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 贾赦已是一脸正色, 不见半点平日的玩世不恭, 皇帝只觉又回到二十年前, 太子哥哥在自己面前畅谈将来要如何理政, 如何让天下百姓都吃饱穿暖, 如何增强国力让外族不敢觊觎这锦绣江山。那时这个混蛋在干什么?对了, 他在喝酒,一边喝还一边挑剔东宫的下酒菜不地道,要去街上找好馆子去。没想到当时心不在焉的人竟把太子哥哥的话刻在了心里。皇帝心头一热, 随口道:“这些我会与你一起做,你不必自苦至此。”
贾赦已经放下那一脸正色,问皇帝道:“你是不是搞错了, 是我在帮你好不好。”
“贾赦, 这就是你的君前之仪?”张清大学士的声音突然传过来,贾赦条件反射地蹦起来回头看, 果然是他大舅哥。
“大哥你进来怎么没有人通报?”天地良心, 贾赦真是觉得奇怪脱口而出, 不是指责张清和他一样君前失仪, 可在张清耳中就是他在拉垫背的。随手就摸出了戒尺, 尽心尽力的给贾赦一下子。这几天打贾赦打成熟练工的张大学士, 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觉,没有睡前一打的人生是多么寂寞如雪:“今天晚上还是回府里住着吧。”张大学士要把打贾赦培养成新有人生爱好。
“不行呀大舅哥,”贾赦有苦无处诉, 此时只能捡对自己伤害小的来:“你也知道八月初三是我们老太太的生日, 这都没有几天了。我不在家的时候,老太太差点把巧姐儿从邢氏那里抱走,我要是不在家镇着点,再回家说不定女孩子都让她接走了。”张清也知道贾赦如今对儿子倒平常,闺女和外甥女是心头肉,孙女就在心尖上,只好就此放过。
既然把便宜老娘当成挡箭牌,贾赦不得不亲自操持起贾母的生日来——谁让皇帝一看朝堂上弹赅贾赦的人一多,怕有人找不到贾赦拿贾琏出气,早早地把人打发到常州去了,这一走就是快马加鞭也得近一个月才能回来,所以现在贾赦没人可用,只能亲自上阵。
现在操持已经晚了。按说请客都要提前个十来天下帖子,好让人家看着时间安排是否出席,再说定酒席、定戏班子,想想就让人头大——原主吃喝玩乐皆通,那也是吩咐一声有人送到跟前,哪儿用得着自己亲自出面。
因此这两天平郡王得到了贾赦好几个笑脸,就为了他拐来的忠顺。自从贾赦那天把平郡王府务甩给忠顺后,平郡王就找到了贴心小保姆,有问题找忠顺王叔,没错的。
“念恩,多找几个文书相公,快快的把请帖写出来。”平郡王接过任务,苦哈哈地拉忠顺认袖:“王叔认识文书相公吗?”这是贾赦想起给贾母做生日的地一晚。
“念恩,多找几个人来把请帖今天上午送出去,等到下午没有回音,明天你也不必来了。”刚下早朝的忠顺再次被苦哈哈的侄子扯住袖口。
“念恩,整园子的人呢?酒席定下了没有,去把酒菜单子拿给你母亲看。”没吃完晚饭的忠顺又被平郡王找到了,可怜他已经躲到花园吃了好吗。忠顺亲王也是有脾气的人:“念恩,你是个郡王,不是他们家的跑腿的。我是你王叔,不是你管家。”平郡王一脸梦幻:“我去给母亲送酒菜单子,玉儿瞪了我一眼。”忠顺看了一眼傻侄子,认命地道:“去,去,把我家那班戏子也给人领去吧,省得明天你还得再跑一趟。我这就让人去给他们家整园子、定酒席,不到天黑都能收拾好。你能明天不来找我吗?”平郡王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平郡王有事找他王叔,忠顺有事也找他皇兄:“差九岁呀四哥,你说他怎么就看上了那么个小不点?”
皇帝也不知道,只能揣测地说:“是不是因为是贾赦的外甥女?”
忠顺不认同:“那贾赦不是还有个女儿呢?听说过年就十四了,不是与贾赦更亲近。”
有理。皇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他乐见平郡王做个情痴,劝忠顺道:“即是他多年来难得有个喜欢的人,顺了他又何妨。”
这不是关键好不皇兄。忠顺只能继续为贾赦做无名英雄。
八月初三这日,将军府已经收拾得处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贾赦理所当然地不去上朝,一早带着大房之人和黛玉到荣庆堂来给贾母拜寿。
贾母因没听见贾赦张罗自己的生日,心中正不自在,见大房的人来了也是淡淡的。可是先从贾赦邢夫人起,再是迎春黛玉,又是贾琮,以下是巧姐儿,按着辈份正式向贾母叩头祝福。又一一呈上礼物,看得出都是经心挑选的,贾母不得不收下这份心意。
“知道母亲爱清静,”贾赦现在说瞎话张嘴就来:“这几日儿子只悄悄预备着,也没敢多请人,都是咱们常来往的老亲,说是南安王妃、北静王太妃、淑华大长公主都是必到的,其余堂客我也没打听,但送了帖子的都说要来。官客这里忠顺王爷、平郡王和几个皇子也说要来,忠顺王爷还带了他自己的戏班子过来。母亲知道,王爷的戏班子在京中都是有名的,各家请个班子里的人串串戏还行,整班子到全了咱们府上是头一份。”
听了贾赦说到来客,贾母已经觉得面上有光,一迭声的对贾赦道:“我又不是整生日,你惊动这些人做什么。”虽是嗔怪之语,话中的笑意是人都能听出来。
黛玉给贾母捧了茶道:“我原说自己还没出服,怕老太太忌讳,大舅舅却说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现在已经给才能太太祝了寿,就回去歇着了。”
贾母拉着她不放:“你这孩子只是心细。就是你大舅舅的话,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今天你和我一起好好看戏,舒散舒散。”黛玉应了。贾赦一拍手,四个捧盘的丫头进来,只见这些丫头都可十四五岁,正是花娇柳嫩的年纪,全都是粉色小袄、鹅黄马甲、桃红布裙,就连脚上的鞋都是一色的鹅黄绣海棠花样。
“老太太看看这几个丫头好不好?”贾赦得意地问道。要说一个丫头并不打眼,可是四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一起,又是一样的打扮就分外招人起来。贾母不明贾赦之意,就连声夸好。贾赦又道:“即老太太看着好,你们且服侍老太太去换了衣服。”贾母起床时想着自己这个生日怕是要无声无息地过去,就没有怎么打扮,此时才看到这四个丫头手中捧的从头上戴的到脚下穿的一应俱全,不由顺着贾赦的心思带四个丫头进了内室。鸳鸯也想跟上,却是贾母并没有招呼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由看了大老爷一眼,不想大老爷正冷冷地看着她,心中一突就定在当地。
迎春与黛玉正逗弄巧姐儿,贾琮在一边裹乱,邢夫人看见贾赦与鸳鸯的眉眼官司只当不见,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老太太的院子怎么一夜之间整齐了这么多。”宝玉一身大红地跑了进来,嘴里还惊讶地嚷嚷着,见了贾赦与邢夫人才脚步一顿,给二人请安。随后王夫人也过来给贾母请安,见大房之人到得如此整齐也是一愣,和贾赦邢夫人见礼毕,和邢夫人道:“今天人到是齐全。”邢夫人略一点头并不接话。不久探春惜春也都过来了,看来两个小姑娘都知道今天是贾母生日,穿着喜庆不说,跟来的丫头手里都捧着东西。
贾赦看着王夫人跟来的人手中空空,心想一会贾母出来看到她一心偏着的二房连她的生日都忘记了,不知心中做何想头。又因没见到贾政,怕是那人还真上衙去了。还真是同情贾母几秒呀。
暗自兴灾乐祸间,贾母已经从内室打扮好出来了,只见老太太头上是全副祖母绿头面熠熠生辉,身上是老红织纹八段锦做的衣裙,据说这锦因色分八彩又自成图样,只找高手裁衣,并不用另绣花样,妙的是贾母身上这套仿佛暗结了金线,走动起来流光可见,脚下的鞋也是同样料子,在这短时间预备出来,贾赦也快把忠顺逼疯了。
贾母自忖见过大世面,这锦也是第一次穿用,笑对贾赦道:“不过是个散生日,你何必如此费周张。”
小辈齐齐奉承老太太年轻,装扮的富贵,老太太越发高兴,见宝玉也来了,就问道:“我刚才在屋里就听你说我的院子,院子怎么了?”宝玉自刚才贾母说散生日时已经想起今天可不是老太太的生日,可是自己却没有备下寿礼,正难堪呢,听贾母问话也只小声道:“刚才到老太太院子来,觉得与往日分外不同,处处透着整齐,连花开的也比往日精神似的。”
贾母笑看贾赦道:“你再说说什么道理。”
贾赦今天见二房马上要出丑,分外要让贾母觉得他贴心,乐呵呵道:“给老太太过生日,为的是让老太太高兴,没得因收拾院子倒搅了老太太的,我就让他们连夜收拾,不许有一点响动才好,看来昨天老太太并没有被吵到,这就是他们办差办得好,回去我再赏他们就是。”
“好,你赏,我也有一份赏,这份细心就难得。”贾母心中对这大儿子也满意上来。想到儿子,四处看看,不解地问王夫人:“政儿呢?”
王夫人一下跪到地上,颤着声道:“老爷上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