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倒是不少,可没有一双是出自苏耀的手,今儿好不容易来一趟,还送了双大鞋。
苏耀这心里酸涩的很,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外头阳光明媚,雪因为阳光照射所以闪着亮眼的光,院子里的几株红梅开的越发精神,白雪红梅的景象美极了。
半天苏耀才出口道“外头梅花开的好,等你病好些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柳荷能从他颤抖的话中捕捉到他的不同,有紧张,有无奈,也有心酸和自责。
笑了笑,她靠在床头回答“主君别为了妾身忧心,想来这病是没法好了,倒是婉儿,她喜欢外头的梅花,主君可以带她去看看。”
苏耀点点头,看向一旁躲在炭盆旁因为他的到来格外开心的女儿,心中翻江倒海的难过。
当天夜里倾宁轩收到了许多东西,有点金灰鼠皮毛的袄子,有赤金璎珞的长命锁,有一对缠丝玛瑙镯子,还有白瓷浮纹的茶盏和紫金浮雕手炉。
看着这些,柳荷苦笑了下,清楚苏耀是在补偿她们母女。
但她要的从来不是补偿,只要苏耀能多疼自己女儿一些,就算让她死她都甘愿。
第二天苏耀就带着穿戴暖和的苏婉瑶到院子中赏梅了,苏婉瑶穿着浅粉色棉罗裙,外头是昨夜余鸿苑送来的点金灰鼠毛皮袄子,衬的她小脸白净,更显得可爱。
苏耀紧紧的抱着她,将她尽量抱高些,让她能摘到高处开的正好的梅花。
苏惠瑶和苏玉瑶做好了果子想送去余鸿苑,但余鸿苑并没有人,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他在院子里陪苏婉瑶呢。
“那个死丫头,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蹦出来了?”苏玉瑶怒瞪着眼说。
“爹爹如今对我们已经不像从前了,依我看咱们还是别弄出声响了,以免做多错多。”苏惠瑶虽不情愿,但只能如此。
何况只是个苏婉瑶而已,这个家有没有她都一样,能翻起什么波浪来?
柳妈妈拿了剪刀来,苏耀亲手剪了些梅花枝,插在白瓷瓶里能养活一阵。倾宁轩柳荷的房间除了浓浓的药味就是满屋的昏暗,实在不适合养病,这花枝是苏耀替柳荷剪的,在屋里摆着对她的病可能会有些好处。
午饭也是在倾宁轩用的,平时柳荷只是半卧在床上,侍女摆上食几,直接就在床上用饭了,但如今主君来了,不能那么没规矩,所以今天难得起了床。
这也是寥寥几次,苏耀在倾宁轩用饭。
“我记得婉儿喜欢吃那道蟹粉豆腐。”苏耀边想边说,却发现自己知道的实在太少,最后寻思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来“叫厨房看着做吧,四娘子爱吃什么做什么。”
最后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记得曹千怜说养病,几乎是顿顿不离大鱼大肉,燕窝也是一天一碗从不间断,说脚痛就要给她炖猪蹄,说头痛就煲鱼汤给她喝。
再反看倾宁轩这的饭,小厨房食材不够,也无人照管,只能平日里做些果子熬个药,所以饭食几乎都是由大厨房做好端来的。除了方才苏耀说的蟹粉豆腐算是肉食,便看不见其他肉了,放眼望去清炒山药、清炒笋丝、酱菜、什锦汤、糖霜小米糕,可以说是一点肉腥儿都瞧不见。
“吃这些你的病怎么能养好?”苏耀心疼,忍不住训斥“还有婉儿,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怠慢了。”
柳荷微微颌首“主君说的是,妾身记得了。”
苏耀转头吩咐柳妈妈“再让厨房做道清蒸鲤鱼来和荷香排骨来,这两道菜不腻口,很清淡,对养病没害处。”
柳妈妈心里高兴,但面上依旧宠辱不惊,应了是后便往厨房去了。
“这些年也真是委屈你了,以后有什么不好张口的只管同我说,这个家里没人能欺负你和婉儿,知道吗?”苏耀自知自己真诚,可柳荷实在不敢相信。
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以后他给的绝望会彻底将自己打入谷底。
所以她并没答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荷香排骨有一些淡淡的荷香,是由秋天未凋零的荷叶腌出来的,这个冬天若是找些荷叶入菜,可是很难的。
排骨吃起来不柴,肉软软嫩嫩,就连老太太吃起来都无碍,柳荷自然也能吃。
清蒸鲤鱼真的很清淡,不过汤汁很好喝,柳妈妈伺候着,将汤汁淋在了苏婉瑶的饭中,让汤泡着饭一起吃,这样她能多吃些。
璃笙从门外进来,与苏韵瑶说“主君去了倾宁轩,已经呆了将近一天了。”
苏韵瑶正照看着璃惜剩下的那几盆花草,头也没抬的说“这倒是好事,四娘子日子过的艰难,二娘子明着抢占她的月例,我娘管不了,这会儿让父亲亲眼所见,想来二娘子会忌惮很多。”
“姑娘说的是。”璃笙蹲下来扯过一个小杌子坐下“不过主君大概是不知道二娘子半路截去了四娘子的月例,不然这会儿主君定是暴跳如雷的。”
曹千怜暗地里去到倾宁轩,明着恐吓,说若想让苏婉瑶在苏家能活的下去,那就要要月例和好吃好喝都交上来,跋扈的活像个山大王。
所以倾宁轩一直都是惨的,虽不至于吃不饱和衣不遮体,但好的香的她们是一点也沾不着。
璃笙刚查出这个事,老太太就暗示苏耀到倾宁轩去,看来曹千怜近些日子不会有动作了。
为何曹千怜要铤而走险威胁柳荷?苏韵瑶猜,可能和杜鹃喜鹊三天两头往外运钱有关。曹千怜已经没钱了,可还要给外头那人,假设外头的人不是娘家人,那她应该是被威胁了,不然为什么要靠威胁别人来要钱呢?
“这事刚查出来,先别声张,如果父亲没发现倾宁轩的不对,等时机到了我会同父亲说的。”
不知从何时起,苏韵瑶竟开始主动对付曹氏母女了,要知道她以前只是自保而已,如果对方没欺负到她头上,她是绝对不会算计回去的。也可能是自己太心软了,小狸死了,璃惜死了,明着暗着都和曹千怜母女有关,自己的弟弟更是活活憋死在了柳荷的肚子里,活生生的胎儿因为柳荷的入水而离开了人世。
苏韵瑶清楚的感觉到,如果自己不出手,过不了多久,曹氏马上就要对付自己了。她不会允许别人的女儿嫁的比她的女儿好,不会允许别人的风头盖过她的孩子,所以,她一定会伤害自己,伤害自己的姐妹。
剪掉最后一片残叶,她将剪子用粗布擦了擦放在了箱台上,接着在盆子里洗了洗手“最近招露在厨房做活还老实吗?”
“就像姑娘说的,她是个畏威不畏德的主儿,被厨房的袁妈妈收拾的一句废话不敢有,完全没了在咱们沁竹轩威风的样儿。”
苏韵瑶淡淡的笑了笑“出了我沁竹轩的门,是死是活都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那姑娘,奴婢还用盯着她吗?”
“自然是要盯的。”苏韵瑶寻思了一会儿“听说三姐和七姐这几天在厨房学做点心,难免要和招露接触到,而招露受了苦定会恨我入骨,说不定就会帮着我那两个好姐姐做些什么呢。”
璃笙了然,点头应是。
“颂音那丫头胆子小,你多带带她,没见过人间豺狼的人,在我身边伺候总是不安全的,你要保护好她,我不想…”苏韵瑶微微攥紧了拳头“我不想再出现下一个璃惜。”
好多个晚上,璃惜死前的样子都出现在苏韵瑶的梦中,梦里她有时是笑的,有时是哭的,有时还会说“姑娘您别担心,奴婢不疼…”
常常醒来时,苏韵瑶的枕头都会湿一大块。
曹千怜在映霞居中坐立不安,除了杜鹃和喜鹊在,其他人都不得进来。
“常熙斋那个老妖婆,三言两句就把主君骗去了倾宁轩,以为我是死的吗?”曹千怜气的直喘粗气“那柳氏要是和主君说上些什么,我可就被动了!”
“娘子别担心,四娘子就是个窝囊废,不为她自己,为了十二姑娘她也不能说啊!”喜鹊在一旁劝道。
“她自然是窝囊废。”曹千怜紧握着拳头“这些日子我们做的事没漏,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只要柳氏不说就无妨,但她要是说了,就别怪我对婉瑶下手!”
此时的她面容很狠厉,完全没了往日在苏耀身边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是个母夜叉。
这个家里若说谁最好欺负,那肯定是倾宁轩那对身体不好的母女,曹千怜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因为外头那人非逼着她拿钱出去,她也是实在没办法,想着苏耀已经对柳荷没有感情了,苏婉瑶他也不疼,就算是截了她们的月例又如何?
尤其令她自信的是,苏耀一直站在她这边。
可这小半年来,她能明显感觉到,苏耀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不像往常一样见她落泪就心疼,也不会任凭她做出什么错事都原谅了。
“素凝苑那个老贱妇,常熙斋那个老妖婆,还有沁竹轩那三个死丫头,我和你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