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的时候,几个公安人员急步而来。
其一个明显是领导的公安大步走向马修德,举手敬礼道:“马镇长,你好。请问你们新分来的镇党委书记郭拙诚在哪里?县委组织部长呢?”
马修德热情地伸出双手,握住对方说道:“周局长?你亲自来了?是不是为秦部长他们出车祸而来的?辛苦了,你们公安真是重视这件事啊。”
所有人都知道,县公安局局长是张恒德,那么这个被马修德称为局长的人实际是副局长,只是人们习惯出掉那个“副”字。
周副局长摇着马修德的手,笑着说道:“没办法。里面有县委领导呢,不调查清楚怎么行,万一真的有阶(级)敌人搞破坏,那性质就严重了。”
马修德说道:“现在哪有什么阶(级)敌人?我虽然不是公安人员,但我就是不去现场也知道肯定是后面的卡车出了故障。情况到底怎么样?这案子是不是要保密?”
周副局长的目光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人一边回答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马镇长。这个案子没有什么要保密的。经过我们公安人员的仔细侦查和认真研究,我们认为这起车祸只是一起意外事故,是后面那辆运送楠竹的卡车刹车突然失灵引起的。
因为地势险要,公路路面起伏大,这个司机惊慌失措处置失当,加上我们的吉普车司机过于担心车里县委领导的安全,为了避免被后面的卡车追上而没有必要地增加了度,导致吉普车撞上了路面滚落的石头,也导致后面的卡车撞了上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郭拙诚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才重新看着马修德的脸。
马修德故着思考的样子,问道:“真的是这样啊。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吉普车司机一直保持镇定,避开路上的落石就不会出这种事。”
周副局长点头道:“那当然。出事的地方刚好是一个下坡,刹车失灵的卡车自然顺势而下。如果吉普车能避开那些滚石,后面的卡车很可能因为车距比吉普车大而撞上那些石头,因此而降低车,也可能避开滚石后再爬坡而慢慢降下度来,这样的话就更能避免车祸发生了。哎,那个卡车司机太胆小了,看见自己的卡车撞了县委领导的车,吓得弃车逃跑,却因为惊慌而失足,从悬崖上摔下来摔死了,都摔成了肉泥。我真担心死者家属找我们政府的麻烦。”
马修德“怒”道:“他敢!如果不是他的车没保养好,如果不是他的车刹车失灵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我们政府不追究他的责任就不错了,他们还想找我们的麻烦?……,对了,周局长,这台车是哪个单位的?查到了没有?”
周副局长说道:“查到了。就是你们镇灯泡厂的。司机具体是哪个,我们还要调查。我这次来,一是向县委领导秦部长和你们镇的郭拙诚书记汇报车祸的调查情况,二是希望你们镇政府出面安抚好受害者家属,不要把这件事闹大,闹得满城风雨可不好。”
马修德为难地说道:“我们灯泡厂的?嗨,怎么是我们镇的呢。你也知道我们镇的灯泡厂是一个什么情况,工人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工厂的工人一个个横得狠,就是没有理由他们也要到镇里来闹,现在有这个理由了……,哎,不说了。
你不知道,周局长,我们镇里刚才还通过了一个决定,就是彻底清查灯泡厂的账目,人家灯泡厂的领导本来就有意见,说我们镇里不信任他们,新的镇领导一来就拿他们开刀。在这节骨眼上又出这种事,你叫我怎么做工作,我就是三头六臂也最多做灯泡厂领导的工作,那些下面的工人谁去安抚?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啊,怎么事情就凑一块了呢?”
说话的语气好像他就是马驿镇的一把手,全镇的一切都得由他来管理。
周副局长断然说道:“不行!现在以稳定为第一,必须先设法把这件事的影响消除了才能做其他大事。像死人这种事,最容易被少数人利用,如果再加上清查账目更让某些工人以为上级要大肆整顿厂里的领导班子,那灯泡厂就完全乱了。这种事我们公安遇到的太多,也很有经验。这两种事情如果处理不好都可能导致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是两件事搅合在一起,更危险。我强烈建议你们镇里的领导慎重,千万不能给某些人有可趁之机,必须加强厂党委的领导,加强镇里的领导。”
直到这时,马修德似乎才想起郭拙诚这个镇里的一把手在旁边,转头用请示上级的口气问道:“小郭书记,这事你看怎么处理才好?”
现在的他完全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刚才那种大包大揽的、指挥全镇的态度一下不见了。
跟郭拙诚说完,马修德还回头笑着对那个周副局长说道:“周局长,差点忘了介绍,这就是新分到我们镇的镇党委书记郭拙诚小郭书记。”然后又转向郭拙诚道,“小郭书记,这位是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没有说出这个周副局长的全名。
郭拙诚笑着点了点头,伸手道:“周副局长,你好,辛苦了。你们办事效率真高啊。”
按惯例这个副科级干部应该向郭拙诚这个正科级干部敬礼,但周副局长却伸出手握住郭拙诚的手,说道:“小郭书记,你好。这是我们公安人员应该做的。县委袁书记亲自打电话给我,指示我们要彻底查清事实真相,并尽快将情况向县委组织部领导汇报,所以我们县公安局就派出了精兵强将。幸亏这件案子不难,要不我们还真担心完不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呢。”
说话握手的时候,这个周副局长的脑袋昂着,眼神越过郭拙诚的肩膀看向后方,一副完全不把郭拙诚看在眼里的样子。
郭拙诚感觉到手上传来对方的力量,但他不到声色地问道:“周副局长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的情况都搞清楚了?现在就可以向县委组织部领导和我汇报?”
周副局长本就对郭拙诚不断喊出那个“副”字很腻味,现在见他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心里更不满。他一边加大握手的力度,一边在心里骂道:草!你他玛的算老几,刚才你不是在旁边听见了吗,难道还要向你再汇报一次不成?
可惜他的手握下去,就如握到一块铁板,无法压下去一点点,更不知道对方是痛还是不痛。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一股大力反过来压在他手掌上,对方的手掌就如铁钳似的,让他巨痛的同时感到骨头在一块块碎裂,他忍不住啊了一声,额头上冷汗一下流了下来,嘴里不断地吸着冷气。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受过郭拙诚摧残的马修德却清楚地知道,因为他的食指到现在都没完全好呢。刚才喝酒的时候,不知被谁举杯碰了一下,正好撞在食指间,让他痛得差点骂出声来,也更恨死了郭拙诚这家伙。
现在见平日经常吹嘘自己力大的周迪辉在郭拙诚手里吃瘪,马修德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不过,他同时也有一丝困惑:这小子怎么到处树敌?难道低调一点不行吗?不会他真有了不得的什么后台吧?不可能啊!真有后台怎么可能到我们这种穷得露卵的地方来?
郭拙诚没有过于让对方难堪,见他负痛就松开了手,拍着周迪辉的肩膀说道:“你们公安局的办事效率真快啊。我希望你们是根据现场的事实做出的判断,而不是主观臆测。以事实做依据就是推断错了,将来也不会有麻烦找上身。以主观臆测来判断,就算最后的结论对,将来也会被人指责。”
说完这些话,他故着惊讶地问道:“咦——,周副局长,你是不是饿了,饿得很厉害,连汗都饿出来了。快,快,马镇长,你快带周副局长去吃饭。我想食堂里应该还是一些剩菜剩饭的,应该还有一点酒。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的慌。周副局长,快去吧,吃完到你们再到我办公室来进行详细汇报,我和秦部长会在那里等你们。”
周迪辉心里将郭拙诚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但他又不敢明说自己刚才偷鸡不着反蚀把米——试探别人的手劲,结果自己受伤,而是尴尬地说道:“是,是,真的饿了。今天早上就没吃东西。我们先过去吃饭,等下再来向……向秦部长汇报。”
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没气势,周迪辉抬起头,忍住痛,对马修德大声道:“马镇长,我们走,吃饭去!”
说完,周迪辉还向周围的人笑了一下,不过这笑实在有点滑稽,呲牙咧嘴的。周围的人不仅有随着周迪辉一起来的干警,也有刚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的干部。看了周迪辉古怪的笑容,大家都在想刚才他与郭拙诚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由一开始的趾高气扬一下变得唯唯诺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