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又开始吓唬他了,每天总要吓唬他七八遍,真是心累。
“滚!”
“是,属下滚了。”
“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告诉他们,管住自己的嘴。”
“是!”
江远朝收回目光看向门口,不久后房门开了,仆妇拿着血迹斑斑的衣裳走了出来。
“她怎么样?”
仆妇脸色发白:“那位姑娘真是个硬气的,浑身上下数十道鞭痕,后背都被抽肿了,老奴给她上药时竟一声不吭——”
“别说了。”江远朝打断仆妇的话,“你去准备衣裳吧,记着,颜色、款式尽量相近。”
仆妇一脸为难:“大人,咱们府上没有年轻姑娘能穿的衣裳啊。”
江远朝脸一沉:“叫上两个锦鳞卫,让他们想办法!”
乔昭的鞭痕主要在两侧与后背,她趴在床榻上,能闻到床褥新洗过后的干净香味。
听着屋外隐约传来的声音,乔昭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大概可以稍微睡一会儿,实在太累了。
乔昭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上了。
“黎府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江远朝温声道。
睡着了就不疼了。
乔昭笑笑:“不睡了。”
江远朝微怔。
“怎么了?”乔昭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没什么。”他以为她对他不会再露出笑模样。
马车缓缓前行,发出有规律的车轴转动声,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
“其实有件事我很好奇。”江远朝忽然开口。
乔昭看着他,睫毛轻轻颤了颤,示意他说下去。
“一次又一次,你遇到危险时他都不知道在哪里,这样的人当你夫君有什么好的?”
江远朝真的很好奇,好奇之下掩盖的是深深的不甘。
凭什么呢?就因为那个人出身好,生来便拥有了他一辈子梦想却不敢拥有的?甚至那个人亲手毁灭了最珍贵的东西又能失而复得。
乔昭平静与江远朝对视,见他问得认真,便也回得认真:“在我心里,他自然是千好百好的,哪怕他不在我身边。”
她现在可以确定,她深深心悦着那个男人,只是想着他就觉满心欢喜,这实在是件奇妙又幸运的事。
“千好百好……”喃喃念着这四个字,江远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阵揪痛,轻笑道,“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想。”
“江大人,这个话题我们谈论不合适。”乔昭双眼微阖,摆出疏离的态度来。
江远朝凝视她片刻,别过眼睛。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杏子胡同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邵明渊翻身下马,踹开黎府隔壁的院门。
“将军——”意外见到将军,两名亲卫不由单膝跪下来。
马不停蹄的奔波让邵明渊几乎站立不稳,他却顾不得喘息,张口问道:“三姑娘没有什么事吧?”
两名亲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头道:“将军,三姑娘失踪了!”
第702章 恨
邵明渊只觉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炸得他体无完肤,神魂俱灭。
“将军——”两名亲卫一脸担心看着邵明渊。
世人不知道,他们却最清楚将军对黎姑娘有多在乎。
邵明渊却很快清醒了过来,面无表情问道:“晨光呢?让他滚回来见我!”
赶过来的晨光扑通跪在邵明渊面前。
“我不想听无关紧要的事耽误时间,告诉我现在的进展!”
“卑职追查到一处民宅,里面有数具尸体,还有打斗的痕迹——”
晨光还未说完,邵明渊就抢过他的马,一骑绝尘而去。
街道两旁的屋舍黑压压一片,如鬼魅迅速往后掠过,微凉的风刮在邵明渊脸颊上,让他的头脑无比清醒。
有打斗的痕迹,那就说明有另一批人掺和进来带走了昭昭,而能在这么快时间找到那里并带走昭昭的人,他只想到一个:锦鳞卫指挥使江远朝。
车轮声由远而近,在这空旷的夜里分外清晰。
邵明渊一勒缰绳,停在马车前方。
“大人,前面有人。”车夫扭头禀报江远朝。
江远朝掀起车窗帘,星光下,隐约看清来人一身银色战甲,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那人停驻的方向飘来。
“停车。”江远朝吩咐了一声。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江大人是否在里面?”年轻男子低哑的声音传来。
马车中,乔昭猛然睁大了眸子,手不受控制抓了一下江远朝衣襟。
江远朝低头看她,轻轻叹口气:“你别急。”
他轻轻把乔昭放下,掀开车门帘走了出去,夜色中笑意淡淡:“没想到这个时间,在这里能遇到侯爷。”
“不,我是来找江大人的。”邵明渊撂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向马车走去。
江远朝伸手把他拦住,唇角微扬:“侯爷是不是太着急了些?这马车好歹是在下私有之物。”
邵明渊狠狠握了握拳,用力推开江远朝的手。
那些对敌的云淡风轻全都不复存在,对现在的邵明渊来说,失态他不在乎,鲁莽他也不在意,他只要确定她的安全。
江远朝没想到邵明渊如此举动,意外之下被推了一个趔趄。
邵明渊猛然掀起车门帘。
“庭泉,我没事。”乔昭冲他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邵明渊才觉得活了过来,重新听到了心跳声。
“昭昭——”
“侯爷,你最好不要动她。”
邵明渊看向江远朝。
“她现在浑身是伤,恐怕禁不起你的折腾。”江远朝淡淡提醒道。
一听江远朝说乔昭浑身是伤,邵明渊脸色一变,猛然看向乔昭。
“等回家再说吧。”乔昭吃力抬手拉了拉邵明渊的手。
“好,咱们回家。”邵明渊轻轻把乔昭抱起来。
“侯爷,这辆车借你用了。”江远朝看了乔昭一眼,侧头吩咐车夫,“送他们到杏子胡同。”
说完此话,江远朝冲邵明渊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朱红色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马车缓缓动了,车厢里两个人四目相对。
邵明渊伸出手去摸乔昭的脸,手一直在颤抖。
“昭昭,我来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邵明渊,我有些疼——”乔昭轻轻动了动,脸颊贴在对方冰冷的银甲上,泪水顺着眼角悄悄流下来。
“我看看。”邵明渊抓起乔昭的手,看到她已经变成紫青色的指甲,目眦尽裂,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落在乔昭脸上。
忠义难两全,家国难两全,这一刻,邵明渊深深痛恨自己。
“那些混蛋!”邵明渊每吐出一个字就好似淬了心头血,令他痛不欲生。
他的昭昭该有多痛啊,他情愿这些痛千百倍落到他身上,也不想他心爱的姑娘承受一丝一毫。可是她受苦时他不在,护着她的是别的男人。
“我该死!”邵明渊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你怎么回来了?”乔昭动了动唇,声音低不可闻。
邵明渊低头亲了亲乔昭眉梢,下巴冒出的胡茬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拂过:“等你养好了,咱们再慢慢说。”
他伸手去掀乔昭宽大的衣袖,乔昭摇摇头:“别看。”
邵明渊紧抿薄唇,坚定掀起乔昭衣袖。
少女雪白的手臂上鞭痕交错,高高肿起还在往外渗着血,令人不忍直视。
邵明渊闭上眼睛,片刻后又强逼着自己睁开,慢慢把她衣袖放下来。
“就是因为那串手珠?”
乔昭轻轻颔首。
这一刻,邵明渊眼中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幽深冷酷,再不复以往的月朗风清。
“那些人会后悔的!”邵明渊一字一顿吐出这句话,仿佛掏空了浑身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