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她的那刻起,他就不满足于此了。
就要离开的前一天,瞿显带着她去了八宝寺。寺庙的屋檐上挂了皑皑的雪,满山的雪松挺直,看起来分外美丽。
空气中有着属于冬天的冷冽的味道,混合着檀香,钻进鼻子里,熏得人晕晕的。
瞿显撑着把小伞,遮在女孩子的头顶,自己的肩膀却露在外面。不多时,就积了层薄薄的雪。
“我…就要走了。”啵唧抬眼看他,鼻尖儿红红。
“嗯,我知道。”瞿显伸指抹去她睫上的霜花,轻轻点头。
“你不说点什么吗?”女孩儿有些失落,垂下头。
“好。”他答,抬手揽过她的肩膀,将那娇软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你等我。”
第二日,当他们坐上回达城的马车时,瞿景和瞿显都来送。
啵唧看着他温和的眼睛,心里酸酸的,探出头,又问了句,“再说点什么吧?”
毕竟…可能就是永别。
“好。”瞿显笑,抬步走过去,凑在她的耳边,声音很轻,却字字撩人。他说,“等我娶你。”
啵唧想,那可能是她这些年来,听到过的最好听的话了吧。
瞿显没有食言。在江聘他们回到了达城的半个月之后,他就也随着来了。
他不再叫江聘叔父,而是叫他将军。他说,“将军,我想娶香香。”
瞿显不愿意跟着大家叫她啵唧,只是叫香香。因为她的名字叫相忆,因为他一直记得初见时,她身上好闻的香气,甜腻腻的,很香很香。
江聘快要被他那张严肃认真的脸给气死。他也不顾这是未来的帝王了,也不顾这是他的侄子了,喊了家丁就把人给轰了出去,门关的死死的,再也不让他进。
他在屋里踱步了一下午,提笔给瞿景写了一封信。把瞿显给描画成了个抢他女儿的登徒子,字字泣血,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通。再一千里加急给送了过去。
可半月后瞿景的回信把他噎得差点晕过去。人家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太多。
江聘的心都在滴血,他哭丧着脸去找妻子寻安慰,可鹤葶苈也不跟他一条心。她很高兴地把瞿景另外给她写的信看了好几遍,再嗔了江聘一眼。
“阿聘啊,你真的是管太多。”
谁能懂得我的难过呢…江小爷徒伤悲。
咕噜和呼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一辈子和他一样留在达城。这次去了上京,他们便就没再回来,各自封了官职,就留了下来。
现在可好,整个家里,他又是单打独斗了。
江小爷到底是没坚持得住,因为他的宝贝女儿知道瞿显在门外跪了一天之后,哭了。从来都没伤心过的小公主,在他面前哭的像只委屈的小猫儿。
江聘的心都要碎了。
最后的时候,他还是应了这门婚事。
那一天晚上,他拉着瞿显的手,碎碎叨叨地念到了深夜,喝了两壶酒,差点给瞿显的手腕掰断。
从啵唧爱吃什么东西,喜欢什么物件,讲到了不许欺负她,要不然把你揍得娘都不认识。
到了最后,他脚步都有些飘了,却还不忘回头警告。不许欺负我的女儿,要不然揍死你。
鹤葶苈给他煮醒酒汤,拿毛巾给他擦脸,轻轻地拧他的耳朵责他。江聘先是埋头生闷气,最后竟是抱着她的腰哭了起来。
“葶宝…”那么大的人了,眼睛红的像是兔子,他用手指捏着鼻梁,声音哑的不像话,“我觉得,心肝肉儿好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半。”
鹤葶苈叹了口气,缓缓地拍他的背。
瞿显是个好丈夫,他对他的女孩子从始至终都是疼爱的。即便最后贵为天子,他顶着朝臣的重重压力,也再未娶过其他妃子。
锦安公主嫁与太子,后封为皇后。椒房独宠,帝后恩爱一生。
皇后的两个哥哥也均是人中龙凤,声名远播。
大哥为骠骑大将军,封镇国公,一生戎马倥惚,立下战功赫赫。二哥为大司徒,封卫国公,改革内制,忠君护主,百姓交口称赞。
只是这两位兄长却是均在权势达到鼎盛之时辞官退隐,远居西北达城。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一天,王府的桃花开的极好。远远望去,像是天上降落的朝霞。
一大家子难得聚在一起,夏天的晚风很清凉,大家就都坐在院子里的老榕树下,笑笑闹闹地聊着天。
花开的很盛,热热闹闹地一簇簇,看起来分外喜庆。
桌案上摆着一叠叠的小点心,还有一壶飘香的茉莉花茶。
江聘和鹤葶苈挨挤着坐在藤椅里,看着围成了一圈的儿女,静静地笑。儿女也都有了家室,有了儿女。
他们正在一步步地经历着他们曾走过的岁月,不畏惧,不退缩。
或许有时也有着失望和迷茫,更多的则是对生活的感激和爱。
分别多时的家人聚在一起,总是有着不尽的话题。他们在笑着,吵闹喧嚷,乱做一团。
鹤葶苈靠在江聘的肩头,弯着眼睛看。风吹过,落下了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江聘瞧见,给她撩起来,别到耳后。
她侧脸,对上他柔和的眸子,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