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祸起萧墙
不过有些人是不希望汴梁城恢复安宁的,这些人就是女真兵马。二月末,停靠在白马渡口十几日的女真大军有了动作,他们沿着黎阳一路北上,当所有人认为他们会一路抵达大名府的时候,这几万金国大军又突然折返,仅仅用了三个时辰就从黎阳城北边横穿黄河,这一次太过突然,当汴梁兵马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金国人的先头骑兵已经来到了汴梁城下。这些金国骑兵尾随着惊慌失措的百姓一路追杀,也幸亏负责拱卫城墙的童贯反应够快,及时拉起了木桥,关上了城门。有着护城河阻隔,女真铁骑自然过不了河,可是紧闭城门,留在城外的百姓可就遭殃了,这些人全部丧命于女真人之手。
铁骑北归,却又南返,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女真人背弃了诺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宫里的狂花,寂寞了烟雨春秋。当女真人北归南返,当汴梁城再次陷入女真兵马的重重围困后,作为当朝天子的赵佶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如今的赵佶早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沉郁和落寞,当女真人走的时候,他天真的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当掌控汴梁之后就可以开始自己的帝王生涯了。本来一切都还不错的,一开始就将王黼打掉,又费尽千辛万苦送走了大金国兵马,声望一点点爬了上来,别说汴梁城的百姓,就是周边大宋百姓都觉得他赵佶是个圣明天子,他也想励精图治,好好治理大宋,也让那瞧不起人的父皇好好瞧瞧,谁才是他最好的儿子,可是谁能想到,该走的女真人又回来了,他们这次带着几万大军气势汹汹,架势比上次还要凶恶。
紫宸殿内,赵桓蜷缩在椅子里,嘴唇上下翻动,如果离近了就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天要灭我赵桓么?”
柴可言眉头紧蹙,心绪不是太好,她现在多少有些自责的,之前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汴梁城内的争斗上,反而忽略了来自女真人的威胁,现在女真人复返,她难辞其咎的。本来心情就差,一进门就听到赵桓如此言语,当即气的俏脸含煞,伸手一推房门,砰地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将赵桓吓得打了个哆嗦。当看到是柴可言走进来,才松了口气,只是柴可言并不想让他好过,指着赵桓的鼻子怒骂道,“赵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女真人已经打到汴梁城外了,你不想想如何阻敌,竟躲在这里唉声叹气,你要不是个男人,本郡主不介意去找赵楷。”
柴可言是个聪明的女人,他知道赵桓这辈子最嫉恨的人是谁,不是赵凌也不是赵佶,而是自己的三弟赵楷,因为赵楷打一生下来,得到的关注就比他这个太子多得多。柴可言更不介意被赵桓看扁,反正是找男人,找谁不是找,如果能驯服赵楷,与赵楷合作,不也是一样么,只不过控制赵楷的难度大很多罢了。不过眼下赵桓是想不到这些的,他能想到和感受到的,都是汹涌而来的屈辱。这辈子被三弟赵楷压着一头,自己的女人还给自己戴绿帽子,越想心中火气越大,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柴可言,手握拳,猛地捶在桌案上,“你胡说八道什么,朕是不是男人要你胡说,柴可言,朕告诉你,早晚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赵桓毫不掩饰自己对柴可言的恨意,真的恨这个女人,当年东宫之内,就是这个女人和赵有恭厮混在一起,此事不少人都知道,一想起此事,就觉得自己是个笑话。面对赵桓的威胁,柴可言嗤之以鼻的笑了笑,“不错,终于有点男人的样子了,还会发怒就好,既然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现在就去召集群臣议事,至于你我之间的事情,等你什么时候有能力了,再说这话吧!”
柴可言冷笑着离去,她不想跟赵桓说太多废话,女真人来到城外,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刺激了赵桓一下,柴可言接下来去找的就是帝姬赵福金了,优雅的御花园里,满是春光,美丽的风景中坐着那位风华绝代的帝姬。赵四姐儿成熟了,她已经不像年轻时随意展露心意,所以她的笑容更加珍贵了。在大宋朝,像帝姬赵福金这样年龄的女人算得上大龄剩女了,可是谁又能说得出什么?别的女人是嫁不出去,她是嫁不得,也许是上苍嫉妒她的容颜吧,有着与杨婼然相媲美的容貌,却没有杨婼然的服气,每次有了心仪之人,自己的心上人就死了,还死在自己最尊敬最亲近的兄长手上。几年风光,更是几年的心理历练,如今的帝姬心机之深,连柴可言都有些忌惮。
“四姐儿,今日姐姐找你何事,想必你心中很清楚吧?”柴可言屈身坐在赵福金身旁,她觉得赵福金应该明白话中意思的。如今女真人就围在城外,城内守军只有三万余人,靠着这些人拱卫汴梁城,难度太大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召勤王兵马,不过勤王兵马心思不一,尤其是宋江以及江南兵马,大都是赵楷的人,赵楷绝不会冒险让自己的人马跟女真人拼的。
赵楷的人排除掉,剩下的就是宜阳侯刘彻的兵马了,所以只能来找赵福金。对柴可言的来意,赵福金大致能猜得到,她现在也处在犹豫不定之中,她并不想舅舅过早的参与到汴梁城的纷争中来,这一次女真人围城不比上一次,让舅舅领兵前来,万一累的他老人家兵败被杀,如何过意的去?其他人勤王有着这样那样的利益,唯有舅舅,只是想保住她赵福金,舅舅越是如此,越是不想让他冒险,可是汴梁城的形势十分危险,由不得不考虑。
“馨儿姐,你说这次女真人还会像上次那样离开么?”悠悠的叹口气,赵福金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浓浓的忧思,仿佛万千愁绪集中到她那绝世的面容上。柴可言轻轻地皱起了秀眉,今日之四姐儿可不像往日的赵四姐儿啊,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柴可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真人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谁能说得清?听探子回报,女真人好像又增兵了,不仅仅完颜宗翰手下多了两万兵马,宗室大才完颜娄室也带领会宁府兵马赶到黄河渡口,也就是说一天之后,汴梁城外将聚集十三万金国士兵,而汴梁城呢,仅有几万可战之士。答案是肯定的,可是这个答案太伤人了。
“蛮子这次兴师动众,几乎倾尽了全国兵力,看来是轻易不会返回了。所以,四姐儿若是为了汴梁百姓好,就让宜阳侯领荆湖路兵马驰援东京吧!”
柴可言言辞诚恳,这么久,她还从没有这样软语求过人呢,至少在柴可言看来,她完全有能力说服赵福金的,四姐儿再怎样,也是为了汴梁好,为了大宋好,在大难来临时,一定会摒弃前嫌,拱卫汴梁城的。赵福金低着颔首,任由春风扑打着脸庞,她现在耳中还在回响着柴可言的话。女真人增兵了,光汴梁城附近的兵马就足有十几万,汴梁城还如何守,除非牛皋会全力东进,与女真人展开决战,可是没有凌哥儿的命令,牛皋会这样做么?一瞬间,柴可言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汴梁城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舅舅来送命呢?
起了身,赵福金将后背留给了柴可言,“馨儿姐,你觉得汴梁城能守住的希望有多大?哎,你去找三哥儿吧,他愿意不顾一切与汴梁城共存亡,小妹又有何惧,如果不能,小妹又何必拖累舅舅死在城外呢?如今,只剩下舅舅了,小妹不想他老人家也出什么事!”
赵福金的话,无异于给了柴可言最明确的答案,呆呆的看着赵福金远去,柴可言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真的是越来越看不透赵四姐儿了,她竟然如此想的。柴可言不会去找赵楷,如今这位郓王殿下想的恐怕不是如何拱卫汴梁,而是怎么离开汴梁,去其他地方自立为王吧。只要能逃出汴梁城,东京城破,对于这位郓王殿下莱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最好皇室一脉被一网打尽,那样就没人跟赵楷争夺皇位了。郓王府,一切的一切都如柴可言所想象的那样,赵楷集聚近臣,商讨着逃跑大计。虽说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但眼下的情况并不乐观,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女真人增兵的消息并不是秘密,如果真的等到女真蛮子的援兵到了,到时候完颜宗望依靠着人数优势将汴梁城围死了,那他赵楷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李邦彦刚刚经受了一场打击,精神状态差得很,现在女真人又这么一闹,就更是提心吊胆了,他现在恨不得赶紧飞到关中避祸,可惜秦王殿下的意思很明白,要他老老实实的演无间道,胆敢私自离开,杀无赦。李邦彦不想死,看所有人都沉默不言,他有些焦急的说道,“殿下,不能再等了,事不宜迟,今夜就离开。”
“今夜就走?”赵楷还有些犹豫,毕竟自己从小到大都在汴梁城里生活,这里一草一木都有着很深的感情,自己这一走,可是要害了整座汴梁城啊。赵楷知道,自己离开并不是简单地少了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对于汴梁城来说,在危难时刻,一位亲王殿下趁早跑路,影响是深远的,最重要的就是士气。
“走”李邦彦犹豫了一下,看看屋中其他人,觉得不是太放心,上前两步,弯着身耳语道,“殿下,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现在逃出汴梁,赶往应天府,只待汴梁城出事,再高举大旗,谁还能阻你的路?殿下,你蛰伏如此久,为的是什么?有句话叫无毒不丈夫,大好男儿,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乱!”
李邦彦很能蛊惑人心,他这一番话算是挠到了赵楷的痒处,多少年了,还不是为了登上那个宝座么,如今机会来了,再不能放过了。眸中神色越来越坚定,很快赵楷重重的点了点头。子夜时分,汴梁东城墙落下一道绳索,悄无声息的,赵楷以及李邦彦离开了汴梁城,而此时负责监视郓王府的供奉司还全无知觉。第二天,曹炳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因为今天一早就是朝会时间,要讨论如何退敌的事情,可是到了巳时郓王赵楷还是没有出现。到此时,曹炳觉得出了问题,虽然监视郓王府的人说当事人从没有离开过,但他还是决定亲自拜访一下郓王府。巳时未过,曹炳领着一队禁军来到了郓王府,陪同曹炳一同前来的黄裳紧皱着眉头,他总觉得这样拜访郓王府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谁能确保郓王赵楷将来就没法坐上那个宝座呢?如此得罪,不是是福是祸啊,“曹管事,你是不是多心了?”
“希望是某家多心吧,哎,黄兄,非常时刻,我等当尽职尽责才好,郡主神目如电,不是那般好敷衍的”曹炳又何尝愿意往深里得罪一名亲王,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啊。
曹炳和黄裳一到,负责监视郓王府的供奉司高手从暗处走了出来,曹炳沉眉问道,“郓王殿下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王府?”
“回曹管事,确实如此,现在郓王殿下还在书房内呆着”那人回答完之后,别说曹炳了,就连黄裳也大皱眉头,赵楷又不是铁人,怎么可能一夜待在书房里。更何况赵楷是个非常讲究生活品味之人,万不可能一夜不睡,窝在书房里看书写信的。曹炳的脸阴沉了起来,转过脸照着那说话之人就是一个大嘴巴,“蠢货,郓王殿下一夜待在书房里,也算正常么?”
曹炳可没心气骂人,他加快脚步,径直来到了书房,踹开房门,曹炳和黄裳就是一呆,房间里确实坐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与赵楷有着七八分像,可也只是像而已,这绝对不是赵楷,看看此人瑟瑟发抖的样子,哪有半点亲王的气势。看着那人,曹炳阴森森的问道,“郓王殿下呢?”
“殿下...殿下昨晚就走了,说今个午时回来..”那人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连句话都说不利索。曹炳心中骂娘声不断,午时回来,他还回来个屁。
很快赵桓和柴可言知道了赵楷的事情,接着郓王逃离汴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间汴梁军民骂声此起彼伏,可赵楷逃走的后遗症也显露了出来,那就是汴梁军民士气低弱,对朝廷的信任降到了最低点,他们现在可是担心朝廷官员和皇族子弟们也会像郓王赵楷一样偷偷离开。赵楷的离开,对汴梁百姓来说是个打击,可对完颜宗望来说是好事一件,城外大帐内,完颜宗望饮酒狂笑,得意道,“郓王赵楷,当真是本汗的好朋友啊,哈哈!”
随着赵楷的离开,很快十几万金国大军将整个汴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赵桓差点没崩溃掉,好在有柴可言维持大局。在朝廷的召唤下,汴梁城内开始了一轮规模庞大的征兵活动,但凡家中青壮,全部富有守城之责,为了达到招兵的目的,朝廷将女真人宣传的无恶不赦,杀人如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满打满算才凑足了七万士卒,只是七万之中有一半是未经训练的新兵,战斗力可想而知。
拱卫汴梁的任务再次落到了童贯身上,虽说权力很大,可是童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靠着这些乌合之众能抵挡住十几万金国强兵?领兵多年,童贯深知士气的重要性,如果士气高涨,靠着汴梁城高墙厚,物资丰足,还有七八分把握守住城池。如果士气就这么一直低落下去,就是再加上七万士卒又有什么用?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振奋人心当然最好的方法就是打个胜仗,可是这胜仗哪是那么好打的?
酉时时刻,童贯召集所有将领在开封府议事,面对童贯的提议,一帮子将军们可是一筹莫展,想在十几万金国士兵面前打个胜仗,谈何容易,甚至有点异想天开了。不过世上总有赌徒,此时就有一个赌徒冒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姚平仲。有道是富贵险中求,虽然此时局面想要打个胜仗千难万难,但万一要是能打赢了,那绝对是前途无量,立刻成为军中翘楚。姚平仲提议夜间偷袭,理由是女真人刚刚增兵,士兵疲乏,定不会想到我军会在别人刚刚增兵完成的节骨眼上发起偷袭。这个计划非常大胆,一旦偷袭的计划被人看破,那出城的士兵可就一个也回不来了。计划风险很大,但是童贯还是同意了姚平仲的提议,因为除了偷袭,也没有更好地主意了。
当夜,姚平仲领着三千兵马悄悄地潜出了西门,这次姚平仲的目标就是女真人刚刚安扎好的西大营,西大营乃是完颜娄室的援军,这些援兵刚刚渡过黄河,必然疲惫不堪的,偷袭西大营也是最有把握的。姚平仲想的很好,可惜他还是不了解完颜娄室,完颜娄室贵为女真宗室英杰,虽然被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的光芒所掩盖,但并不影响他的领兵能力。如果说完颜宗翰和完颜宗弼是锋利的矛,那完颜娄室就是最坚固的盾。完颜娄室领兵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后发制人,总是喜欢先扎好篱笆,等着别人来打的时候再出手。因为完颜娄室这种被动防御的习惯,还被完颜宗弼笑称为“宗室第一胆小鬼”。如果姚平仲仔细了解过完颜娄室的话,一定会放弃偷袭西大营,哪怕攻打完颜宗望的本阵,也别打完颜娄室好的。
自打扎营之后,完颜娄室就广布暗哨,如今士兵疲乏,最怕的就是敌军偷袭。也许所有人以为大军刚刚完成增员,士气旺盛,宋军肯定不敢这个时候来的。正常的想法是没错,可万一碰到疯子呢,疯子可不会讲究常理的。完颜娄室这个想法,彻底对准了姚平仲,因为此时姚平仲就是个为了前程搏命的疯子赌徒。
事情结果可以预见,姚平仲打进了西大营,可也只是打进去,进去之后就没出来,三千两百多名士兵连同姚平仲本人全都葬送在西大营。姚平仲全军覆没,童贯极力想隐瞒这个消息,可哪是想瞒就瞒得住的,天还没亮,女真人的劝降信就飞进了汴梁城,同时还有姚平仲的人头。姚平仲兵败被杀,对本来就士气低落的汴梁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柴可言自然是气愤的,但是她也不忍责怪童贯,站在童贯那个位置上,他确实有必要冒险打一打,更何况现在也不是算账的时候。
十几万女真兵马死死围住汴梁,一围就是四天,四天时间天女真兵马根本没有攻城,可是越是如此,汴梁城就越乱。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是天生的,面对随时而来的攻城,很多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城中百姓开始哄抢粮食,汴梁城每日里夹杂着喝骂声呼喊声,原本大宋最为繁华的汴梁,短短时间里成了最可怕的黑暗之地。
大宋朝廷还在指望着勤王兵马,尤其是还在观望的定国军,这些兵马赶紧来吧,只要来了,汴梁之围就有可能解除。不过这种想法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四天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而赵楷入主应天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举大旗,建立了一个临时朝廷,对外宣称是为了更好地对抗女真。
汴梁城真的很牢固,哪怕是英勇善战的完颜宗望也不敢说一定就能拿下汴梁,因为了解汴梁,所以更加小心谨慎。不过再坚固的堡垒终有被攻破的一天,完颜宗望一直在等,等待那个最好的时机。围城第六天夜里,机会终于出现了,不知为何,汴梁东门突然从里边打开了,早已埋伏在外边的金国兵马如黄蜂一样冲进了东城门,就这样拱卫汴梁东城的兵马还没做出反应,就稀里糊涂的丢了城门。
好好地东城门自然不可能自己打开,因为城内有人叛变了,祸起萧墙,谁能想到。
古老的汴梁城,不是被金军打破,却毁在自己人手上,不得不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