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抬头看去,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居然要他去道歉?
就是你!阿九没好气道:昨夜伤了人家的心,虽说人家脾气好,可好歹也帮过你的,你也太狠心了,拒绝一个人不是一定要这么狠绝的。
我?狠绝?黎秩挑眉。
阿九警惕地往后退去,反正你要把他留下来!你不做也行,你是知道我的,你不做我就来做,到时候不慎伤到了世子,你可别为他怪我!
黎秩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不料阿九竟然拽上王庸就跑,一阵风似的,眨眼就没影了。黎秩好一阵无言,不过阿九真的有了他爹的线索吗?
可这样,就要利用萧涵了
黎秩捏紧毯子,眼底有些纠结。
阿九与王庸走远后,确定黎秩没有追上来才停下,扶着墙角气喘吁吁,同时又好笑不已,真是刺激,要是他再问下去,我就答不上来了。
王庸仍有些忧虑,这个借口太拙劣,他肯定会发现的。
在那之前我们先骗世子把无相莲拿到手再说,而且你知道的,我们说实话的话,小姜一定不会同意的。阿九拍拍他肩头,以示安慰。
王庸也知道黎秩的性格,他不想拖累任何人,况且他那样维护萧涵,自然不会骗萧涵,让他为难。
只是
他会去吗?
王庸不敢确定。
阿九笑而不答。去道歉的话,说明黎秩确实很想找到他爹,不去道歉的话,那就说明黎秩不愿意利用萧涵,哪怕是为了他那失踪十年的爹。
这就要看,在黎秩眼里是谁更重要,或是谁都不重要了。
然而阿九万万没想到,在黎秩这里,还有第三种选择。
银朱来过后,检查过身体无虞,黎秩便去了萧涵的客房。
彼时,萧涵正在院中练剑。
几片红枫慢悠悠地自枝头落了下来,而后被黎秩踩在脚下。
萧涵心不在焉,剑招也松松散散,黎秩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在一个转身之际发现了人,整个人徒然僵住,手里的剑都端不稳了。
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像是敲打在萧涵心上,他浑身一震,手忙脚乱蹲下捡剑,急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没有力气才拿不稳
他似乎打心眼里害怕黎秩,那一眼里暴露的恐惧,黎秩尽收眼里,这让他觉得很匪夷所思,在萧涵眼里,他已经变得如此可怕了吗?
萧涵大抵是太过着急,手发着抖,好几回捡起来剑又掉了。
黎秩看不过眼,遂弯身握住剑柄。
而见到那只修长苍白的手,萧涵全身僵硬,缓慢地抬起头。
因为萧涵眼里的惊慌与小心,黎秩也保持着这个动作未变。
萧涵蹲在地上,面上略过一丝委屈,很快被他垂头遮掩,他小声地说:我不是有意糟蹋你教的剑法,我已经很努力在练了,想把先前十年里偷懒的都补回来,比武那日,便不会给你拖后腿,我刚才只是有些走神
听去很是卑微
黎秩握着剑柄的五指慢慢收紧,忽然道:对不起。
萧涵猛地抬起头,桃花眼里充满了诧异。他这般丧气又委屈的样子,真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黎秩别开脸,站直起来。
起来吧,我不是来赶你走。
萧涵惊疑不定,蹲在原地仰头看他,眼里的光芒微微瑟缩。
黎秩皱紧眉头,他不记得萧涵是如此胆小的人,这让他很不习惯,他忍着气伸出手,世子不必如此小心,我只是一个寻常的江湖人。
可一点都不寻常萧涵腹诽,犹豫再三还是慢吞吞地伸出手。未等他碰到黎秩的手,黎秩已不耐烦地伸手过来抓住他,一用力,便将人扯了起来,萧涵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还好黎秩及时出手,按着他肩头扶了一下。
黎秩本是有些气的,可想起萧涵刚才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不舒服,他迅速收手,背过身去,既是身体不适,就先去休息。
萧涵隐约听明白他的意思,亦步亦趋跟着进屋,我没事的,只是昨夜没有睡好,但眼下离比武只余下不到五天,时间紧迫,我不想浪费
他正说着,黎秩突然回头斜了他一眼,似带着几分火气。
萧涵悻悻闭紧嘴巴,站直低头。
黎秩是气他不知照顾自己,谁想到他又露出这种好像在被人欺负的表情黎秩到嘴边的话再次咽了回去,再开口时,语调比先前软和不少。
我不是在凶你。
黎秩实在对这样小心翼翼的萧涵无法适应,他不想见到萧涵这样,又重申了一回,世子不必如此小心。
萧涵点了点头,可紧紧交握的双手能明显看出他的紧张。
见状,一缕自责在黎秩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他静默须臾,深深望了萧涵一眼,便沉着一张脸踏进门槛,在厅中坐下,我今日来是有事找你。
我知道。萧涵跟着坐下,却是离黎秩最远的距离。他坐得端端正正,颇有些正襟危坐的意味,低声似呢喃道:你无事也不会来找我。
黎秩心下一个咯噔,语气闷闷道:你继续留在山上吧。
由于那些莫名其妙的自责,黎秩不想看到他,便望向了别处,我不会再管你,你要做什么,随你心意,昨夜是我说得太过了,我该道歉。
萧涵心下又惊又疑,这是往后与我互不相干的意思吗?
黎秩握着剑柄敲了敲桌子,看去有些烦躁,听我说完!
萧涵一愣,哦了一声,又低下头。
却不知在黎秩眼里,他的动作多了几分脆弱的意味。
本是堂堂亲王王府的世子,却在他这里屡屡受委屈
黎秩心情愈发烦躁,其实你没有很烦,我昨夜身体不适,心情不佳,胡乱说话,你大可把那些话给忘了,另外,多谢你昨夜照看我。
萧涵还是没听明白,心说可你看上去更像是来讨债的。
黎秩也意识到这点,他将萧涵的剑放在桌上,态度平和下来,你是世子,你要娶妻,有无数千金小姐愿意嫁,我一不是女子,二身份卑微,还麻烦不断,你大可放弃我,这于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失,而我,也不
黎秩斟酌着,将不想换成:是你太好,我配不上你。
萧涵忍不住反驳,感情之事,是不可控的,没有谁配不上谁。
黎秩眉头一紧,接着劝道:你还年轻,自然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成熟。萧涵已经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了,他无比郑重地对黎秩说:但我会改,我武功不如你,我可以慢慢练,总有一日,不说超越你,我能与你打成平手,若说权势,你若想要,我会去争!
争?黎秩甚是费解。
萧涵眼神晦暗,从前因为伯父的猜疑,我们总要避讳着他们,不敢做这个,不敢做那个,现在不同了,小皇帝还太小,他的天下还不稳
黎秩听到此处心下一震,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涵眨了眨眼睛,那你是说?
黎秩不料他一夜之间会变得如此野心勃勃?
这么说也不对,但萧涵的意思是,他被激起了事业心,想要握紧手中的权势,也或是争夺王座。
深感被误解的疲惫与无力,黎秩按了按眉心,无赖地说:那你就当我昨夜什么都没说,方才也什么都没说过,你我还是如从前那样相处
萧涵面上不解,态度很是谦虚的请教黎秩,是怎样相处?
黎秩冷幽幽看着萧涵,狠话他不敢说,又不想说软话。
萧涵倒是认真地思索起来,是你与我先前说好的,你我以一月为期,假扮为伴侣,这样相处?
黎秩断言道:不!
萧涵于是改口,那改一改?你我以一年为限,你给我时间,让我追求你,一年后,若你仍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我断然不会再纠缠于你?
虽说是话赶话到了这里,可萧涵眼里却隐约藏着几分狡黠与算计。
若不是这话是黎秩自己开的头,都以为萧涵这是早有预谋了。然而萧涵将这时间一拉长,而不是不打招呼就直接当着全江湖来求娶,这在黎秩心里,原先那几分压迫感竟消散了。
即便黎秩明知道他不可能跟萧涵在一起,在这时,他想到的不是直接拒绝,他脱口而出的是
一年太长了,三个月!
这还能讨价还价?
黎秩抬起下巴看他,颇为冷艳。
萧涵抿紧嘴唇,压下嘴角的偷笑,同时不忘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三个月还不够我从王府到伏月山一个来回,太短了,至少也要半年吧?
黎秩想都不用想,断然否决,不行,太久了,我没时间。
没有时间?萧涵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必须是三个月?
黎秩道:是。
看出来这是没的谈了,萧涵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便只有答应。他叹道:看来这三个月,我都不能离开伏月山了,看一眼少一眼啊。
他说到最后,深深地望了黎秩一眼,眼里充满了留恋与惋惜。
黎秩心里无端有些慌乱,不要乱说话,我又不是要死了!
闻言,萧涵笑容顿时敛去,似有些不悦,看着黎秩不说话。
黎秩总觉得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看透了一切,让他品出几分怜悯与紧张的味道。
黎秩很不喜欢这个眼神,他偏头望向门外,避开与萧涵的眼神交汇,我还有一事,想要与你交易。
交易二字,让萧涵有些在意,可目前看来他也无法让黎秩改口,便只能顺着他来,什么事?
黎秩自觉有些难以启齿,拳头不自觉捏紧,我九叔与王叔,过段时间或有一事要求你。他们想利用你,但都是为了我,到时请你莫怪。
说到利用,听上去还挺严重。萧涵有些好奇,是什么事?
黎秩也不清楚,但他也不想看着萧涵被那些老狐狸哄骗利用,他便跟萧涵叮嘱道:你到时只哄他们几句就好了。回头将他们要做的事告诉我,我会去解决,我只需要你配合我,你若想要什么,我可以跟你交换。
萧涵眼下也只能点头了,黎秩吃软不吃硬,又生了病,他除了宠着还能如何?想着,萧涵摇头失笑道:他们想要什么,其实直接提就是,我是自愿的,谈不上什么利用。还有枝枝,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他们生气?
黎秩说起来也是一肚子气,你别管,总之别让他们骗了就行。
萧涵免不得多看了黎秩几眼。
黎秩又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有,我会尽量给。
萧涵轻声一笑,那我想要你亲我一下,这也可以?
黎秩的面色慢慢冷凝下来。
萧涵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忙坐直起来,板着脸假装正经沉稳,我只是开个玩笑。
话还未出口,萧涵领口倏然一紧,被一道大力扯了起来。
黎秩面色阴沉,隔着一张桌子抓住他衣领,拳头紧捏。
萧涵心下哀叹,认命闭上双眼,看来这回又要因为太得意挨打了,也罢,都说打是亲,骂是爱
可意料中的拳头并未落下,只是侧脸贴上了一片柔软的微凉。
黎秩忍住羞耻,蜻蜓点水一般亲到萧涵右脸上。做完这些,他苍白俊秀的双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够了没有?
萧涵整个人已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3=
捉虫
第92章
萧涵并未因为这一个亲吻昏过头,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黎秩,惊喜虽有,更多的还是疑惑。他见黎秩俊秀的脸上微微泛红, 好看是好看,但面色很难看, 瞪着他的眼睛俨然有着再敢叭叭就杀了他的意思,便忍着心头的激动,强装镇定道:够了,很足够了。
黎秩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一直紧捏的拳头倒是松开了。
萧涵看在眼里, 暗松口气, 轻咳一声, 又问:如此轻易便答应我的要求,枝枝,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跟我说?或者是,想要我帮忙?
黎秩又瞪了他一眼。
萧涵眨巴眼睛,装出一脸无辜。
黎秩确是有事相求, 便不得不将那几分羞耻抛之脑后, 尽量忽略滚烫的脸颊与擂鼓一般的心跳, 沉声道:我要你再做一件事, 你同样可以选择跟我交易, 但是条件不能重复也绝不能出现数量叠加这样的差异!
萧涵刚才想到下次可以要两个亲亲,谁知黎秩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他难免有些失望, 又很欣喜。
他与黎秩竟如此默契!
黎秩见他不言不语,不免纳闷,不问我要你做什么吗?
萧涵笑得坦然,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他们已是夫妻,他该负责的。
但余下半句,萧涵却没胆子说出来,他怕黎秩不高兴。
黎秩眸光一顿,到底还是有些不乐意地撇开眼。
你跟我来。
萧涵一愣,却见黎秩已经起身要出门,他不明所以地快步跟上,待黎秩一背过身,便美滋滋地摸向自己的脸颊,兴奋得五官几近扭曲。
在这短短几息的时间里,萧涵决定,他以后都不洗脸了!
伏月山漫山遍野皆遍布着血染似的红枫,鲜有几株别的草木,也多半是鲜红的花蕊,而总坛建立在山巅,最高处,当属那座往生大殿。
黎秩在伏月山上住了十一年,自然对山上地形十分熟悉,没一会儿,便带萧涵到了大殿前。二人站在高高的月台上,一万可全览山上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