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戴好了帷幔,往前走去。
压根儿没打算去查什么账。
太子明摆着在故意刁难他,码头今儿进了多少货,进了什么货,那都是商家和船家的机密,就连同官府上报,都会欺瞒一二。
即便她有那个本事打听出来了,报出了今日市场上交易的数目,太子随时都可以反驳,横竖也没有账本。
且这么大的地儿,他往那犄角旮旯里一躲,她怎知道上哪儿去寻。
他今儿只为折腾她。
她遂他的意便是。
唐韵也不着急,慢慢地逛了起来。
码头的上,人山人海。
唐韵走在人群中,正要准备走进赵灵所说的那条水货巷子,一瞧,地面上全是湿哒哒的水坑,人群又迟迟停留不前。
候了一阵,唐韵没再走这一条路,而是拐去了左手边,卖干货的街铺。
“东家,今儿这货你瞧瞧,靓不靓......”
“先搁那儿,东家正在算账,立马出来。”
唐韵听那声音便觉耳熟,转过头一瞧,不就是三表哥身边的小厮,逢祥。
唐韵微微一愣。
他只知道宁家在江陵开了铺子,倒是不知在这码头也有了店铺。
唐韵走了进去,三公子宁衍正立在柜台后,同前一批取货的人算完账,一抬头,便见到了唐韵。
虽隔着面纱,宁衍还是一眼认了出来,神色也是一惊,“表妹?”
今日见宁府的二公子和小公子,跟着宁三爷去了马场,他才来了一趟码头,打算将这个月的账目清算完,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儿遇到唐韵。
“先进来。”
*
半个时辰还未到,赵灵提前回去禀报了情况。
码头一位搬货的线人,正同太子道,“今日来的货船,有一批香烛,送往了龙鳞寺。”
又是龙鳞寺。
“这个月送了几回了?”
那人回复道,“三回。”回复完,又继续道,“从去年深秋算起来,每月最少都是三回,节气月有过五回,官府倒是验了货,按照十抽一的规定所验,并没问题。”
太子没出声。
片刻后便道,“先不可轻举妄动,还是同之前一样,不用刻意去盯着,免得打草惊蛇。”
那日点头,“是。”
线人走了出去,太子砖头看到了赵灵,一时也没多想,直接吩咐道,“明日回去,再多调几个大理寺的人,去龙鳞寺。”
过几日便是端阳,大周刚灭了西戎,皇上早早便安排好了,端阳会去龙鳞寺祭拜。
“是。”
太子吩咐完了嘴边的话,才突地一下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刚被自己倒放的沙漏。
这不才漏了一半。
“人见着了?”
赵灵没应,拱手回禀,“见着了,不过不是唐家老爷。”
太子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赵灵如实地道,“唐姑娘去了干货街宁家的铺子,见了宁家三公子宁衍。”
太子:......
太子的神色生生的凝固了一瞬,脊背软了力道,躺在了圈椅上,他怎么就忘了宁家是个商户,只要是个能赚钱的地儿,必定会无孔不入呢。
太子又开始觉得自己太仁慈了。
他绕着弯,带她来了这儿。
虽说他只是顺路。
但他一腔好心,也算是白费,喂了狗,适才见她对唐文轩的恨意,都能从眼珠子里溢出来,这才临时起意,带她前来。
本意是让她瞧瞧唐文轩的落魄德行,心里也好受些。
狗屁线人。
就她那张祸害脸,细胳膊嫩肉的,她能做什么线人。
太子想不明白了,“那么大个唐文轩,就站在码头上扛着大麻袋,她瞧不见,非得往那死胡同里钻,是为何?”
赵灵近身伺候太子的日子并不长。
虽不知道他这话背后想问的到底是何意,但他答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分明给唐姑娘指了路,为何她还是走了里头的巷子。
不过,也有可能,她同主子一样——怕脏。
赵灵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没敢说出自己的猜想。
片刻后太子突地从袖筒里掏出了一袋金叶子,给赵灵扔了过去,“去,把宁家铺子里的干货都买了,干货易碎,得东家亲自包装,一斤一斤的装。”
赵灵:......
殿下这么个买发,他觉得人家可能不会卖。
“开门做生意,哪里有不卖东西的道理。”太子似是看穿了赵灵的想法,唇角露出了一丝笑,“他要不卖,就给孤砸了。”
赵灵:.....
赵灵有些恍惚,离开了皇宫,太子身上那股子威严正气,仿佛也被这市井之地的浑浊,沾染上了几分撒泼打滚的煞气。
赵灵明白了。
横竖今日就是要给宁家铺子找不痛快便是了。
*
唐韵见到宁衍也很意外。
但她并没有进去,只立在柜台前,笑着道,“三表哥忙,不用顾及我,前儿阮嬷嬷说这码头时不时会来一批海货,我闲着无事,寻思着过来瞧瞧,没料到三表哥竟在这儿开了一间铺子。”
宁衍自然不信她这一套说辞。
为何而来,宁衍当也清楚。
唐文轩。
他也是昨儿才听逢祥说起,唐文轩来了码头搬货。
宁家没有人不对对唐文轩恨之入骨,包括宁衍,但唐韵不一样,再如何,那也是他的父亲。
她来看一眼,理所应当。
宁衍没去揭穿她,唤来了逢祥,“你去前面的程家水货铺子,就说是我要,分些海货过来,待会儿表妹带回去.....”
唐韵:......
唐韵自己编出来的由头,又没法收回去,只得道,“多谢表哥,我同逢祥一道过去吧,马车也在外面,待会儿拿了货就走,表哥忙完了也早些回去。”
她一个姑娘,确实不便在外多逗留。
宁衍没多留她,又吩咐逢祥待会儿将她完全地送上马车。
缝祥领着她又穿进了适才湿哒哒的巷子里,逢祥让她立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拿货。
半刻的功夫,出来手里便提了个竹篮,一竹篮的海鱼,里头还铺了一层冰,“唐姑娘马车在哪,奴才给您送过去。”
“不用,就几步路。”
“不碍事,三公子可是吩咐了奴才......”
话还未说完,旁边一位大婶儿,对着这边扯了一嗓子,“逢祥,怎么还在这儿,赶紧回去吧,你家来了一单大生意......”
*
唐韵从巷子里出来,已经到了半个时辰。
唐韵即便不知道人在哪儿,也得装模作样地,提着一篮子的海鱼,爬上了跟前的石阶去寻。
寻了快半个时辰,还是没见着人。
眼见篮子里的冰块已经滴出水来,唐韵只得另想法子了,逢人就问,“请问,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公子。”
果然,一刻不到,便有人过来领路,“姑娘,可是寻人?”
唐韵点头,笑着道,“是呢,是位公子,高个儿,长得极为俊朗,又贵气,......”
那人低垂着头,“姑娘寻的人可叫凌郎?”
唐韵:......
唐韵嘴角的笑容,愣是僵了一瞬,才应道,“正是。”
“姑娘跟小的来吧。”
*
唐韵找到人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脚步刚踏进去,里头的人劈头便是一声,“你不合格。”
唐韵:.....
唐韵也没反驳,走过去,立在他身后,一靠近,一股子鱼腥味儿便扑鼻而来,太子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是掉进江里了?”
回过头,才看到了她手里的竹篮。
几条海鱼,墨鱼。
海货在这个码头,尤其难求,更何况还是如此好货,太子不用问,都知道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