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心念,晚点试戏他又占优了。剧本分镜越看越熟,已经熟到了没有即兴的余地。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暗戳戳特殊照顾的感觉,虽然不道德,但是他妈的好爽。
等商陆吃过早餐去gc,他留在酒店继续做功课,再从中分出两个小时给工作室面试。昂叶和三月都运作专业,他反倒没了紧迫感,慢腾腾地面试着眼缘的应聘者。
像他推测的那样,过了十二点,麦安言果然展开了反击。陆放的原音片段流到了网上,瞬间被嘲飞。口音太重了,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咬字发音都一塌糊涂,让人怀疑他四年专业课都上到了哪里。一个人的声音和咬字直接决定了戏感,陆放的口音,能让偶像剧瞬间变成县城剧团重阳节慰问演出。
钟屏以前被陆放拉踩过,因为陆放长相俊美阳光,不像钟屏阴郁。这次又咬成了对家,片段一出,钟屏粉丝便展现了强大的战斗力,一边装路人冷嘲热讽,一边疯狂转发,友善地直接帮对方艹出了圈。
商陆在试戏间隙被聂锦华敬烟。他谢绝,聂锦华闲话少说直奔主题:“陆放那边愿意零片酬出演。”
余长乐早把他的原音戏份转发了过来,商陆没有做什么表情,只言简意赅地说:“如果gc缺钱的话,男主角的片酬我来出。”
聂锦华:“……”
头一次听人埋汰gc缺钱,草,刺激。
扯头花的戏码也演到了女角色之间。
参加过圆桌围谈的前辈们,背后或多或少都笼罩着各家资本的影子,因而剧本人设被透露出去是难以避免的。相比于四十几岁的苏姨,钱钟钟这个角色耐人寻味得多,她出场在后半段,但很重要,能撕下出演的话,百利无害——更何况现在知道了导演是商陆,年轻、英俊、极有天赋,还疑似有钱,后续营业炒绯闻也稳赚。
最早接洽的谢淼淼首先被爆了料。是她跟一堆老男人一起在饭局上谈笑风生抽烟喝酒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远不如荧幕上那样的脆弱倔强清纯,抽烟动作极为娴熟江湖,与几位大佬勾肩搭背大笑,很是自在。
撕到了这个份上,全娱乐圈的吃瓜路人都在等着看她怎么回击。
但是她那边哑了火。
柯屿之前跟她合作时加过微信,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他看到照片也很意外,毕竟这姑娘在片场安静又谦逊恭谨,一口一个老师,吻戏会脸红。
谢淼淼朋友圈发了一个emoji,是一杯茶。
他后来才从商陆口里得知她没有反击的真相——因为那组照片的流出,商陆直接拍板了由她出演钱钟钟。
“很像,是同一类女人。”
而且演技好、片酬低。
这波算对家助攻。
这个神秘的对家是谁不知道,但阮曳的粉丝从次跟她不共戴天了。
一周后,试戏进入到收尾阶段,网上关于这一出撕资源的戏份也已经看到厌烦,热情都转移到了商陆身上。他的推特疯狂涨粉,不得不关闭了账号宣布停更。与此同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三月影视,递交了演员柯屿的档案资料。
第81章
从开始拍戏起,形形色色的选角会去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柯屿始终记得第一部 是校园戏,选角就放在某一所大学的教室里进行。
或许是汤野最初要挫他的锐气,并没有让麦安言对他特殊照顾。试戏是自己打车去的,风风火火跑进去,排一个漫长的队伍。那时候是夏天,棉质黑t紧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到现在似乎都还留在记忆里。他按照自己理解的演,副导演问:“是什么给了你误解,觉得自己一个既不是科班毕业、又没有上过培训班、也没有天赋的人,也可以来吃演员这碗饭了呢?”
在场的卡司团队发出低低的闷笑。
路虎盛世驶入gc总部地下停车场,明晃晃的日光被巨大的掩体遮蔽,柯屿一路上敛目凝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心盲症让他的记忆都不带画面,但声音、气味和那一瞬间的愤怒却因之更为深刻。
是愤怒,不是窘迫。
他彬彬有礼地颔首,“作为副导演和前辈,你的建议礼貌而富有创造性,我受益匪浅,感谢。”
推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麦安言当时是怎么把他骂道狗血淋头的,倒是记不太清了。
那个导演后来在各种场合见过数次,一口一个柯老师,双手递名片,敬酒的杯沿永远低三分,笑得那么熟稔,仿佛此前从来没有对柯屿说过那一句话。
三月影视成立伊始,只有一名执行经纪处理大小适宜。她已经提前换好了gc大楼的门禁卡,等在了负二层雅致简洁的电梯间。
“柯老师。”执行经纪伸出手。
初次见面,她一身香槟色飘带丝衫配铅笔裙,看上去很是可靠。
米娅。”柯屿跟她握手。
香港理工毕业,在上海北京工作数年,精通三门外语和国语、粤语,被商陆以高薪聘请了过来。柯屿有股份,因而理论上算是她半个老板。
盛果儿跟斗败了的孔雀似的垂头丧气。同样是职场女性,怎么有的人就能光鲜亮丽成熟干练,而她却始终还像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似的,连衣服都搭配不好。
“前面还剩两个演员,”米娅按下电梯,在等待的过程中介绍道:“gc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上去了以后你先休息,有什么问题我去沟通。”
柯屿点点头。
到了休息室里,咖啡水果和点心一应俱全,桌子一角茶杯压着两页纸,是试戏剧本。柯屿搭着二郎腿,看得不算认真。选角会里所有人都是不带手机的,过了会儿,米娅送进一张纸条,“商导给的。”
纸对半折的,柯屿两指将其展开,里面的字好看极了:「宝贝,好好演。」
他脸色不改,淡定地把纸递给盛果儿。
“收好。”
盛果儿不明就里,下意识就想打开,一眼扫过去如遭雷击,憋得脸都红了。
宝贝……宝贝……天啊,这是她可以看到的内容吗?被商陆那样的人叫“宝贝”是会死人的吧!
休息室通往选角室的走廊上站满了人,都是在会议室坐不住出来伸长脖子观望的。二十分钟后,柯屿在米娅的带领下穿行而过。纵使戴着口罩,也还是被人一眼认出。
“是柯屿吗?”
“是柯屿?”
“好像是柯屿?”
“他也来了?”
“之前没听到说啊。”
“他跟商陆早就合作过,来也正常吧……”
“牛逼。”
“我听说栗山剧组也在等他答复。”
上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中,还是解约风波连着星钻之夜前的黑料,不过数月,风评忽转,所有人都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柯屿怎么突然就成了两个好导演的香饽饽了。
“没道理选他的……”窃窃私语如涟漪扩散,“不说苏格非,钟屏也比他好。”
闲言碎语抛在身后,米娅与选角助理打招呼:“柯老师准备好了。”
贴了磨砂纸的玻璃门被推开,柯屿摘下口罩,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这间虽然空旷、却在一个月内连续搅动风云的房间。
这是gc的大阶梯会议室,像是半圆形剧院,进门后左手边边是宽而长的实木舞台,演讲台已被提前搬走,上面是空无一物的。
这样的简洁让人的身体和目光都没了着力点,给了人成倍的压力。
阶梯座椅上三三两两地坐了几个人,一眼扫去似乎有七八个。没坐在一起,但也离得不远。柯屿一眼扫去,见到了一些熟面孔。
知名出品人聂锦华,现任gc投资总监,将担任这部片的总制片。
选角导演余长乐,打过多次交道了,他带领的几乎是国内目前最受信任的卡司团队。
商陆……他男朋友。
剩余的并不熟悉,也许还有其他投资方的人在。
试镜的流程并没有规定的范式,但通常来说,第一段会是自我介绍或演员个人的展现单元,之后是剧本片段的展示,最后是即兴,时间长短都不一定,如同企业面试,充满了眼缘这种玄学。
柯屿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娴熟地叼了一根进嘴里,按亮火机的同时,他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柯屿。”
是粤语。
有人面露古怪。
有人眼掠诧异。
只有余长乐和商陆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
商陆坐在最前面,在他的左手边,一名摄影师执掌着固定机位的镜头,右手边则是监视器,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从中看到这个演员在镜头下的表现力和氛围。
会这样试戏的不多见,没有灯光、道具的辅助,大部分表演在镜头下会显得很怪,甚至有些尴尬,因而一般来说,试镜时的镜头只为直拍记录。
柯屿从嘴边夹走烟,轻掸了掸烟灰,在缭绕的烟雾中,他笑了笑,“好像有一些老熟人——聂总。”
聂锦华对他颔首。
“有段时间不见了,精神啊。”
他总说粤语,聂锦华北方来的,凭着一知半解的程度蹩脚回道:“比不上你。”
柯屿目光一转,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余老师。”
余长乐回:“好久不见。”
“余老师新年哪里发财?”
余长乐笑了起来:“来根烟。”
柯屿隔空抛给他一根,“怎么,看我抽烟心痒?”
余长乐就只管笑,“哪里有。”
柯屿的目光终于转到商陆脸上,自自然然地停留住:“商陆。”
聂锦华笑道:“是不是欺负他年纪小,连声商导都不叫?”
柯屿夹着烟的手一摆,抿着唇低头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又接过话题圆了场:“怎么会,商导年轻有为,要是真的选了我,片场叫一百声也不多,”他往前走了两步,走下阶梯,在第一排前停下,一手插兜,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扶住了座椅边缘,“就怕商导到时候嫌我烦。”
商陆一勾唇,回得冷峻,让人不辨亲疏:“不嫌烦。”
他这一套动作都那么从容,从容而娴熟,行云流水的,有种在江湖里游刃有余的感觉。
到这时候,其他人终于陆陆续续地明白过来,柯屿从进门开始,就已经是叶森了。
余长乐主动cue流程,“你以前跟商导合作过一次,什么感觉?”
“我对商导什么感觉不重要,他对我什么感觉,才最重要。”柯屿倾下身子,视线与商陆齐平,弯起一侧唇:“我说得对吗,导演?”
“我看你对他感觉好得很。”余长乐吞云吐雾,“你多少年没试过镜了?这次肯从头走流程,果然是我们商导面子大。”
内娱影视圈的生态很怪。
许多演员到了一定咖位,已经不愿意再试戏。有的演员干脆直言,不试镜,马上签约,试镜就再议。理由怪异但充沛:演了这么多戏还要试戏,是对我演技的质疑还是过去作品的怀疑?
这种地位的演员怎么会怕比下去?思来想去,大概是尊严已经高到去试一次镜就觉得被冒犯的程度了。
这样的“耍大牌”成为一套默认的游戏规则,越是咖位大,越是只需要在家里等戏找上门——除非碰上惊天大饼或栗山那样德高望重又严厉的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