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一起讨论了近两个小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宽仁师太,这活儿到底接还是不接,接的话看样子很棘手,不接的话,我和瞎驴又怕驳了东方峻的面子,虽然他对此看得很开,但我和瞎驴还是不忍心开口,正当我们一根接一根抽烟的时候,公司里的座机又响了。
我探头一看,电话号码正是此前我拨出去的那个,看样子这徐若芳又打了回来,瞎驴冲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按免提,我心中也有些奇怪,就按了免提,轻轻“喂”了一声。
那边是个女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是徐若芳,不过这次她的嗓子好像恢复了正常,听动静好像还在外面,街上汽车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只听她说道:“喂,你好!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不太方便接电话,请问是我师父宽仁师太让您联系我的吗?”
看来我们猜人家是鬼有点太武断了,瞎驴一听生意似乎又回来了,赶紧把电话拉到他的面前搭腔说:“没错没错,是这样,前几天宽仁师太让我们联系您,但是我们公司吧,最近业务比较繁忙,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给您打电话,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这边有什么需求?”
徐若芳一听瞎驴还挺热情,就说:“哦,是这样,我现在在街上,不太方便说,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咱们能不能出来见个面,正巧我也得去我店里开门,不如你们直接到我店里来吧?”
我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现在都他妈下午四点了,这徐若芳的店怎么才开门?不会是鸡窝吧?再一想应该不能够,没听说尼姑的徒弟开鸡窝的。
瞎驴一听就赶紧说:“行啊,见面聊也好,这样我们的工作人员也好更直接地了解您的具体情况,您说下地址吧,我记下……”
徐若芳的店开在朱雀大街的一个小巷子里,距离陕西省体育馆也就10多分钟路程,我们到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了,可这小巷子里的路灯像得了拖延症似的,一直到天都黑了一会儿才开起来,我们顺着小巷子一路奔东,总算在一堆霓虹闪烁的招牌里找到了徐若芳的店。
和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徐若芳说自己开的是个发廊,这么晚的营业时间加上发廊这个词多年来的特殊含义,我们仨都以为是那种一到晚上就亮着粉红色小灯泡的地方,却不想居然是个正规的不能再正规的理发店。
推门进去看见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正在收拾叠的厚厚的毛巾,看样子像是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还散发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这女人穿着一条紧身的白色牛仔裤,脚下蹬着一双都是铆钉的厚底帆布鞋,看上去格外廉价,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倒是显得格外精神,大概是为了彰显手艺招揽顾客,因此她的发型有点夸张,高高的黄色大波浪披在肩膀两侧,我和东方峻走在后面,瞎驴作为业务代表走在前面,三个人呈品字形站在店里。
瞎驴故意咳嗽了一声,那女人这才听到有人进了屋,连忙转头过来看着我们说:“三位是?”
瞎驴又咳嗽了一下,沉着嗓子说:“您好!请问您是徐若芳女士吗?我们是宽仁师太介绍来的,之前和您通过电话!”
那女人一听,脸上赶紧堆出笑容,走上前来招呼我们坐在她那个脏乎乎的沙发上,然后笑着说:“没错,我就是徐若芳,辛苦三位师傅跑一趟了。”
此刻我才看清这个女人的长相,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虽谈不上好看,但是看起来也很舒服,只是两个眼袋肿肿的,像是刚哭过不久似的,之前东方峻说徐若芳17岁上才做了唇腭裂手术,可是此刻看起来,却很难发现手术的痕迹,只是在人中附近有一道浅浅的伤疤,由于她皮肤白皙,不仔细看也不容易发现。
既然已经来了,就得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转转头看了看这个理发店,是个大开间,只是里面用三合板隔出来一个空间,看得出来,是给客人洗头用的,靠三合板的这面薄墙上放着一个陈列柜,最下面是两个有拉手的柜子,都是玻璃门,里面放着些乱七八糟的时尚杂志,边边角角都被人翻得卷了起来。
杂志上面的陈列板上则放着二十多个假的模特人头,数量如此之多不免让人多看两眼,只见这些模特人头清一色全是女的,每一个发型都不一样,有披肩的,有盘起来的,还有扎着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辫子的,头发的颜色也是各种各样,密集之下,看起来让人格外的不舒服,不由自主地就让我想起了当初在卷毛老家看到的那些木偶们。
不过这些模特都是橡胶的,做工很差,被灯光一照,更是显得粗糙,因此我瞅了两眼就又把目光放在了三面镜子上,三面镜子下各放着理发的工具,然后就是三把椅子,其中一把扶手上的人造革已经裂了开来,看样子这理发店的资金也有限。
大概是我看得太专注,被徐若芳察觉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让你们见笑了,我在潜伏庵里也没学下什么文化,能活着长大就已经很感谢师傅她们了,成人后我就自己出来社会上打工,攒了点钱学了个美容美发的手艺,又给人打了两年工,这才盘了这么个小店,看起来是简陋些……”说完又冲我们笑了笑。
瞎驴这人最会察言观色,知道不能让主家感到不舒服,就连忙说道:“这多好,我们哥仨来西安这么久了,才合伙整了个公司,您算是女中豪杰了,今年也就24、5岁吧,这么年轻就自己开店了,厉害啊!”瞎驴其实并不瞎,他是故意把徐若芳的年龄说得小点,好让人家高兴。
果然徐若芳立马就笑了起来,并没有拆穿自己的年龄,而是接着说道:“嗨,我本来也不想麻烦我师傅,但是最近这事吧,我越想越不对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没了主意,这不前两周回了趟庵里,给庵里送了点钱,这才没忍住,把这事跟师傅说了,师傅也算是有心,居然又找到你们,刚才你们不声不响进屋,说实话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看你们这样子,就知道绝不是凡人。”说到这,她的眼睛就多看了东方峻两眼。
我心里不由得骂娘,哪是我们不是凡人,八成又是瞅上东方峻这冷面帅哥了,也不知道这宽仁师太给东方峻介绍活儿的时候,是不是也因为贪图上了东方峻这个小鲜肉的美色,想一步步拉拢他,好把他变成尼姑庵的常客。
说起这个,我以前还真听过不少尼姑庵里暗怀春色的故事,尤其在清末民初的广东一代,很多庵堂逐渐沦为变相的高级妓馆。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明庵宝刹”,专供那班达官贵人、富商、丧德名士、贵公子们,游宴淫逸。
广州人称尼姑为师姑,称尼姑庵为师姑庵,广州的尼姑庵特别多。这主要是因为,第一,广州习俗遇有丧事,动辄邀尼姑,和尚到治丧之家念经打醮。这样,广州的社会生活便需要一大批尼姑和尼姑庵。
第二,在旧社会,广大妇女受到政治歧视和经济压迫,一些男人夫权思想严重,把自己的妻子看成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有不少妇女忍受不了这种人身摧残,悲观厌世,走投无路,便想在佛门道观中寻求所谓解脱,特别是旧广州社会鬼神迷信盛行,一些女孩一出世就被人认为“生辰八字”有刑,被父母送到师姑庵去苦行修炼,以免夭折,或“克死”父母。到了清末,社会更是动荡不安,师姑庵更加大盛。
第三,一些富甲少妇,怀疑自己的丈夫可能有外遇,便想通过有道行的老尼的念经作法,使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使自己不致“金屋变长门,情田鞠为茂草”。因而多乐于结交尼姑,求得方外人之助力。当然,广州只是一个代表省份而已,其中还不乏有别的省份也有诸如此类的事情。
除了这三点之外,更可笑的是,还有不少妓女当了尼姑,一旦她们获得适当机会,如到外面念经打醮时,她们从封闭清静的,缺少人气的尼姑庵走出来时,突然又感受到人间是这么有滋有味,而她们的尼姑生活却是象一盆清水似的,乏味透了,于是乎,一番番庵堂春色就不断上演。
后来,这种庵堂春色逐渐产业化,庵堂的主持也不再是安分守己,一心修佛的得道师太了,而是那些善于招揽生意,游走于达官贵人之间的长舌尼姑,只要庵里有金银进账,自然一呼百应,被人推举为主持。
当然,这些古时旧历都是解放前,封建社会的余毒,解放后这种事情基本上就断了传言,国内几次大动荡之后,别说这庵里春色了,就连尼姑庵能保存下来都实属不易。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徐若芳,心中突然被自己龌龊的想法整的有点反胃,这徐若芳是个弃婴,被宽仁师太抚养成人,还攒钱给她做了手术,我却如此不堪地想象人家庵里的场景,看样子这学校里的马哲、毛概的课还是应该补一补,总不能老没有个端正的思想,回头还不变成瞎驴这种江湖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