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沐烟从宫里出来回到民居才发现,原本按计划应该离京的墨嫣竟然还没有走,自己到桌边倒了一大杯水灌下肚,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宫中现在怎么样了?”墨嫣直言问道角。
原本按计划她是应该离京的,可是怎么也不放心宫中的情形,便执意留下等到沐烟回来问清楚了才好放心上路。
“凤婧衣还是半死不活的,她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咱们计划离京的时候只怕她也走不了。”沐烟望了望她和青湮说道。
她要是一直不醒来,她们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夏候彻的皇极殿把她偷出宫带走啊。
她这么一说,青湮和墨嫣都不由愁眉深锁,她们何尝没有这样的顾忌旄。
沐烟搁下茶杯,瞅向一旁的淳于越道,“亏你还是神医,都弄得什么药,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这关我什么事,当初我不给的,是她是你们非来问我要的,现在赖我做什么?”淳于越没好气地冷哼,道,“祸害遗千年,凤婧衣那样的祸害,哪那么容易死。”
“对了,静贵嫔在皇后她们出事之后,有什么异常反应没有。”墨嫣没有再追问凤婧衣的状况,反而问起了静贵嫔苏妙风。
“她?”沐烟回想了一番,如实说道,“她昨晚去清宁宫见过皇后,就在皇后被赐毒酒之前,还有……还有今天早上去看过湖里打捞的尸体,她看着也不怕做恶梦?”
墨嫣听了面色倏地一沉,望向青湮喃喃道,“坏了,怕是她发现什么了。”
她在宫中生活多年,对宫中的那些人了解太深了,苏妙风看似与世无争,可心思深沉绝不亚于皇后等人。
“你太多疑了吧。”沐烟随手拿着桌上的水果一边啃,一边道。
墨嫣却一脸凝重地站起身,几步逼至她面前追问道,“你送进宫里那具尸首,背上可有疤痕?”
“你说跟你背上那一样的?”沐烟瞅了瞅她,说道,“拜托,我们找一个和你身形容貌相似的死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死人又不像活人能易容,那疤痕就算做出来了扔湖里一泡也会露馅,所以就没做喽。”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大意?”墨嫣语声冷厉。
“什么叫我大意,那是个死人,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沐烟被她说得,不由怒上心头。
“你若做不到,也该早些告诉我商议其它对策,宫里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什么都能蒙混过关。”墨嫣敛目压下心头的怒意,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失误是会害死她的。”
“皇后和郑淑仪都已经倒台了,我哪知道静贵嫔会跑去看你的尸首。”沐烟低头有些心虚地嘀咕道。
青湮上前,劝解道,“现在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想想该怎么应付。”
苏妙风一直不曾威胁到那个人,她们也就没有费那么多心思去防备她,如今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大不了,我再回宫里盯着她,她要真是发现了什么,就直接……”她说着,抬手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不行。”墨嫣当即反对,认真望着她警告道,“最近宫里已经出太多事了,静贵嫔被人在宫里杀了,才会惊动夏候彻,不管她现在发现了什么,还不能杀她。”
“那能怎么办?”青湮问道。
凤婧衣还昏迷未醒,想走现在也是走不了的。
“先盯着她看,如果她仅仅是发现了那具尸体是假,以她的个性还会继续暗中追查下去,盯着她还会做些什么,让她查无可查。”墨嫣说着,微微眯起的眼睛掠过一丝阴冷,“为以防万一,真到阻止不了的地步,就以苏家人的性命相胁争取时间,她最重视的就是家族。”
“如今也只有如此了。”青湮点了点头道。
墨嫣默然思量了一会儿,走近淳于越问道,“淳于公子,以你的估算,公主现在的状况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短得几个多月,多则几年也不一定,这得看她自己造化,我早说过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是她自己要用的。”淳于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果你入宫去给她诊治,能不能让她尽快醒过来。”青湮开口问道。
她们计划离京的时机就快到了,她一直这样昏迷不醒,根本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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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越一听挑眉瞪了她一眼,哼道,“不去。”
她怎么跟他说话,十回有九回都是扯上凤婧衣那女人的事。
“这个时候了,你别蛮不讲理行不行?”青湮道。
淳于越一脸不高兴地垮着脸出了门,青湮叹了叹气,还是举步跟了出去。
墨嫣望着青湮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忧心。
“放心吧,只要师姐想搞定他,他就一定跑不了。”沐烟道。
墨嫣侧头望了望她,沉着脸道,“好了,没什么事你早些去宫里看着吧,记得让沁芳也小心些静贵嫔。”
原本只是想利用苏妙风扳倒郑淑仪,没想到她还会去追查她的死,这是她也不曾预料到的。
皇极殿,东暖阁。
因着钰妃的病重昏迷,这里显得格外安静,就连伺候的奴才也都是个个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龙颜。
夏候彻一如继往的上了早朝,下朝之后在书房接见完了臣子,便道,“孙平,把折子都收了送到东暖阁。”
说罢,自己已经起身先过去了。
孙平知道他是放不下钰妃,便连忙吩咐了宫人把书案上的折子搬着往东暖阁去。
沁芳刚刚煎好药送进内殿,便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过来坐在了床边的夏候彻,上前道,“皇上,娘娘的药好了。”
夏候彻默然伸手端过了药碗,道,“朕在这里看着就是了,你下去吧。”
“这会儿到午膳时辰了,奴婢已经备好了午膳,皇上要现在用吗?”沁芳问道。
他点了点头,然后独自坐在床边将药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着她喝下。
半晌,他给她喂完了药搁下碗,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道,“你是做了什么好梦,睡得这么沉?”
他始终不愿承认,她病重得昏迷不醒,总是只当她睡着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眉眼喃喃道,“素素,你的梦中……可有朕?”
如果她的梦中有他,但愿她梦中的他,不会是现实这般一再让她难过受伤。
孙平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心酸地叹了叹气,上前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夏候彻静静地望着床上的人半晌,方才起身去了外殿用午膳,孙平带着宫人悄然将要批阅的折子放到了内室的暖榻上。
他用膳很快,一个人坐在桌边连吃下的是些什么,似乎自己都不知道。
用完午膳,他便回了内室坐在榻上批折子,不时会望了望床上还躺着的人,似是怕她醒来了,自己不能及时发现。
“去金花谷的人还没有消息回来吗?”夏候彻问道。
“还没有。”孙平道。
夏候彻搁下手中的折子,不由拧紧了眉头,淳于越脾气古怪,加上之前顾清颜的事,只怕没那么容易请得动。
可是,他现在既要坐镇朝堂,又要顾及前线的战况,根本不能脱身去亲自找他。
“你去原丞相府上传一道旨意,让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把淳于越给朕请进宫来。”
“是,奴才这就去。”孙平应了声,便躬身退了出去。
钰妃娘娘一天不好起来,皇上便是一天难以安心,虽然这两日他还是如常的早朝处理政事,可是心中却是无时不刻都牵挂着东暖阁这边。
夏候彻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人,半晌方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处理着手边推积如山的折子,过了不多一会儿,孙平回来禀报道,“皇上,原大人有事求见。”
“宣。”他道。
片刻之后,原泓进殿将手中的折子呈上道,“皇上请看这个。”
夏候彻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神色倏地冷肃下来,“抢劫军粮?”
“是,微臣原以为是些山匪之类的,可是查下去只是些平民百姓,现在都已经进了牢里尚还未处置。”原泓神色凝重地说道。
“就算百姓收成不好,官府的粮仓也还有可以赈灾的粮食
,怎会闹出这样的事?”夏候彻沉声道。
他就算不是圣贤之君,但也从来不曾准许朝廷苛待百姓,这样百姓抢夺军粮的事肆意发展下去,怕是会闹出内乱来,这对于目前正与南唐和北汉交战的大夏是极其不利的。
“微臣派人去济州追查,今天刚刚有消息回来,说是近几年一个米商的粮行一直都有收购粮食,且一直比一般米行价钱稍高,永州的官员眼见有利可图暗中将粮仓的粮食卖了出去,如今前线起了战事调集粮草,永州只得征收百姓粮食填补这个空仓,于是……便闹出了百姓抢劫军粮的乱子。”原泓直视龙颜,语声沉重地说道,“而就在昨天,陈州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情,微臣担心……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生出内乱之祸。”
夏候彻起身下榻,捏着那封折子来回踱步,“那个收购粮食的米商可有查过?”
“半年之前已经关门了,现在人都找不到。”原泓回道。
“一定有问题。”夏候彻面目沉冷地将手中的折子掷到桌上,道。
一个米商不可能无缘无故收购这么多粮食,接连暗中掏空了大夏两个粮仓,如果不是大夏起了战事需要调集粮草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百姓尚能自给自足,可现在前线需要大量的粮草,而后方的两个粮仓却颗粒无存,若是处理不当就会让大夏陷入内忧外患的危机。
“微臣看,有必要去调查下济州和襄阳那边的粮仓,如果也有同样的问题,可就要出大事了。”原泓担忧地说道。
“如果济州和襄阳也出了问题,那无疑是有人处心积虑蓄意掏空大夏后方的粮仓,一旦起了战事就让朕内外受敌。”夏候彻道。
这件事,十有八/九与南唐和北汉脱不了干系。
“微臣正打算今日起程去襄阳的。”原泓道。
夏候彻在榻上坐下,道,“你先去金花谷,办完事再去。”
原泓一听扭头望了望床上尚还昏迷的钰妃,一改方才的凝重之色挑眉道,“她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先去办完事回来顺路去金花谷看看就是了。”
“先去金花谷。”夏候彻沉声令道。
“你越来越像个昏君了。”原泓瞥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彻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先派人去济州和襄阳,为了以防万一,你得尽快有应对之策,否则要不了多久,就真要天翻地覆了。”原泓说罢,跪了安退下。
夏候彻面色阴郁地坐在榻上,这无声无息的一击,比前线战场上的烽烟战火还要可怕,现在战事刚起才短短数月,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可是后方的粮草却出了问题。
现在,就算他要撤兵休战,对方也不会善罢干休,可若继续交战下去,只有从百姓那里征收粮草,这势必会酿成内乱,届时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半个月后,原泓将神医淳于越请到了宫里为钰妃医治,可是他不过在宫里待了三天便甩手走人了。
夏候彻在他走后,一直寸步不离地在东暖阁守着,从下午到天黑,从天黑到深夜,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等着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可是,她始终不见醒来。
天渐渐亮了,孙平到帷帐外提醒道,“皇上,该早朝了。”
“素素,不要折磨朕了,你快醒来好不好?”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喃喃低语道。
孙平半晌不见人出来,又出声道,“皇上?”
夏候彻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准备前往皇极大殿早朝,可是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床上似乎有响动,他正欲转身去看,突地有一双手自他身后抱住了他。
他猛然一震,开口的声音有些难以相信的颤抖,“……醒了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脸贴着他的背,嘶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这三个字,一声一声满载深情与激动。
夏候彻胸腔起伏,拉开她圈在自己腰际的手,转身捧着她泪流满面的苍白面庞道,“素素……”
素素?
素素是谁?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眉目温柔的男人,似乎有什么遥远的记忆扑天盖地的涌来,她脚下一阵发软便要往地上瘫倒。
夏候彻一把搂住了她,
欣喜若狂地吻着她脸上的泪,一遍一遍地呢喃道,“素素,素素……”
“皇上?”孙平又在帐外第三遍出声催促。
夏候彻将她抱上床放着,低头吻了吻她苍白干裂的唇,温声道,“朕要去早朝了,很快回来,你乖乖躺一会儿。”
说罢,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朝帐外的人道,“来人,快叫太医进来给钰妃诊治。”
她望着男人欣然而去的背影,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一会儿功夫,沁芳便带着太医赶了进来,看着坐在床上苍白清瘦的人瞬间便红了眼眶。
“主子。”
凤婧衣望向站在床边的人,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沁芳抹了抹泪,连忙给她倒了杯白水,道,“主子快喝口水润润喉。”
凤婧衣接过杯子捧在手里,脑子却还是一片混沌,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身处梦境,还是回到现实。
几名太医刚诊完脉,孙平也从皇极正殿那边赶了过来问道,“几位大人,钰妃娘娘的脉象如何了?”
“钰妃娘娘能醒过来便已经脱险了,只是现在身体尚还虚弱,相信只要加以时日调养,定能很快恢复过来。”王太医回话道。
“那就好,以后钰妃娘娘这里还得有劳几位大人好生照料了。”孙平望了望王太医几人,笑着说道。
“那是我等应尽的之责,孙总管过奖了。”几人应声,朝床上的人跪了安退出了内殿。
孙平走近床边,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娘娘可算是醒了,您这昏睡了大半个月,皇上每天除了早朝和接见大臣在书房,其它时候全都在东暖阁这边,一边处理折子一边亲自照顾娘娘,娘娘醒了可是让皇上宽了心了。”
凤婧衣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明明刚刚还看到人醒来的,这刚去了早朝又不放心非得让奴才过来瞧瞧。”孙平摇头失笑,道,“娘娘好生歇着,奴才这赶着回去给皇上回话,好让他放心。”
“孙公公慢走。”沁芳躬身道。
孙平闻声回头望了望她,道,“娘娘睡了这么多天都靠药和参汤养着,你快准备些清淡的膳食,伺候娘娘早膳。”
“奴婢知道了。”
沁芳看着孙平离去了,方才回到床边问道,“主子想吃什么,奴婢给你准备。”
凤婧衣捧着杯子抿了口水,道,“都好。”
沁芳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放到床边的小几上,说道,“主子好些日未进食,现下只能吃些清淡的粥汤,等过些时日奴婢再给你准备你爱吃的小菜。”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道。
今日的早朝,绝对是皇帝登基以来结束最快的一次早朝,一向长达两个时辰的早朝,今日刚刚一个时辰便宣布下朝了。
夏候彻一想到东暖阁的人,已然归心似箭,虽然自己是亲眼看到她醒过来了,可是现下没看到她,又不禁怀疑那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孙平看着前面步履生风的人,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皇上,邵大人,林大人还有事求见。”
“让他们先在书房等着。”夏候彻说着,人已经转过走廊朝着东暖阁去了。
凤婧衣刚刚用完早膳,沁芳收拾了东西出去,留下她一个人有些呆滞地坐在床上。
夏候彻掀帐而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坐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着,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重归原位。
他这一生杀过多少人,也看过多少人死,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生死而这般紧张害怕,可是这份紧张害怕过后,却又带给他难以言喻的甜蜜与心动。
“你这狠心的女人,怎么能睡那么久才肯醒来,真是要把朕逼疯了才甘心吗?”
凤婧衣浑浑噩噩地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依稀是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她喃喃低语道,“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他闻声失笑,吻着她的侧脸问道,“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自己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了,梦到我十七岁就嫁给你了,梦到我们一起过了好多年,好多
年……”她喃喃说着,眼底渐渐蕴了泪,悄然涌出眼眶。
那个梦太美,美得让她舍不得醒来。
她这一生欺他骗他,算计他,可是在那个梦里,她是真的爱过他。
夏候彻觉得颈窝有些微湿,将她从怀中松开才看到她一脸的泪痕,不由一阵心疼。
“虽然你比梦里晚了几年嫁给朕,不过将来也还是会有很多年的,暮暮朝朝,岁岁年年,朕在,你就在。”
“可是有一天你带兵上了战场,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去找你怎么都找不到,然后睁开眼醒了……”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些话她此刻不说,将来就更没有那个机会,更没有那个勇气说了。
夏候彻失笑,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看,朕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原来是做了那样的梦,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一醒来就莫名其妙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过,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那句话总是对他说的。
凤婧衣默然含笑,眼底那份热切却在悄无声息中归于沉寂。
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摸着她清瘦了的小脸道,“先前好不容易养出几两肉,现在全给折腾没了。”
她看着他眼中遍布的血丝,道,“你也瘦了。”
“是吗?”他勾唇笑道。
不知是劫后相见,还是她初醒那番情意绵绵的话语,此刻眼前的她让他前所未有的心潮难平。
她伸手摸了摸他长出胡茬的下巴,失笑道,“还邋遢了。”
夏候彻闻言挑眉,低头便朝她脸上吻去,蹭得她缩着脖子直躲方才放过她。
沁芳端着药进来,看着床边嬉闹的两人又默然地退到了帷帐外,心中不由思量,面对这样的大夏皇帝,主子真的……一点都没有心动过吗?
不过,不管有没有,最终都是一样的结果。
只是,她更希望她没有,将来也能走得干净利落。
孙平安抚好上书房一干等着面圣的大臣,方才赶来东暖阁,在帐外听到帝妃的嬉笑说话声,伸到帐边的手又收了回去,有些不忍进去打扰。
毕竟,这大半个月皇上忧心钰妃的样子,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皇上自小不得先帝和生母疼爱,多年以来为自保也就练就那多疑的性子,如今能和钰妃这般恩爱,也实在是难得。
只是,可惜了接连夭折了的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他望了望沁芳道,“等会儿再过来吧。”
两人出了东暖阁,他将东暖阁伺候的宫人都叫到了殿外,道,“钰妃娘娘大病初愈,先前小产的事谁也不准在皇上和娘娘面前提了,以免扰了娘娘休养。”
宫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连忙应道,“是,孙总管。”
孙平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便硬着头皮进去在帐外道,“皇上,几位大人还在书房等着呢。”
帐内的人闻声,有些不悦地回道,“知道了。”
夏候彻无奈叹了叹气,扶着她靠着软垫,给她盖好了锦被道,“朕去书房,一个时辰后再过来看你。”
“好。”她点了点头道。
夏候彻见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有些不高兴,还赖坐在床边不肯走,“朕不想走。”
凤婧衣无奈地笑了笑,道,“皇上再不去,前朝的大人可就得说臣妾是迷惑君心的妖妃了,这样的罪名,臣妾可担不起。”
夏候彻倾身在她唇上浅吻,温声道,“乖乖等朕回来。”
说罢,起身大步出了帷帐。
他前脚出去,沁芳后脚端着药送了进来,道,“主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凤婧衣喝完药,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二十天,是皇上把淳于越请进宫才治好主子的。”沁芳如实回道。
凤婧衣沉吟了半晌问道,“宫里现在如何了?”
“皇后和郑淑仪被废了位,悄悄被皇上赐死了,靳贵嫔带着宗珩被皇上暗中送出宫去了,想来是以后都不
会再回来了。”沁芳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一切都与她先前所计划的结果相差无几。
“只不过……”
“还有什么?”凤婧衣望向她追问道。
沁芳站在床边,压低声音说道,“静贵嫔苏妙风似乎发现了墨嫣的那具尸体是假的,对于主子的事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现在我们也不知道。”
“苏妙风?”凤婧衣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沉吟了片刻问道,“她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倒没有,基本上就是待在雅风堂,受皇上之命处理一些宫内的事情,苏家的人也有人盯着,也没有任何追查的迹象,可是墨嫣临走之时却一再叮嘱,要奴婢务必小心提防着她。”沁芳坦言道。
凤婧衣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道,“我知道了。”
“永州和陈州的事比计划要早被发现了,原丞相已经去了济州和襄阳调查那边,估计过不了多久会回京。”沁芳小声说道。
凤婧衣抿唇垂下眼帘,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隐月楼用了两年设计这个局,永州和陈州都仅仅是个开始,他们就算比她计划要早发现,现在也无力再挽回什么了。
夏候彻要继续交战,势必会让大夏酿成内乱之祸,他没有退路。
“青湮知道你这几天会醒来,要奴婢转告你,现在不用你再拖住他在盛京,他就算是御驾亲征也要顾忌后方,对南唐构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你是时候脱身回去了。”沁芳说道。
凤婧衣拧眉摇了摇头,叹道,“还要再等等。”
虽然大夏几个粮仓,被隐月楼给掏空了,可是为了不被朝廷发觉,还是给他们留了一些让那些官员掩人耳目的。
如果她这个时候走了,夏候彻极有可能盛怒之下御驾亲征,不择手段拿下一向被誉为天下渔米之乡的南唐补充粮草再图北汉。
她还要耗下去,等大夏几个粮仓粮草耗尽,让他内外无法兼顾,那才是她能脱身的时候。
“可是……”
“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凤婧衣打断沁芳欲要出口的相劝,敛目叹道。
沁芳默然站了一会儿,收拾了药碗退了下去。
随着她的离去,内室归于一片死寂,凤婧衣怔怔望着穿窗而入的阳光,一双眼睛满是矛盾的苦涩。
她并不想如此害他,可有些事她却又不得不去做。
他有他的皇图霸业,她有她的信仰坚持,那是他们谁也无法退让的所在。
她的退让,会让南唐江山血流成河,那是她付不起的代价。
一个时辰,短暂却又漫长。
夏候彻再回来看着她一个人望着窗口发呆,不由皱了皱眉,坐到床边道,“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凤婧衣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好像好久没有看到太阳了。”
“这两日风还有些冷,等过几日再暖和些了,朕带你去园子里好好晒晒太阳。”夏候彻薄唇之上笑容洋溢。
孙平带着宫人将拿来的折子都放到了榻上,道,“皇上,没什么事奴才去外面了。”
“去吧。”
孙平带着宫人跪安,出了帐外候着。
夏候彻将她从床上抱起,道,“陪朕到榻上坐着。”
还不待她答应还是拒绝,已然将人放到了榻上。
他给她取了毯子盖上,自己方才坐下准备处理折子。
她坐在边上百无聊赖,便翻开未批的折子递给他,突地拿起一封未标明何部上奏的折子,打开一看里面洋洋洒洒记着数十个名字。
那笔记,分明是出自身旁之人。
“看什么……”夏候彻侧头望了望,瞥见她手中的东西一把拿了过去,“这些没用的家伙,怎么把这东西也搬过来了。”
凤婧衣沉吟好一阵,问道,“那是什么?”
“无用的东西罢了。”夏候彻将那折子放到了一旁,眼底掠过一丝无言的沉痛。
那是他给那个孩子取的名字,想来想去想了好多,本是想着过了年拿给她决定的,结果还不等拿给她看,这个孩子便夭折了。
“那是……给孩子的名字吗?”她颤声问道,胸腔随着呼吸阵阵揪痛。
夏候彻薄唇紧抿,深深地沉默着,一语不发。
她望着他冷峻的侧脸,苍白的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她的秘密,她的所思所想,从来不是能与他分享的东西。
夏候彻伸手拉住她的手,薄唇勾起笑意安抚道,“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
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澎湃撕扯的疼痛。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搁下朱笔起身到了她的梳妆台上,将放在那里已久的锦盒拿了过来,“还记得这个吗?”
凤婧衣仔细看了看,好似是那日在碧花亭最后那个未曾打开的盒子。
他拿着在榻上坐了下来,递给她道,“比朕预想的要早了,不过终究是要送到你手里的。”
凤婧衣望着他含笑的眉眼,却猜不透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夏候彻催促道。
她伸手摸到锦盒盖子,却有些退缩了,有些不敢去看里面的东西。
“快点打开。”夏候彻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伸手掀开了锦盒盖子,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由整个人愣住了。
“这是……”
里面不是别的东西,是这宫里曾经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是……大夏皇后的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