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权贵之家大相径庭的是,唐府门前几乎没有守卫,杨子墨只是与门房说明了来意,便被人让进了院落之中。
芙儿有了身孕,紫月有小雨晴需要照料,唐府大管家的职位自然由还未出阁的薇儿顶替,因为杨子墨是唐钰最为得意的学生之一,门房不敢怠慢,找来了薇儿亲自引路。
两人穿过不算大的前院进入后院,前面的薇儿倒是闲庭信步轻车熟路,让跟在身后的杨子墨甚是局促,越是到了小院深处越是不敢抬头,这满院的莺莺燕燕,令他自觉是入了百花深处。
跟随着薇儿跨过一道月亮门,方才的热闹瞬间化为了清静,杨子墨暗松一口气,这才敢抬起头四处打量,岂料不看还好,发现了自己身处何处,杨子墨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慌忙之下,他转身退出了月亮门,立在门外不敢再跃雷池一步,如此滑稽的举动令在前面引路的薇儿感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歪着头问一句:“杨公子这是怎么了?”
门外的杨子墨闻言再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弯腰行礼道:“此处乃唐府禁地,学生哪里敢擅闯,还请薇儿姑娘通传一声,烦请先生出来。”
“禁地?”薇儿被杨子墨那恭敬无比的模样吓了一跳,旋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掩嘴轻笑,“唐府之中哪有什么禁地?杨公子莫不是书店里的传奇话本瞧多了吧。”
杨子墨讪讪一笑,依旧不挪脚步:“薇儿姑娘可别拿杨某寻开心了,此处是先生的研究小院,在下可是知道的,此前棉儿大小姐进去过一次,被先生罚跪了两个时辰,便是几位夫人同时求情也未曾免责,还有二公子阿琉少爷,打坏了先生的一只玻璃杯,吓得在云家躲了三日不敢回府。”
唐钰宠爱唐夜雪,只怕是满渔州人尽皆知之事,至于二公子唐辰,平日里虽然顽劣,也不曾见过唐钰动过家法,显然也是宠溺的紧,这两位少主擅闯唐钰的小院,也免不了责罚,他一个外人,又如何敢触唐钰的眉头?
薇儿闻言“噗嗤”一声笑得更加放肆:“唐府从来都是没有禁地的,至于你说的倒确有其事,只是棉儿受罚,是因为她在进入姑爷的研究室时未曾换鞋,踩得地上到处都是脚印,姑爷说这里面有些东西对于环境的要求甚是苛刻,不能有什么什么细菌的存在……”话到此处,薇儿翻着白眼扬起下巴,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望向院外的天空,似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忽的双眼一闪,略带兴奋之色地继续说道,“所谓细菌,便是脏东西,棉儿的脚印里便有大量的细菌,听她爹说自己脚上太过肮脏,棉儿那丫头洗了一整日的脚。”
“还有阿琉少爷,他可是打碎一只烧杯,姑爷说此种烧杯不是寻常的玻璃杯可比,是用来测量液体的体积与重量的,制作工艺很是复杂,为此,程旭那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嚎啕大哭,那眼泪连着鼻涕的模样,可是让我们笑了好些日子。”
听着薇儿的讲述,杨子墨的心中竟然起了一丝怨恨,他自然是认识程旭的,便是与自己一同拜入唐钰门楣的那个身穿渔州守军服饰的年轻士卒,难怪自己有几次去找他探讨,他家婆娘都略显神秘地说他不在,却原来竟是背着自己来了唐钰的小院。
杨子墨将信将疑地缓步踏入小院,行至最深处的一排屋舍之前,瞥见两个孩童正站在阴影里靠着墙面壁思过,不由得再次放慢了脚步,神色不解地看向了薇儿,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是不是在哄我?”
薇儿顺着杨子墨的目光向墙角望去,自然也看见了那两个孩子,不由得也是一阵疑惑,正欲上前询问,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响动,研究室的门被拉开,身穿一件白色怪异长袍的唐钰从里面露出了身形。
“哟,子墨兄,稀客啊。”见到杨子墨打算行礼,唐钰轻轻摆手示意免了,随后便朝着墙角的那两个孩子一声喊,“赵仅王桐,你们可知错了?”
年纪略小的王桐身子微颤之下便打算认错,却被身旁的赵仅拉了一把,原本的道歉已然含在了口中,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赵仅冷哼一声,转过身仰着下巴看向唐钰,一脸傲色:“唐钰,我且问你,此地可是大宋境内?你可是我父皇亲封的节度使?”
唐钰点点头:“自然是。”
“你承认便好。”赵仅将双手负于背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爷我身为大宋皇子,我父皇的天下,我哪里去不得?怎么偏偏进了你这院子便要受罚?小心小爷我扣你个谋逆之罪,将你满门抄斩。”
“谁说进这院子便要受罚了?”唐钰扫视了一眼自己这座看似朴实无华的小院,“但凡天下有识之士愿意来参观的,我唐钰欢迎之至。”
“那你还让我二人在此面壁一个时辰?”赵仅指着唐钰口中愤愤,分明是在意不平。
“谁让你们大门不走,偏要翻墙?”
“哼,你以为我们喜欢翻墙?还不是你说若王桐擅自入府,便打折他的腿?”
“谁让你们的动机不纯!”看到王桐那略显无辜的小脸,唐钰便想到了老奸巨猾的王安石,这老贼将孙子送来渔州,明显是惦记自己的宝贝女儿,纵然这小子生的再过乖巧讨喜,唐钰也是喜欢不起来。
赵仅一声嘲讽:“你家那棉儿恃宠而骄刁蛮任性,若非是丞相苦苦相逼,王桐才不会千里迢迢跑来渔州热脸贴你唐家的冷屁股。我二人就是闲来无事,想来看看程旭先生口中的实验室,如何?我二人可有资格一观?”
“好!好好好。”赵仅的一席冷嘲热讽将唐钰说得无言以对,只能重复了几声“好”用以平复翻涌的心绪,看得一旁的薇儿瞠目结舌,平日里舌战群儒也不在话下的唐钰竟然被一个孩子给怼了。
“王桐,你可记住今日赵仅所言。”放下一句狠话,唐钰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缓过了神,右手轻轻一挥,“想参观是吗?那便随我来吧,若是你能看明白,这间小院的大门将随时为你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