不到这千年传诵的所在是在泾县啊?”唐枫一听就来了兴趣,在现代时他对李太白就很是感兴趣,所以倒一时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了。
看到这个应该是将军的人居然还懂得这个,包正的面上立刻就显出了尊敬之色,点头道:“大人你说的很对,我泾县的桃花潭正是李太白赋诗的所在,您若不嫌路远的话,小的可以带你们去一看。”
唐枫笑道:“既然知道了此乃先贤做诗之处,我当然要去瞻仰一番了,不过这却要等到我将公事办了之后再去。”听着他们两人谈论着此地的风景和名胜,那些大头兵们就没有什么兴趣了,在他们的眼里哪里的景色都是一样的,还是早一处有酒有肉的所在坐下来吃喝来得痛快,不过见大人如此有兴致,他们自然也不好扫兴,所以前行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在和包正谈了一些悠闲的话题之后,唐枫见他的戒备和畏惧之心慢慢地去了,才问他道:“包正,你是泾县的人,怎会来到宣州做工哪?在家里可还有亲人?”
“不怕大人笑话,小人是个连童生都考不起的废人,就因为苦读书不事生产,我老母又有病在身需要医治,所以导致田地被人给侵占了去,而我老父母也因此气病而逝,我在泾县没了立足之地,才去的宣州府,得蒙杨大人不弃,才让我在衙门里帮了工。不过大人大可放心,每年的年节以及先父母的生死忌辰,小人都会来祭拜他老人家的,所以这路途我还是很熟悉的。”因为之前的谈话,包正已经有些放松了下来,对唐枫的问话也不再回避了。
唐枫一听就有了兴趣:“怎的,你还有如此冤情吗?怎的不向知府大人告那侵占你田地的人一状呢?”
“其实这也不算是侵占我家田地,实在是因为我为医治先母之疾欠了那人家不少的银两,既然无法还钱,拿田地来抵也是应该的。而且此事太小,杨大人也根本不可能去过问,即便他问了,此事那蔡大人也没有做错,所以小人也只好认了。”包正话虽然如此说着,但唐枫看他的神情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不过唐枫也知道自己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住了口。
在又行了一程之后,唐枫又当作是随口而问道:“听杨大人所说,这泾县是因为去年闹了蝗灾,所以才使得税赋无法上交,此事你可有见闻吗?”
“这倒是有的。”包正点头说道:“去年我来拜祭时,就曾听乡亲们说道秋时起了一阵蝗虫,将无数刚刚成熟的稻子都给啃食了去,无奈之下他们才去见县太爷求情。无奈之下,蔡县尊只得上禀了杨大人,然后由府里上奏朝廷,请朝廷免去了赋税,此事小的可以作证。”
唐枫点了点头,既然包正这个现在并非泾县的人都这样说了,显然此事是真的了。那么自己在泾县也不必呆上太长的时间,在去县衙门了解了事情的详情之后便可离开了。想到这里,他倒不忙着立刻去县衙门处理公事了,而是对包正道:“你且带路去桃花潭看看吧,待瞻仰了古人的名胜之后再去县里也不迟。”
桃花潭不愧是能让李白题诗留名的所在,此时又是春天最能体现它美丽的时刻,唐枫站在潭边看时都有些痴了。只见在微风的吹拂之下,潭面水光潋艳,碧波涵空,使人的心神为之一爽,而在其边上还有许多嶙峋的怪石古树青藤纷披,春季绿韬如毡,桃花似火如霞,飞阁危楼隐约其中,犹如蓬莱仙境。这美丽的景色只看得唐枫目为之眩神为之驰,好半晌后才说道:“果然是个风景优美的所在,也不枉了我不远而来,真是值了。
“如此美丽的所在若是遭了蝗灾还真是苍天无眼哪。不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真的遇到如此天灾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我自当禀明朝廷,将本县今年的税银也一并免去了。”
“小人代家乡的父老多谢大人的厚恩了。”包正闻言忙感激地说道。唐枫只是一笑道:“这是为官者当为之事,而且这里遭了灾也是事实,本官不过是略尽本份罢了。”
“大人此言差矣!”随着这一句话,从不远处走出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笑着朝唐枫施了一礼。跟随在唐枫身边的亲兵见状就是一惊,立刻就上前一步,挡在了唐枫跟前。唐枫看他年龄与自己相差仿佛,生得很是清秀,比之自己还要文弱了一些,恐怕连自己都能轻易地打翻了他,便挥手道:“你们都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百姓罢了。”在他们都退了回去之后,唐枫才笑着问道:“兄台这话是何意思?能否说得仔细一些?”
那书生哗地一下打开了折扇,不亢不卑地道:“我是听了这位大人的话后觉得与事实不符才不自觉出口辩驳,倒让大人你受惊了。”
“哦?这么说兄台知道这事实的真相了?可介意与本官说说?”
那书生潇洒地摇着扇子,笑道:“此事我也是来这泾县之后听人所说……”他刚说到这里,唐枫就截住了他的话头:“兄台你并非这泾县的人氏?”
“不错,在下也不过因慕李太白之名而来到此地的。不过却听当地的百姓不小心说起了一件有关这赋税的事情,现在听了大人的话才出口的。”
唐枫立刻就来了兴趣:“兄台若是有空的话,能否与我说说,若是你所说的确有其事的话,也是帮朝廷和百姓做了一件好事。”那人笑了一下后道:“既然这位大人有兴趣的话,便请到那边的酒楼里坐下边饮酒观景,边听在下一一道来。”
“如此倒也不错,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确也有些饿了,就请兄台带路吧!”唐枫说着就和那书生一道上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小的酒楼之上。那些跟在他身边的亲兵自然也紧跟在了他的身后,然后在酒楼里坐了个满满当当。小酒楼虽然是在这个风景宜人的所在,但是因为地处郊外所以生意倒不是太好,今天见了有这么多客人上门,可把老板给欢喜坏了,立刻就很是热情地招呼了起来,不一会工夫,酒楼里就飘出了酒菜的香气。
在边吃边谈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唐枫才与那人分手,带着一众人马离开了酒楼,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在看看周围只剩下自己一干人时,吕岸才上前一步道:“大人,若不是你临时起意要来这桃花潭,恐怕我们还无法得知这泾县有着如此情况,看来这次可有得我们忙了。”
唐枫微微一笑,然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将那夏公子所说的县令拿下问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