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各异心思中,法会开始了。
曾经散落大正各处的能人异士,都在这场法会上奇招并处,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
谢非言平静旁观,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心中并未因这些人雷声大雨点小的招式而生出自满鄙夷之意,反倒觉得这些人的看家法门颇有意思。
就比如说,场内有一个肩抗大蛇、瞧起来分外吓人的“高人”。在谢非言眼中,这位“高人”的法门其实不值一提,也就声光效果拉满而已,真要打在谢非言身上,恐怕都擦不破皮!
但另一方面,这位“高人”的驭兽之术却颇为有趣。谢非言看得分明,这“高人”手上的彩蛇虽瞧着吓人,一副狠辣妖魔模样,但其实这条蛇还未开灵智,并非妖类,只是普通野兽而已。但偏偏他们一人一兽,不必沟通,就能配合无间、心灵相通!
这样的御兽之能,哪怕是谢非言看了,都要暗自赞叹。
又比如说,场中一位除了年纪大之外,哪一处都平平无奇的老道,竟在对敌时用出了撒豆成兵之法!
虽然这老道的豆兵能力平平,只是叫外行人看个热闹而已,远比不上谢非言手中的符人傀儡,但事情不能这样对比——要知道,谢非言手中的符人傀儡可是他花了近一年时间、反复琢磨之下,才成功炼制而成的唯一傀儡,而这老道洒出的豆子,可当真只是普通豆子而已!
再比如说,想要争夺大正国师之位的“高人”中有许多精怪,而在这些精怪中,有一个精怪长相平平,真身也只是大江里的一尾普通鲤鱼罢了,但偏偏这条鲤鱼在魅术使用上非同一般,对上它的各路高人无不折戟沉沙,三两回合就败下阵来,面红耳赤,二话不说,掩面而走。
这样的反应倒叫谢非言生出好奇来,心痒难耐,想要知道这些“高人”到底在幻觉中看到了些什么。
就这样,一个上午的时间飞快过去了。
谢非言看得津津有味,心中直呼有趣,没想到这民间“把戏”竟也有这么多值得称道之处,而这场看似无聊的法会,也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有趣!
待到午间小憩时,这些“高人”都各自歇息去了,谢非言也慢悠悠出了宫,没准备再继续凑这个热闹。
他找了一家酒楼,点上一盘粉蒸鸭,一份清蒸鲈鱼,以及一碗汤和凉拌青瓜后,便就着这皇城的人间烟火,品尝起了人间的美味佳肴。
但就在这时,一个满身书卷气的青衣道人靠近搭话,其神态自然清爽,叫人一听声音就忍不住对其心生好感。
“这位公子,酒楼里已经无座了,可介意你我二人拼桌?”
谢非言动作一顿,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对面那气质不凡的青衣道人身上。
这世上,冤家路窄不过如此。
此刻站在谢非言面前的,赫然是那位曾对宁玄承一见钟情,不惜出手将宁玄承禁锢在地牢之中,也要将其留下的玄天宗大师兄玄意!
如今的玄意在面对谢非言时,还没有扒下他的那层人皮,兀自一副温文尔雅、气度翩翩的君子模样。
但谢非言却绝不会忘记,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曾经露出过怎样的恶心面容!
而如今,这人再度上前搭话,其脏污的内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谢非言只消一眼就看得分明。
谢非言暗自冷嗤,唇边却露出一抹笑意。
玄意也笑了起来,以为这次拼桌是十拿九稳了。
可下一刻,谢非言冷淡道:
“不拼,退下!”
玄意笑容僵在脸上,露出愕然之色,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听到这样不客气的话语。
他眉头微皱,还要再说什么,谢非言清洌冰寒的目光就已经瞧了过来。
“退下!”
这一声,在外人听来只是平常,但落在玄意耳中却叫他心神巨震,亡魂皆冒,骇然僵立原地,如同看到某种极恐怖的事物,以致于连逃跑都忘了。
而等到玄意好不容易回神后,他的面前早已空空如也,别说人了,就连盘子里也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可见对方已离开许久了。
玄意头皮发麻,冷汗直冒,不敢想象在自己心神紧闭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有人趁机对自己出手的话,将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而更令他惊骇的是,对方才不过说了一句“退下”而已!
——短短两字,就摄去了自己的心神,让自己如行尸走肉一般僵立多时!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震慑人心的神妙之法?!
而方才那人,又究竟是何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921:10:11~2021-06-2020: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n30瓶;咸鱼不想翻身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天地任我行06
在离开酒楼后,谢非言一路漫步,走出城外,来到渚云江边。
此刻,大江岸旁绿柳成荫,炽烈的日头落在江水上,蒸腾出氤氲之气,当人站在河岸边时,铺面而来的既有清凉水汽,也有滚滚热浪。
谢非言伫立岸边,目光沿着河岸向下涌去,望见了岸边热闹的摊贩,如织的行人,甚至还望见了江底悠然的鱼儿,机灵的河虾。
然而这鲜活灵动的人间,竟并未叫谢非言感到喜悦,反而将谢非言的心中仍残留的不悦衬得越发鲜明。
方才,当谢非言在酒楼里见到玄意那令人作呕的嘴脸时,谢非言有千百种方法令这道貌岸然的家伙身死当场,哪怕日后玄天宗为了玄意的死找上门来,谢非言也是全然不惧!
可最后,谢非言不但没有出手,反而对这一切感到了厌烦和不悦。
——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是了,是为了看看那酿成宁玄承一生悲剧的玄天宗,所以自己才在大正一留十年。
——但之后呢?在见过玄天宗之后,他又想要达成何种目的?!
是要毁去玄天宗的中坚力量?
是要令玄天宗众人深受打击,日后修为停滞不前?
还是以“莫须有”之事呵斥他们,以力压人,叫他们诚惶诚恐,脸面尽失?
不知道。
似乎……都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
那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一次踏上“仙途”的谢非言难得生出茫然来。
他静静伫立着,出神地看着水面,如同一块顽石。
但他的神念却飞出体外,像水一般浅浅漫开。
于是他看到了——
远处,一个牵着孩子的行人停下脚步,在孩子的央求下从摊贩处买了个风筝,但是,当兴奋的孩子令风筝飞向天空时,有大风蓦然刮来,将风筝卷入江中,恰好打晕了江面处悠然吐泡泡的鱼儿。
鱼儿晕乎乎沉下,被河虾发现,以为这是一条死鱼,胆大包天地靠近,也不知是想要凑个热闹还是想要上去分一杯羹。
但就在河虾靠近的那一刻,鱼儿恰好醒来,发觉食物主动送到嘴边,便张嘴便想将河虾吞入腹中。
眼看河虾就要大难临头,可恰在此时,那放风筝的孩子终于跑了过来,拽住远处的风筝线,用力将风筝拉回,恰好搅乱了这一处江水,令浅江处泥沙翻涌,也把差一点就丧生鱼口的河虾卷得颠颠倒倒,与鱼儿拉远了距离。
江畔,孩童捧着自己打湿的风筝,满脸懊恼。
江底,鱼儿与河虾晕头转向,茫然一会儿后,摆尾各自离开。
谢非言将这一切瞧入眼中,心中恍有所悟,但仍然还差最后一层窗户纸。
于是,当不远处那孩童垂头丧气地想要离开之际,他福至心灵,开口唤道:“那小孩儿,你可知晓,你方才救了一只小虾的性命。”
“咦?”孩童闻言回头,看到谢非言后,眼睛一亮,而后又浮出困惑,“这位大先生,你这是……”想了想,他小心道,“是我打扰了你捉虾吗?”
谢非言失笑摇头,将方才的事仔细向他说了一遍。
孩童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原来如此”的声音。
最后,谢非言问他:“你听了这个故事,可有何想法?”
孩童搔了搔头:“想法?唔……好像没有……”
“没有?”
“是啊,反正不过是鱼虾而已,若是活着,我自然高兴,但若是死了……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呀!”
不过鱼虾而已!
谢非言呆了呆,心中一震,而后长长叹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着相了,竟还没有一个孩子看得开。”
谢非言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哈哈笑了起来,心中一腔隐藏极深的孤高狂戾一扫而空。
“到底还是业务不够熟练啊,难怪这些年来修为停滞不前。”
“原本还以为是我修行太快,达到了瓶颈,如今再想,却原来是我太过刻意,反倒落入下乘!”
旁观的系统一脸懵逼。
【哈?什么?什么业务?什么着相?什么瓶颈?什么刻意?】
这一刻,系统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否是传说中的高ping战士,是不是它看到的东西跟谢非言看到的东西其实是不同步的!
否则这要怎么说明现在的情况?!
——明明在同一个服务器,为什么谢非言明白了它没明白?!
你到底懂了什么啊?!
谢非言没有理会上蹿下跳的系统,而是含笑看向了那孩童,笑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声音清脆:“我叫窦世良!”
“你可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实现。”
孩童有些苦恼,显然现在的他还没到拥有“愿望”的年纪。
不过很快的,孩童眼前一亮,将手里湿烂的风筝举起来,天真道:“大先生,你能让它再飞起来吗?这是我求了阿娘好久才买到的风筝,一回都没放过呢!这回沾了水,阿娘肯定叫我不许再玩了……你能帮帮我吗?!”
“这有何难!”
谢非言笑着,挥袖拂过,于是那风筝便恍然一新,半点也看不出蘸水的痕迹,竟如时光倒流!
“哇!”
孩童眼睛一亮,惊呼出声,在原地蹦跳起来,一派的欢天喜地。他兴奋回头,想要感谢这位神奇又漂亮的大先生,可他这一抬头,面前却是空空如也。
“咦?咦??”
孩童惊讶极了,左顾右盼,却怎么都没找到方才那位大先生。