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
距离长安相隔千里,南北中枢地最大的商镇。城里往来的到处都是不同人种的波斯人和胡商。贸易氛围浓郁。
马车的门被宗霍从里面一脚踹开,他目光流露贪婪。
终于到了,他宗家控制的地盘。
这个梧州,作为南北中枢必经之路,每年产生的收入肥水流油,身为皇亲国戚的韦家,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地方。
而这,就是他爹安置他的最理想的地点。
“哈哈哈哈……”
宗霍放声大笑,这一路的吃苦受罪、担惊受怕,得到了最强烈的逆反反应。
宗霍疯了!
“本公子要喝最烈的酒,睡这里最美的女人,你们都去给本公子找!立刻找!”
所有守护着宗霍的死士共有二十八名,他们进城之后依然下意识地警惕看了一圈四周,这一路上奔波千里,他们每一刻都是神经紧绷,直到此刻。
但是梧州充满人烟的街道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老大,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一个死士谨慎地说道。
为首的人眼睛早已布满血丝,看着有些吓人,这段日子宗霍花天酒地,他们却是从未合过眼。
良久,即便是死士也露出一丝疲倦,说道:“一切应该都是按尚书大人的计划在进行。”
所以梧州应该是安全的。
几个死士互相点头交换了眼神,这时候宗霍已经等得不耐烦,“本公子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我老爹在梧州给我卖的宅院呢?还不带本公子去!”
宗楚客溺爱独子,选择了梧州作为宗霍的藏身地,更是早就给他准备好了美景宅院,仆从婢女。
所以宗霍一想到这些,眼睛都绿了。
想想这一路上他过的什么日子,他癫笑。
为首的死士脸色沉郁,目光里一丝血腥,然后他才僵硬转过来:“去宅子。”
宗霍再次发痴大笑,毫不顾忌大街上受惊的众人眼睛,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彻底安全了。
这时候,人群里有两个人谨慎地跟着马车,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他们是一路跟着宗霍来的裴家暗卫,若说宗霍的死士们一路殚精竭虑,他们只会更加疲惫。
“不要在最后关头坏了公子的事。”暗卫之一说道,“查到宗霍的宅子,立刻给公子去信。”
就在他们亦步亦趋谨慎无比地跟随的时候,忽然前头有了人拦路,穿着一身胡人的装扮,面色冷酷。
当看到来人面容的时候,暗卫目光极震惊。
来人一共三人,全部穿戴着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是方才拦住他们的人,说话的同时,也拿下了头上的斗笠。
“公子有吩咐,跟我们走。”
暗卫诧异,眼看着宗霍的马车已经转过街角消失:“可是!”
来人做了个“噤声”动作,“什么也别说,这梧州城内,到处都是耳目。”
两个暗卫于是挣扎了一下,眼看马车也追不上,便点点头,跟上三个斗笠的人隐没在人群里。
宅院到了之后,宗霍眼睛都绿了:“不愧是我老爹……”
这宅院金碧辉煌,只比长安的更富贵,这如果作为宗霍后半辈子的生存所,真如销魂窝般。
宗霍甚至等不及从马车上跳下来,冲到宅子门口就推开了门。
一排低着头站立的奴婢,幽然开口道:“恭迎霍公子。”
宗霍的眼睛更亮,盯着那些仆婢和身后的院子,原来他爹没有骗他,这里一切,都早早准备好了。
几个死士互望一眼,也都松了口气。
“公子,这些下人婢女,都是老爷为您亲自择选的,每个人都身世清白,绝不会对公子造成危害。”宗楚客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可谓是尽心尽力,甚至婢女都不敢随意从外面采买,而是严格筛选之后,确保毫无问题的人,才提前放置在这宅子里,等着宗霍。
宗霍立刻狂笑着走进去。这一整天他都在尽情地胡吃海塞,享乐不停。
死士们,把几个陪同的胡商带到院子里,冷冷看着他们:“明天你们就把货物带到街上处理掉。不要再回来了。”
这一路为了替宗霍隐藏身份,队伍里真正的胡商就起到瞒天过海的作用。车上的货物,也是宗楚客出钱购置的,告诉他们到了梧州后,把货物随便处理掉,所得的金银自然归他们自己所有。
几个胡商唯唯诺诺,悄悄捏了把冷汗。他们这一路上担惊受怕,总算熬到了解脱之日。
但就在他们转过身的时候,死士们眼底掠过残酷。
宗楚客连仆婢都不信任,又怎么会信任一路跟随他们过来的胡商。到了梧州这里,简约来说这些人已经没有用了。
但是货物还是要靠他们处理,等明天过后,梧州郊外不过是多了几句无名尸体罢了。
——
同时辰的长安。
精明幕僚幽灵一般闪现:“这两天我们的暗探拿着画像在城中走动,有个卖货郎说,他在街上曾见面一次画像上的女子。”
宗楚客从太师椅上霍然睁开眼:“知道那贱人被裴谈藏在哪了?”
幕僚低沉沉地道:“倒是还不曾,不过,至少说明大人您要找的这婢子,确确实实已经在长安街出现过。”
宗楚客盯着幕僚看:“我不是要知道这些,本官让你们查的是那宫女到底被藏在长安的什么地方,和那竖子勾结的证据。”
“大人息怒,”幕僚低眉顺眼,“已经有眉目了,此女既然真的敢堂而皇之在大街上行走,足以说明裴谈此人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栽赃长乐王一事无人知晓。”
这就是他们的先机,也是裴谈的破绽。
宗楚客一下就幽冷了神色,一个擅自逃宫的奴婢,不仅毫无担忧,还展现的漠不在意。这落在宗楚客眼里就成了另一种意思,就是裴谈这竖子完全不把他尚书府放在过眼里,堂而皇之地从皇宫带走了“收尸”宫女,还不加掩饰纵容此女上街,宗楚客的脸越来越冷。
“也说明这个奴婢的处境并不危险,她很可能用另一种身份藏着。”
幕僚目光一转:“越是危险越是安全,若非我们拿着画像追查,街上即便有人曾一眼瞥过,也并不会有人怀疑……”
顿时,两人神色一顿。
“裴谈这竖子,可真是自作聪明。”宗楚客目光幽幽一闪。
以为把宫女伪装成普通人,就不会有人在意,真是太天真。
幕僚忽然想到什么:“另外还有一件事,属下发现这两日,裴谈突然在大理寺中不出,和之前的行为完全不同。属下在想,不知此人暗地里又在盘算什么?”
宗楚客目光阴沉,良久才又说话道:“老夫不管他如何盘算,你尽快找到那贱婢,只要有她在,就注定了裴谈的死期。”
幕僚立刻目光微动,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但是第二日傍晚,大理寺的门前,就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邢左邢主簿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目光就虚了虚。
然后他继续装作无事上了马车,被接到尚书府的后门。
“大人有何吩咐?”邢主簿有些不安。
宗楚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样子像是没有任何情绪;“裴谈这两日的异动,为何不见你对本官禀报?”
邢主簿立时一惊,心虚气短道:“大人何出此言?裴大人他……并未有何异常啊?”
宗楚客冷笑一声:“你胆子不小,都敢诓骗老夫了,老夫问你,裴谈忽然龟缩在大理寺不出,这不是异样、又是什么?”
之前到处满长安花天酒地,现在突然不出门,谁知道这竖子私下里在计划哪些。
宗楚客越想神态越阴暗。
邢主簿似乎吓坏了,他僵硬在那很久,忽地道:“属下知道大人的想法了。”
宗楚客目光一动,继续幽幽沉沉看着邢主簿。
邢主簿暗自咽下口水,脚步忽然上前一步,说道:“裴谈的那个贴身护卫……那个叫裴县的裴家侍从,从前几日开始,就不见了踪影。而经历霍公子事件后,裴家人很清楚和尚书大人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来,所以之前那裴县才寸步不离地保护裴谈,但是这两日……不仅这个护卫没出现,就连裴谈,都突然开始行踪诡异起来。”
仔细想想,似乎裴谈的异常举动,不管是长安城纵情,还是龟缩大理寺中不出,都是从这个护卫神秘消失那日开始的。
宗楚客立即神情不一样了,他目光虚着:“裴谈的护卫不见了?”
邢主簿僵着身体:“正是,之前属下也没有在意到,经大人提醒,才顿时想起此事。”
宗楚客神色幽幽,慢慢开始在屋内踱步,护卫不见了,裴谈行止不对,这中间的联系是什么。他暂时想不明白。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切一切一定都和那个贱婢有脱不开的关系。
邢主簿目光闪动:“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属下效劳的吗?”
宗楚客淡淡瞥了他一眼:“回去大理寺,继续盯着那竖子,像这次知而不报的事,本官不希望有第二次。”
邢主簿脸色一变,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