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年级主任又和方饮说:你靠着讲台坐,用着备用桌椅,没觉得奇怪吗?那位置和我的右护法似的。
方饮和大家一样穿着新发的校服,站在门口丝毫不窘迫,扬着嘴角,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教室里的同学。
好像没什么特殊之处,可落在陆青折眼里,又和别人有些不同。
不管怎么说,分班考的时候走错考场,还在那里浑然不觉地做完了一整张卷子,实在太搞笑了。
有同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因为题目过难而紧绷的氛围瞬间缓和了一些。
方饮捏着自己的试卷,挠挠头发。
他昨天晚上应该睡相不佳,有几根头发总是会翘起来,和天线宝宝一样,然后他努力地把自己的天线用手压下来。
交卷吗?要么回你正确的座位上,再看看?老师问他。
方饮道: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唔,现在想想,我还是再看几眼吧。
他坐到陆青折的前面,看到桌面左上方贴着姓名条,这才恍然大悟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趴在那里睡着了。
窗外的风景看腻了,陆青折就望着方饮。他不想那么早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就在考场上消磨时间。
在他的目光里,方饮的脑袋上缓缓竖起一小搓头发,被电风扇吹得左摇右晃。
而方饮对此浑然不知,睡得安安稳稳,惹得那位监考老师频频看向他,恨铁不成钢地翻了好几次白眼。
陆青折勾起嘴角,停住了玩笔的动作,转而颇有兴致地瞧着方饮的这根天线。
天线转来转去的,似乎代表了它的主人,活泼地和陆青折打招呼。
收卷前五分钟,外面下起了一场阵雨,淅淅沥沥的,大有成为暴雨之势。宿管扯嗓子喊着:大家快点收衣服
忘记看天气预报的陆青折暗道不好,他没有带伞,之前是不想那么早回家,这下是想回回不去了。
下课后校门外车水马龙,全是特意来接小孩的新生家长。他们一边撑伞,一边互相分享着自己的小孩有多么优秀,继而把自己的孩子护进伞里。
没人来接陆青折,陆青折在学校里多留了一会,打算等雨小一点再回去。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随意地张望着,恰巧看到方饮打着伞从超市出来,一脸开心地拿着两根香肠,不禁好笑。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个同学是在考场上睡觉睡饿了吗?
方饮在超市附近的花坛边蹲下,剥开香肠,冲着灌木丛某一角落喵了几声,然后里面钻出来一只小白猫。
小白猫颤抖着,将信将疑地躲进了方饮的伞里。方饮把香肠喂给那只猫咪,猫咪渐渐没了戒备心,依偎在他脚边。
猫咪特别高冷地埋头吃香肠,光是方饮喵个不停,后来猫咪估计被喵烦了,敷衍地跟着方饮叫了一声,像是和人类意思意思。
陆青折疑惑这样子算是逗猫还是装猫,是方饮在玩猫,还是猫在玩方饮,怎么看都是方饮比较可爱的样子。
喂食的过程中,方饮被飘进来的雨淋到了一些,那根转来转去的天线被打湿,乖乖地垂了下去。
陆青折在楼上静悄悄地看了许久,直到他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挪开视线,他才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不再看下去。
等雨渐渐小了,他独自走出教学楼,离开时情不自禁地转过身,看了一眼花坛,那里早就没了那道身影。
他在自己作乱的心跳里,回忆了一下方饮的模样,忽然觉得方饮像是一束被晨雾润湿的白玫瑰。
陆青折睁开眼睛,看着方饮。方饮蹙着眉,这时再贴了一下他的额头,万幸的是已经退烧了。
嗯,哥哥。方饮半梦半醒间,迷糊道,我好渴。
陆青折去给他倒水,回房时,他注意到方饮在回复微信消息,指尖因为缺力而微微发抖,于是直接拿着杯子喂了他几口温水。
方饮嘀咕: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我吵到你了吗?陆青折答。
方饮说:半夜里我太热了醒来了一次,感觉你睡得不安稳。但你没吵到我。
现在是六点钟,吃饭还太早。他们一起窝在床上,再休息了会。
方饮伸了个懒腰,问:我的腿可不可以搁在你腿上?
昨晚都架在腰上了,也没见你这么客气。陆青折捏了下他的脸。
方饮胡说八道:我这是主动锻炼,拉韧带。话说你梦到什么了呀?
陆青折说了实话:梦到你了,分班考的时候你坐我前面睡大觉。
我有吗?方饮自己都记不清楚这些了,好像还真是,当时我通宵打游戏,困得要死。
尽管是实话,但陆青折没把话说完整,梦境的最后,那束白玫瑰依旧动人,但黯淡地在他掌心里留下了一手鲜血。
这股味道让陆青折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在迎接初三的那个夏天,他不顾一众人的劝阻,在节哀顺变的安慰中,如遭雷击地跑到太平间里去。
自己看到了面目全非的父母,闻到的就是这种血腥气息。
当时的他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捂着嘴吐到只有酸水。
多年后的他面无表情地洗着手,觉得被自己封存起来的噩梦撕开了一道小口子。他妄图把小口子缝上,事实是创面被撕得越来越大。
他没任何办法,只能承受着噩梦覆辙的恐惧。
不然呢,要管束方饮吗?
这样行不通的,如果他强行灌输观念,再三逼迫方饮去服从,搞不好两人明天就会不欢而散,那他还是留不住方饮。
我想吃三明治,两个荷包蛋。方饮道。
陆青折起身下床,把睡衣换掉:我去给你做。
那我来帮你。方饮跟在他后面。
他们并肩站在洗手间里,一起洗漱。方饮刷完牙,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了陆青折一下,再舔了舔陆青折锁骨处被自己昨晚咬出来的牙印。
他眉眼弯弯地笑道:那个在考场睡大觉的人好喜欢你。
陆青折轻笑着,对方饮说:我也喜欢你。
但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好像不够喜欢我,把我丢在了终归会失去你的死胡同里。
第47章
连着几天下暴雪,温度一降再降。
开足了暖气的教室里, 等待开考的学生在垂死挣扎。每个人面前都摊开着专业书, 争取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方饮捧着牛奶罐头, 漫不经心地支着脑袋。从后面看过去, 背影一动不动, 像是就地睡着了。
别在这时候睡。苏未担忧地拿笔戳了戳他。
方饮答:没睡没睡,我在认真背公式呢。
别背了,光记得公式,也做不出题。班长插嘴,超市保温柜里有牛奶?我早上怎么没看见?
没啊,保温柜里全是咖啡。方饮打了个哈欠。
班长用手搭了下那罐头:那你这怎么是热的呢?
方饮把自己的手缩到桌子低下去,面不改色地解释:自己拿热水泡半个小时,可得同样效果。走开点, 你不要企图拿我的焐手。
班长听完,像是今天第一天认识方饮:你倒是有闲情逸致?泡半小时得换几次热水, 你如果把这耐心放在读书上, 就是全班第一了。
在后面不吭声的苏未心说,出门的时候方饮手上还没有这东西呢,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
方饮横竖复习不进去,索性看向远处的操场, 转移话题道:医学生真是看得开啊, 从考试周第一天考到考试周最后一天,还得继续蹲四天,居然有心情打雪仗。
班长开玩笑:他们的心态是真的好, 要我我可能得去院长办公室门口吊着了。
苏未也往操场上望,可惜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那边谁是谁,不过感觉得出来,那群人玩得很开心。
收卷铃声和整点报时的钟声一起响起,想要回家的迫切已经冲淡了对成绩的焦虑,这次破天荒的没人校对答案,全是讨论寒假去哪里玩。
方饮在路上和苏未吵吵闹闹,邀请苏未有空来他家里做客。湿滑的地面不太好走,可他焦急地加快了步伐。
寝室楼下,陆青折等在门口,见到方饮来了,冲他笑了一下。方饮和苏未说:我同学来帮我拿行李。
苏未点点头,他对陆青折稍有印象,不禁疑惑,但没表现出来。要是他记得没错的话,管院应该早就放假了才对,怎么这时候还在学校里?
有点事情,在寝室多住了几天。陆青折瞧出了苏未的好奇,淡淡地说。
之后方饮调侃陆青折,在车上脱掉围巾,一边搓着手,一边明知故问:陆同学有什么事啊,这几天还回寝室住?
陆青折说:没办法,对象还没考完试,舍不得让他异地恋,只好有苦一起吃了。
送方饮回学校的那天,他没折返,直接回到了寝室里。留校的朋友很快发现了他,多问了几句以后,看着他这么纵容对象的模样,发帖感慨了一下,底下聚集了好多柠檬精表示陆青折的对象真是瞎了狗眼。
瞎了狗眼没一点欣赏水平和鉴赏能力,完全没把校草的脸放在眼里,不懂珍惜。竟然把好好待在家里的陆青折呼回学校,让人窝在暖气时好时坏的寝室!
如果不会和帅哥正确谈恋爱,那么请速速让位,让会的人来!
因为那些回复,陆青折哄了方饮半天才哄好。
听到陆青折这么说,方饮满意地轻哼了几声,又想到那糟心的谴责帖子,气道,我这是充分利用,我当然知道自己男朋友有多好看!所以才要多看几眼,让他天天在我面前晃啊!
接着自己晃到了陆青折的家里去,蹭吃蹭喝了一顿。
因为方饮不喜欢穿拖鞋,陆青折怕他着凉,所以走廊、客厅和卧室都在地暖上又铺了一层地毯。
热恋中的情侣格外痴迷于向对方索取,他们从讨论地毯的舒适度,变成在走廊上做了一次。
把落地窗的帘子拉上,冬日的暖阳透过缝隙落进来,在地上映出一道道的痕迹,顺着太阳的西移,慢慢改变位置。
有一道光恰好照在了方饮的眼睛上,方饮正朝后仰着脖子,不住地喘息,随即闭上了眼睛。然后陆青折吻了吻他湿漉漉的睫毛。
方饮再来走廊时,换成了居家睡衣,头发吹得半干不干,披着一块毛巾,以防水珠弄湿衣物。
他踮着脚尖,走路时轻轻的,别扭地东张西望了一阵,确认地毯上真如陆青折所说,没留下什么东西,才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挪回了屋子里。
我晚上要和年威去玩,纪映也应该会一起。方饮问,你去吗?
陆青折道:你们玩吧。
方饮说:我明天睡完懒觉,来找你好吗?不过明天也不太行,我该去看奶奶了。
他拍了一下脑袋,语气兴奋地补充:陈从今的妈妈是我奶奶的主治医生欸,你知道吗?我觉得真的太巧了。
阿姨是个很温柔的大夫。陆青折说,他爸也是医生,不过不在同一家医院,是A附边上的那家,以前来接过我放学。
过了好几天,4S店来了电话,那辆被陈从今撞到的车修好了。
方饮去提车,和陈从今再次见面,方饮顺便说了一句:你爸还接过陆青折放学?
他休学的那段时间,一直在我家呢。陈从今道。
方饮诧异:什么?
陈从今解释:当年他姑妈正好生了重病,自顾不暇,然后我爸妈作为他爸妈的生前好友,把他接到家里来照顾,等他读了高中,说自己更习惯一个人住在隔壁,才分开的。
方饮摸了摸修好的车尾,问:哦,他休学的时候在干些什么?
我妈经常带他去做心理疏导,不过他更多的时候是呆坐在窗户边上,一声不吭地看马路上的车。陈从今道,他爸妈是车祸走的,对方酒驾。
方饮说:那真是
陈从今道:而且撞完以后车辆自燃了,遗体被拉出来时,真的惨不忍睹,到了大家都不让他去看的程度。但他情绪特别过激,非要拦住他也不太人道,就放他进去看了。欸,听说你有胃病?你痉挛时是怎么样的?
方饮回忆了片刻,答:趴在洗手池前起不来,最严重的话,到最后就是有血。
嗯,那他就差出血了。陈从今道。
方饮撇开头去,没让陈从今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不过想来肯定是不好受。
你和苏未是室友?陈从今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
方饮点点头:对啊,他这个假期留在A市打工来着。
见方饮玩着车钥匙,打算离开这里,陈从今犹豫了一下,怕错过机会,开口:他在哪里打工?
没想到方饮戒备心还挺重,一副怕苏未被陈从今拐跑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下陈从今,眼神里充满了试探。
他说:你什么意思?
陈从今道:没什么意思。
说完,他又改口:好吧,是对苏未有点意思。
方饮笑了一会:你应该主动问他啊?
要是问得出来,我会来找你吗?陈从今说,他不肯告诉我。
方饮啧了一声,意味深长道:看来你在他眼里,是个危险人物。
尽管他知道苏未这个假期会留在A市打工,但他也不清楚具体是在哪里工作。和陈从今这么打趣过以后,他拿出手机问了几声,然而苏未也没告诉他。
软磨硬泡了半天,冷酷的苏未对此守口如瓶。
陈从今也啧了一声,模仿方饮刚才的语气:看来你在他眼里,也是个危险人物。
方饮:
看来苏未不是特意避开自己,这让陈从今心里轻松不少。方饮又和他讲了苏未治疗眼睛的事情,陈从今说:自费的钱也不少,一个多月,哪里能攒下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