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琴心脏狂跳, 耳边一片“嗡”声。这么下去, 她疑心即便真的出现耳鸣, 也会被自己忽略掉。
周琴度秒如年。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两秒, 或许又有一百分钟。总之,她听到一声很轻的、饱含恶意的笑, 像是一只蛞蝓似的,贴在自己耳朵上,粘稠的声音直往耳道里钻, 说:“我来了。”
周琴嘴巴张开, 爆发出一声尖锐叫喊:“啊啊啊啊啊——!!!!”
她猛地往后倒退, 双腿发软。被什么东西绊倒, 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短短时间内,周琴涕泗横流,腿间一热。她到后面才发觉, 自己竟然被吓到失禁。
太丢人、太磨人。周琴只要想到这点, 就忍不住加深了对韩川的怨恨。
而在这时候,屋内忽然一亮。
韩川站在门口, 打开灯。
他看向周琴,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下, 迅速挪开, 简直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周琴咬咬牙,喊:“滚啊!滚!”
韩川耸了耸肩, 好像并不在意周琴的看法。他低头, 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卡片。周琴心中怨恨在这一刻达到顶点:他看了我这么丢人的样子, 抢走了我原本可以搜集的图鉴,之前还拒绝了我。
想到这里,周琴声嘶力竭:“滚!!不然我报警了!!!”
季寒川:“……”
他没说什么,离开卧室,离开客厅。等周琴家的门关上那一刻,“咔嚓”声传来,周琴猛然一个激灵。她左右看了看,原先的慌乱恐惧在这一刻骤然涌上。韩川之前说了,自己家里还有鬼——
周琴手忙脚乱、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去。尿痕被身体拖着,在屋子里蹭得到处都是。
等打开屋门,她只对上空荡荡的楼道。电梯在往下,鲜红的数字在周琴眼前一跳一跳。
周琴心态完全崩了。
她猛地关上门。可原先不觉得,这会儿,看屋子里所有东西,她都疑神疑鬼,生怕柜子底下窜出什么。
她瑟瑟发抖,靠着房门滑坐下来。
门外,楼梯间,楼上。
季寒川把新加入的衣柜鬼放出来,说:“和大家打个招呼?”
衣柜鬼看起来黑黢黢的,比起有面容的其他小伙伴来说,完全就是团粘稠的黑色影子。他,或说它,这会儿盘踞在角落的黑暗中。血腥玛丽同样从卡里出来时,衣柜鬼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时间前推几分钟。挑战进行时,季寒川手搭着衣柜门。黑暗里,周琴看不到,鹿先生、鹿太太就在他旁边。另外,旁边的等身试衣镜中,血腥玛丽的面容也若隐若现。
季寒川话音落下后,耐心等了片刻,然后发觉,比起自己,衣柜鬼似乎对周琴更感兴趣。
他耸耸肩,听周琴凄厉尖叫,还有一连串脚步声,是周琴被吓到往后退。而这个时候,鹿先生已经抓住衣柜鬼,把鬼扯到季寒川面前。
整个过程,十分轻松、简单。所以此刻,季寒川见衣柜鬼那黏黏糊糊的样子,沉吟,问:“你有什么用?”
等答案过程中,季寒川还额外考虑了下:如果其他人遇到衣柜鬼,会怎么处理?
对已经搜集到图鉴的人来说,其实很简单,整个过程和季寒川这边大同小异。
可如果是只手空拳的人,恐怕只能迅速关门,好把衣柜鬼关在里面,不让它出来。
然后等到白天,把整个衣柜拖到户外,一把火烧了……
季寒川回神,见衣柜鬼整个鬼朝自己凑来,语调模糊又粘稠,在自己耳边说:“可以……影子……”
正个鬼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季寒川微微拧眉。
衣柜鬼背后,鹿家夫妻,加上这会儿恢复清爽外貌的血腥玛丽都虎视眈眈。
在三双眼睛下,衣柜鬼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展现出用途,恐怕就要被撕碎嚼烂,等下一轮游戏开启。
它身上的黑暗渐渐褪去,露出一个矮胖的男人。男人身体飘飘忽忽,说:“我可以藏在其他东西的影子里。”
和血腥玛丽一样,适合偷袭。
而且总体来说,比血腥玛丽的适用性更高一点。
季寒川沉吟。
三双眼睛带着点期待看他。
季寒川说:“先把你留下。”
衣柜鬼松一口气。
季寒川说:“现在呢,鹿哥、薛姐,还有玛丽,你们去做一件事。”
血腥玛丽原本有点恹恹的,现在听季寒川这么说,顿时又打起精神。
她问:“我可以去吃刚刚那东西了吗?”
季寒川道:“先配合它,吓唬一下周琴。”
血腥玛丽眨了下眼睛,笑嘻嘻道:“老板,你好坏啊。”
季寒川:“……”一顿,“老板?”
楼下,周琴家。
周琴在门口坐了片刻,原本顿塞的脑子终于稍稍转动,想到:这里有鬼的话,我可以出去啊。
她看了眼自己今晚的挑战卡。虽然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情形,可至少今晚,自己是平安度过。
挑战卡上,进度那一栏已经点满血点。周琴哆嗦一下,咬着牙。她想出门,最少也得拿手机。既然拿了手机,那干脆再换一身衣服。
整个过程,周琴都疑神疑鬼。最后换衣服时,她闻到自己身上的尿骚味,有点忍不住,觉得能否再洗个澡。
后面热水冲下来,周琴没心思享受。她尽快搓洗身体,不免又在心里抱怨了韩川一通。
这是她的解压措施。还是那句话,自己虽然无能、无用,可只要把所有矛头都对准别人,周琴就能短暂忘记对现状的担忧。
她低头看自己身材,山峦起伏,平原湿谷。周琴冷哼了声,恶狠狠想:韩川那种习惯走后路的,恐怕这辈子都尝不到女人的好。
这种“好”有多“好用”,周琴读大学时就有所察觉。后来毕业找工作,她也颇受关照。正因此,她自矜自得,觉得一定要守住底线,发挥最大用处。没想到,后面的确是发挥了,却是在“游戏”之中。
陷入回忆之后,她洗澡的动作停下一些,自怨自艾。而在这间隙里,周琴侧头,看镜中自己姣好身材。她脑子很乱,不知道往后的路,自己要怎么走。一会儿忍不住想,以后韩川还愿意来吗?他那种人,说白了,恐怕是想要更多图鉴用吧?这么看来,自己对他或许有用。
稍微有心气儿的玩家,恐怕都不想眼睁睁看自己的图鉴被抢走。但周琴现在冷静一点,很清楚,凭借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搜集不到图鉴。与其如此,不如抱个大腿。
她视线在自己身材曲线上滑过,哀叹:为什么韩川要是同性恋呢?
到现在想想,周琴仍然觉得恶心。
所以她左右挣扎,觉得本局也有其他男玩家,总不至于只有韩川一个人搜集到图鉴了吧?或许自己可以和其他人“聊聊”。
她的视线在镜中自己前凸后翘的地方停留片刻,然后往上,见到那张秀美面孔。
只有半张侧脸。眉若柳叶,鼻梁挺翘,唇红齿白。
周琴更加哀怨。
她扭头搓洗头发。既然决定走这条路,那原先想的剃光头就算了。话说回来,得好好看看男玩家的名单……
周琴忽然一愣。
她后知后觉发现什么,一股凉意直窜天灵盖。
刚刚自己可是面对镜子的啊。
为什么镜子里只有半张侧脸?!
浴室中,周琴再度爆发出一声尖叫。随着她的叫声,浴室的光倏忽熄灭。她想跑开,可刚刚在打沐浴露,于是脚下一滑,直接摔回浴缸里。周琴浑身战栗,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她清楚地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逼近——
“晕倒了?”
血腥玛丽凑过来,问旁边的鹿太太。
鹿太太有点迟疑,说:“好像是啊。”
而在两人背后,衣柜鬼几次想要直接进浴缸,都在血腥玛丽凶狠的眼神中退缩。
喷头的水流还在往下冲,好在周琴一直开着浴室下水,不至于淹死。
鹿太太观察片刻,说:“她应该待会儿就行了。”
血腥玛丽慢吞吞“哦”一声,身体一晃,转入洗手池前的那面镜子里。
只留下一点尾音,说:“老板之前的意思,是这是我一个人的吃的,可别和我抢啊。”
鹿太太无奈。
她也不是什么善人,说到底,已经是会折磨玩家的鬼魂。此刻,她已经开始琢磨,小丫头片子这会儿抢先了,可待会儿,去韩先生说的其他几个地方,可就由不得她。
一边想,一边轻飘飘向衣柜鬼投过一道视线。
衣柜鬼哆嗦一下,再度退回原处,不再试图接触周琴。
鹿先生因为“不雅观”、“不庄重”等原因,留在季寒川身边。
他笑呵呵说:“其实之前,先生你说家里有女儿,我和太太其实就……”不太信。
只是太想搏一把,给女儿一点喘息余地了。
季寒川笑了下,“今天更不信了?”
鹿先生迟疑一下。
季寒川说:“我说真的。我是同性恋,有稳定的男朋友,也有一个女儿。”
鹿先生意外。
他想了想,说:“那他们现在……”
是在其他游戏里吗?
看韩川的样子,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他女儿年纪再大,也最多十来岁。这么个小姑娘,哪怕在最初时有爸爸护着,可到后面,不迟早被鬼撕碎?
季寒川说:“比较复杂,以后再说。”他觉得上一局中直接发展韩娟、推翻山神的方法很好。只是还得再观察一下鹿先生鹿太太,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潜力。
周琴再度醒来的时候,喷头水流哗啦啦冲向她的面孔。
她哆哆嗦嗦地左右四顾。浓郁的黑暗里,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觊觎。
她不敢动。
这么拖着,最后竟然真的在浴室里待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天亮,外面的光投进浴室窗子,周琴才看清,自己眼前并没有鬼。
她站起来,浑身僵硬,骨头都“咯嘣咯嘣”。
周琴并不知道,自己镜子里的鬼已经被血腥玛丽一波带走。现在,她的屋子,反倒是很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