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儿的身体越来越差,去帮你师父照顾瞳儿吧。”苏漓微微一顿,放柔了嗓音道:“你娘也在那里。”
流风和子拂同时一怔,然后,就见两人的眼底都晃过了一丝激动的神色,但流风随即又问道:“依依到底怎么了!”
“并无大碍。”苏漓宽慰道:“边境的战事不需要你们,但瞳儿却需要你们去照顾陪伴。百里澈说要在她产下世子之前为她解毒,孤会尽快将剩下的药材凑齐然后送到四方城去。”苏漓摸了摸流风的头发:“如今你王叔不在瞳儿身边,孤就把瞳儿交给你了。”
“王叔竟然也不在?”流风黑着脸说:“难怪父王要让儿臣赶回四方城去,原来是王叔那个不靠谱的又落跑了啊。”
苏漓点头道:“你王叔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传信过来要你去照顾瞳儿。砦”
“哼,每次都拿小爷当常随一般使唤,父王,等王叔回来,你且记得一定要帮儿臣教训王叔!”说着,他便转身拉着子拂道:“我们回去收拾行李,这便出发去四方城去,这几日憋在城主府中,可把小爷给闷死了。走走走,小爷的一身本事总算是也能派上用场了,有小爷在,依依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流风叽叽喳喳远去的背影,苏漓的眼底划过一丝慎重鳏。
希望流风的存在能够减轻一些瞳儿的压力,让她心情愉悦,母子均安,等到夜儿回来的那一日。
“圣上!”流风走后不久,萧敬就带着各位守城大将赶来了中军大营,苏漓踱步到军事布防图一侧,沉默的观望了片刻,然后提笔在上面随意的勾画了几笔。
“圣上这是……”萧凛看着那原本熟悉的地图,在被苏漓改动了之后立刻就呈现出了另外一种格局,于是率先发问道。
“夜儿曾经交给你的地图,不过是洛城边境到玉川草原的一部分,并非完整的九州山河图。”苏漓淡然的看着众人道:“如今萧逸率领夙卫军攻打樊城,不知各位将领对此有何异议。”
自从苏漓来到洛城之后,九州各处的军报都源源不断的送往中军大营,所以,秦逸率领夙卫军攻打樊城之举,诸位将领也早有耳闻,最近也一直针对此事争论不休。
萧凛首先说道:“末将以为,率军回援樊城,先行击退夙卫军,然后再来收拾东冽和西凉的残局。否则,若是一直被夙卫军中途插手,影响到我们布置好的战局,便会一直造成意外的损伤。”
其他将领连连称是,苏漓又问:“夙卫军五十大军聚集在樊城,你们要如何与其应对。”
萧凛微微一笑,“有王妃交给我们的火药和精铁铠甲,我们如今已经完全无需再忌惮夙卫军。单只是火药,夙卫军便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
“既然如此……”苏漓看着萧凛道:“萧卿,那孤便派你率军回援樊城,你以为如何?”
萧凛微微一怔,接着,就看到苏漓那幽深又清冷的眼神。
心头微微一凛,萧凛立即跪下领命道:“末将领旨。”
苏漓嘴角轻轻一勾,“夙卫军称霸九州足有上百年之久,如今,也是时候斩断长生殿的这只铁翼了。萧卿,孤和萧太尉便在王都等候你凯旋归来。”
“是!”
崎岖的山路上,流风在子拂和陆余的护送下,飞快的朝四方城的方向赶去。
流风心急如焚的掀开帘子,时不时的对外面赶车的暗卫叫道:“快点快点,我们都已经出来了十天了,却还距离四方城有好远。若是回去的晚了,见不到小世子出生可怎么办。”
子拂叹了口气劝慰道:“殿下,少主如今算起来也不过才有八个月的身孕,就算我们在回四方城的途中浪费掉一个月,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方到日子。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殿下可不比如此的心急。”
流风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头,“你不知道,小爷我这两日一直都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依依像是要出事一样,所以才这般着急的催你们赶路。虽说有师父在依依的身边,但小爷不知道为何就是放心不下,所以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四方城比较好。”
“出事?”看到流风无比慎重的神情,子拂的心底也莫名的一沉,“殿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小爷也不知道。”流风抓了抓头发说:“可小爷总觉得父王他们都怪怪的。按理说现在依依的身体并不好,而且小爷的妹妹也出生在即,不管有多重要的事情,王叔都不该离开依依才对。以王叔的性格,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定然是要看着小爷的妹妹出生的。可依依现在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要送回四方城的地步,王叔却还离开她去办什么要事……如果不是这件事已经重要到危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只怕……”
“只怕什么?”子拂看到流风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也狠狠地一抽,有些紧张的问道。
流风抿紧了小嘴瞥开头,并没有说出心底的猜测……
他总觉得,只怕是王叔他自己遇到了什么意外。
虽然苏漓看上去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流风自小被百里澈以异于常人的方式教养长大,性格早熟,观察能力自然比一般人也细致很多,再加上苏漓是他的亲爹,所以,他早就发现,苏漓在提到苏夜的时候,眼神总是无比的深沉和清冷。
虽然心里一直都很不平衡,但流风却也知道,在他亲爹的心底,那个不靠谱的王叔比他的分量要重上太多。虽说他是苏漓亲生儿子,但苏夜却是苏漓一手养大,然后于他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年的波折,若是苏夜出了什么意外,不管苏漓表现的有多么的云淡风轻,眼神中总还能看出一些细微的端倪出来。
自打出了洛城开始,流风的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动,这两日更是跳的他心烦意乱,直觉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眼看着他亲爹和他亲叔叔的计划正如火如荼的进行,所有的局势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要是这时候给他爹来个致命的打击,那老天也未免忒不长眼睛了。
从南疆鬼林回到四方城,以百里澈和瞳依的行进速度需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而从洛城到四方城,顶多只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百里澈传信给苏漓的时候,已经在路上行进了一个多月,那书信再快也要十天半月才能传到苏漓的手里,所以,流风虽说要早早的带着子拂离开,却也是算好了日子拖上了几日才走。只要百里澈和瞳依路上没遇到什么意外,双方应该是同时抵达中皇山附近才对。然而,当流风行至了大半的路程,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暗卫却带回了一个不乐观的消息。
“什么?找不到师父和依依?”流风坐在马车里瞪着面前的陆余,一把将他手里的字条夺过来道:“什么叫找不到师父和依依!小爷刚刚出发的那日还收到有关师父和依依的消息,怎么才过了这点时间便找不到他们了?”
流风看着字条上那显眼的黑字,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南疆鬼林离洛城的距离本就无比的遥远,他们途中还要经过那个据说是被夙卫军盯上了的樊城。难道师父他们行踪泄露,被秦逸率大军围困,以至于师父双掌难敌众手,最后落到了秦逸的手中了。
“陆余,小爷走的时候吩咐你带着的地图呢?”流风拭了一把额头的虚汗,焦急的对陆余叫道。
陆余立刻将地图取出,流风一把将地图展开,盯着那羊皮卷面看了片刻后道:“我们改道去虹竹滩,师父和依依不管走何处都要经过那里,小爷不信他们会如此轻易的落在秦逸的手中,我们这便去接应他们。”
“殿下!”子拂立刻阻拦道:“不妥。秦逸的夙卫军主力足足有五十万的人马,若是贸然前去,凭你身边的暗卫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今圣上的大计正进行到紧要关头,若是殿下您落到了秦逸的手中,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难道依依落在秦逸的手中就能堪设想么!”流风瞬间便站了起来,童稚的小脸严肃的看着子拂,“而且,那是小爷的师父和小姨!是小爷的血缘至亲,小爷无论如何都不能见死不救!”
“殿下……”子拂欲言又止,一旁的陆余叹了口气道:“殿下,你又要以身涉险了么。”
流风顿时眯起了眼睛瞪向陆余,“怎么,这次你又要阻止小爷,以下犯上将小爷拎走?”
流风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药粉,一脸你敢动手我就敢将你瞬间迷倒的架势。
“不。”陆余微微一笑,然后对子拂摇了摇头,这才看着流风说:“临行之前圣上交代,途中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听太子殿下的吩咐行事。所以,属下只是想提醒殿下,不要冲动,三思后行,只要是您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便是龙潭虎穴属下也百死莫辞。”
“这还差不多……”流风悻悻的哼了一声,然后正色道:“本宫是大雁的太子,是父王的儿子,也是王叔的侄子,是依依的外甥。不管是他们哪一个出现意外,小爷都绝不会对他们置之不理。哪怕小爷人小势微,也不能丢了我大雁王族的风骨。所以,陆余,子拂——”
“在!”子拂和陆余立刻单膝跪地,一脸肃穆的看着流风。
流风小牙一咬,“召集附近所有的暗卫,去寻找师父和依依,而我们,改道虹竹滩。叫暗卫随时注意夙卫军的动向,随时通知小爷他们的行踪,与他们保持十里的距离。如果虹竹滩附近没有依依和师父的踪迹,那我们就折回四方城,如果依依他们受困于夙卫军,就把小爷临行前装在车上的东西拿出来,和那些龟儿子们决一死战!”
樊城外三十里,碎鸣坡。
秦逸带着丘南立在一处陡峭的山腰间,看着下方那狭窄的斜坡,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
“百里澈和瞳儿还有多久能经过此处?”看着远方空旷无人的山路尽头,秦逸压抑着心底奔腾的激动问道。
“回圣君,至多再有一个时辰,百里澈和暮瞳依一定会出现在圣君的眼前。”丘南微微弯腰回答道。
“很好。”秦逸眯起眼睛勾着嘴角,“这次,朕倒要看看,还有
谁能从朕的手中将瞳儿抢走。”
丘南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远方山路尽头的眼神里划过了一丝阴沉,细细看去,还能寻到几分狠毒的仇恨。
遥想当日,他与秦逸带着长生殿的高手去往大雁王宫,听从秦逸的吩咐要破坏苏夜与暮瞳依的大婚,将暮瞳依从雁都中带走,却没有想到,一直都置身事外,甚至偶尔还会出手相助于长生殿的四方城城主百里澈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了苏漓的身边,与雁国沆瀣一气,背叛了他们共同的祖先长生国,破坏了秦逸所有的计划,并且将丘南关押了起来。
这之间,百里澈利用丘南设下了无数的陷阱,折损了无数前来救援的长生殿高手,甚至拔掉了他曾经安插在苏漓身边的最有用的一颗棋子,将陆荃的徒弟给揪了出来,并扫清了苏漓身边的所有障碍,扶植雁国王族逐鹿中原,妄图一统九州取代长生国。
在丘南这种信仰极度深刻的长生国后裔眼中,百里澈这种背叛比之前四方城判出长生殿还要恶劣数倍,如此行迹简直是十恶不赦数典忘祖天理难容。所以,他在逃出了雁都天牢之后,便规劝秦逸先韬光养晦,藏身在南聿夙卫军的中军大营之中,等九州大陆上的局势全都混乱,各方势力都明朗于眼前后在思行动,秦逸一向对丘南无比的倚重,自然是听从了他的建议,也因此,让他得知了一件震惊所有人的辛密——
那个和秦逸争斗了多年的长公主秦清,到现在为止依旧让秦逸忌惮不已的女人,竟然根本不是秦逸的妹妹,而是一个冒牌货,一个出身海神殿,本该嫁给秦逸的前任祭祀伶九。
而真正的长公主秦清,则化名萧晚晴投靠了雁国,还成了雁王的妃子,生下了苏漓和苏夜那两个孽障,百里澈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投在了苏漓的麾下,暗中和长生殿和秦逸作对。
这消息原是绝密,但丘南之前虽然被抓,却也用尽了各种方法,利用他安插在雁国王宫中的棋子得知了诸多苏漓和苏夜的消息,判断出这兄弟二人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存有罅隙,倒像是在演戏糊弄天下人一般。
离开之后,他趁着苏漓和苏夜等人都不在雁国王宫的时机,再度遣回拷问了那个曾偷袭了瞳依的海神殿余孽,结果,从她的口中得知了这惊天的过往。
丘南将这复杂的真相告诉了秦逸,惹来了秦逸的勃然大怒。
原来,这么多年,他并非与长生殿的皇族后裔争斗,而是被一个小小的海神殿祭祀玩弄于鼓掌之间,这等奇耻大辱要叫他如何忍受?
所以,秦逸一改往年那暴躁易冲动的常态,而是隐忍到了现在。他眼睁睁的看着伶九将他的长生殿占为己有,杀了他的肱骨大臣也不动声色。他看着苏漓和苏夜与伶九针锋相对图谋九州,而他只是远远的观望着这一切,知道他知晓苏夜和伶九两人都葬身在了南疆鬼林的九州龙脉中,于是便率领着夙卫军倾巢而出,并放出消息要攻打樊城,将南聿通往大雁和四方城的所有道路全都封死,为的便是要抓住途径此处的瞳依。
只有她,才能够助他打开九州龙穴,只有她,才能助他拿回祖宗遗留下来的那些惊天密宝。而得到了她,不但能得到她之前在洛城打败夙卫军的神奇的东西,更能弥补这些年来他因为暮紫依而生出的挫败和不甘。一举数的,何乐而不为?
所以,秦逸率领夙卫军直接西行,在樊城附近驻军,然后耐心的等待着瞳依和百里澈的归来。
天色渐晚,碎鸣坡的另外一头,百里澈原本正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而瞳依也和往日一样沉沉的睡去。突然,马车前一只飞鸟如受惊了一般啼叫着掠过,百里澈和瞳依竟然同时睁开了眼睛,不约而同的开口道:“停车。”
探到她紊乱的脉象,百里澈心底又是一叹。如今她已经怀有近八个月的身孕,但身体的糟糕程度也越来越甚,整日下来,他已经鲜少见到她有清醒的时候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然会突然被惊醒。
瞳依甩了甩异常发昏的脑袋,眼底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清明的目光,“前方不太对劲。”
随着时间的推移,瞳依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知道自己现在和孩子都异常的危险,而百里澈几乎算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来保住她和孩子,以至于那张俊逸的脸上盈满了风霜。
今日,她原本还是在昏沉和不适中挣扎,却不知为什么突然看到了苏夜的脸,然后,她便猛然惊醒,接着,她在遭遇危险之前才会升起的那异常敏感的危机感再次溢满了心头。
侧目看向马车之外,就见他们此时正走在一条僻静的山路上,而天色也越来越暗沉,瞳依的心口一阵烦闷,于是马上开口下令停车。
“穿过这条山路,大概再有五天的行程,我们便能抵达虹竹滩。”百里澈若无其事的告知瞳依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然后对赶车的暗卫说:“改道绕行。”
“城主,通往虹竹滩只有这一条山路,我们要如何绕行?”马车外的暗卫问。
百里澈勾唇一笑,“南行五里,到时你便知道。”他又看着瞳依叹
气,“不过,走这条路的话,只怕小暮儿不能像之前那般舒适了。”
他选择的道路虽然非常的幽僻,但道路还算平整。他们车速不快,瞳依躺在车中并不会太过颠簸。但如今若是改道,只怕她便要受些罪了。
百里澈取出一枚丹药递给瞳依,“吃下去,你现在的身体遭的连狗都不想啃了。”
不当是瞳依有所警觉,百里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好歹也是当今九州大陆数得上名次的高手,若是连这点危机感都感觉不出来,便太对不起他四方城城主的名号了。
他们眼下走的这条路叫做碎鸣坡,两边全是陡峭的石壁,路旁皆是密密麻麻的树丛,这道路会越来越窄,快到尽头时会缩小至只能容他们这辆马车通过。若是到时候有什么人埋伏在两侧对他们突袭,以瞳依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逃脱。
更何况,他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就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一定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们。
瞳依毫不迟疑的接过那枚药丸吞下,立刻便感觉到腹中生气了一团暖洋洋的热流,连带着头脑也清明了许多。
她淡然的对百里澈一笑,“车中躺了这么多日,若是待会需要殊死一搏,我定然会全力以赴,绝不拖累了城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